“要到了吗?”
车厢角落,齐姝揉着眼睛醒来,有点兴奋。
她一辈子,就没赶过这么远的路。
“感觉好远。”她由衷道。
范贰笑呵呵道:“这才哪到哪,天下辽阔,咱们这才只窥见一角呢。”
齐平点头,这倒是。
这几日路上,他也在消化原主记忆,对这座世界的势力分部加深了解,大凉帝国雄踞中原,却非唯一之国。
豫州往西的草原上,有诸多蛮人部落族组成的金帐王庭,与帝国摩擦不断。
往北,越过横断山脉,有传说中的雪域妖国,许多年前,也曾祸乱九州。
直到三百年前,太祖皇帝立国,与妖国签订不战之约,互不相扰,才迎来和平。
南方偏远之地,则有不少小国,朝岁纳贡,却也别有风情。
更不要说无尽海域中,人类未曾探索之地。
总之,世界很大,齐平都想看看,但首先得在京都立足。
……
……
在将要抵达目的地时,人总会更兴奋些,齐平也没心思修行了,三人摆起龙门阵。
齐姝不大喜欢说话,但听得认真。
范贰是个话痨,或者说,有点贫,许是商人天赋,自来熟,惯于活跃气氛,没人搭理,自己也能说个没完。
配合那张圆脸,以及小眼睛,显得就很喜庆。
也不知道从哪做的功课,当即给几人科普起京都的风俗,趣事,眉飞色舞的,可他分明也是第一次来。
齐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视线飘到窗外。
京都地处腹地,气候温暖。
从豫州过来,眼瞅着气温上升,初春时节,官道两旁农田翻垄,野草疯长,甚至开出一片片浅黄野花。
再往前,车队在京都外的一处名为“云溪”的镇子休憩了下,继续上路,终于抵达目的地。
排队入城,出具路引,缴纳费用……折腾下来,又是一个时辰。
其间买了份城内地图,很粗略,只标记了客栈、茶肆等场所,外地人专供,售价三十文。
等真正入城,眼前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辚辚车马,行人如织。
穿儒衫带书童的公子,负罗裙羞掩面的姑娘,鳞次栉比的商铺,更有无尽延展的建筑,叠致有序,粉墙黛瓦,门楣景刻……绘出鲜活的京都图景。
范贰和齐姝两个小土包子眼睛都不够看了,咋咋呼呼的,活像进了大观园。
毕竟是古代,信息闭塞,对于两个偏远县城土著而言,这一幕足够震撼。
只有齐平脸色淡然,用异界来客的心态,欣赏着这座城市。
“好了,以后有的时间看,先找个地方住吧。”齐平说道。
两人这才回神,按图索骥,找了个地图上标记“三星级”的客栈,驾车前往。
“等会,你俩先在客栈休息,我去镇抚司报道,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齐平叮嘱。
他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齐平又看向范贰。
后者早有腹稿,说道:“先租个铺面,最好带小院的,咱们可以一起住。”
齐平点头,问:“你还要印书?”
范贰迟疑道:“京都发达太多,印书生意怕是难做,我想着,可以先开个书铺,熟悉下路子,再做决定。”
齐平表示赞许。
范贰这人,其实并不笨,上次被骗只是缺乏经验,谨慎的态度值得肯定。
唯一的槽点在于,这货分明看书就瞌睡,但偏生想做书商生意……绝了。
“可以,你要真做,我可以帮你拿拿主意。”齐平笑道。
后世那么多商业手段,随便拿几样过来,都是降维打击。
范贰笑笑,没当真。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客栈。
可令他们惊诧的是,客栈外,竟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隐约还有凄厉哭声。
好像,出了什么事。
“去看看,怎么回事?”齐平吩咐。
范贰‘哎’了声,跑过去问了,不多时返回,脸色难看:“真晦气,死人了。”
“说清楚。”
“客栈东家上吊死了,店里伙计意外发现的,已经报官了,咱们走吧,趁着没天黑,换一家。”范贰郁闷道。
选定的客栈,刚到就碰上死人。
太坏心情了。
上吊死了人……齐平皱眉,正要同意,忽而察觉不对:
“若只是上吊,理应去寻大夫救治,倘若人已死了,忙着收尸,安抚客人,驱散民众才是,怎么要报官?”
这逻辑不通。
范贰愣了下,挠挠头,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说:“这和我们无关吧。”
齐平摇头,跃下马车,朝前走去:“你俩看车,我去看看。”
两人面面相觑。
另外一边,齐平挤开人群,终于看到内部场景,客栈门前一片空地,门口摆着一张席子,其上躺着一具尸体。
中年人,男,衣裳不便宜,身材略有发福。
此刻,双眼圆睁,头发蓬乱,俨然死去多时。
旁边,地上跪着一个美貌妇人,哭的梨花带雨,撕心裂肺。
另有一名二十多岁男人领着一群伙计,拦在客栈门口,面容悲戚、愤怒,死死盯着客栈内的某人。
齐平蹙眉,愈发觉得不对劲。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骚乱,有人喊道:“官兵来了!”
第40章 如果我有证据呢
“官兵来了。”
一声喊出,人群退散,街道一侧,数名衙门公人抵达。
百姓习惯将衙门捕手与军中将士混称,但实则不同。
来的几个,名为巡检,类似后世派出所民警,腰间佩刀,面含冷色,走到近前,喝问道:
“何人报官?所为何事?”
客栈门口,那名青年哀声道:“草民报的官,草民姐夫被歹人所杀,还请官爷做主!”
民众哗然。
议论纷纷。
杀人案?不是上吊的吗?围观群众诧异。
齐平也是扬眉,显然,范贰打听到的消息并非实情。
“肃静!”为首的官差厉喝,声浪方止,扫了眼地上的尸体,望向青年:“仔细说来。”
“是!”
青年眼圈红肿,当即大声将经过叙述了一遍。
死者的确为客栈东家,旁边跪伏的妇人则为其正妻,青年为妻弟,换言之,死者是他的姐夫。
按青年所言,他在客栈里帮忙,稍早些时候,有伙计去后院取酒,意外发现,东家吊死在仓库里。
“照你所说,死者似是自缢而亡,为何说为歹人所害?”为首官差质问。
青年哭诉:“禀官爷,我姐夫死前毫无征兆,晌午时分,还与草民说过话,没有任何异常,怎会突然自缢?”
有道理,但不完全有道理,抑郁症患者自杀前也许还笑容灿烂的……齐平冷静分析。
官差皱眉:“那你可有怀疑对象?”
青年大声道:“有的,有的!就是这人!”
他突然抬手,指向客栈内围观的住客之一。
齐平望去,眉毛一挑,那竟是个蛮人。
身材魁梧,穿着异族服饰,腰间佩刀,皮肤泛红,下颌生满胡须,五官立体,面对指控,神情桀骜。
不少围观群众变色。
草原人……与帝国有宿仇,不过,自西北战役后,双方摩擦渐趋平稳,几十年过来,彼此也时有通商。
来京都的蛮子商队不算少,眼下便是一个。
齐平基于经验,意识到情况复杂,涉及到异族,底层胥吏处理起来格外棘手,很容易上升到两国矛盾。
果然,看清嫌疑人,几名官差齐齐皱眉。
那蛮人倒冷静,用略显生硬的官话道:
“凉国人就是这样的?无凭无据,就要污蔑我?”
官差冷着脸,望向青年:“你可有凭据?”
青年咬牙,愤恨道:
“禀差爷,这蛮商宿在我家客栈,昨夜见我姐美貌,上前调戏,意欲施暴,是我姐夫及时发现阻拦,与之争吵,客栈上下皆可为证,昨夜发生此事,今天姐夫就死在仓库,必是这蛮子所为!”
话落,又是一阵哗然。
围观民众面露怒色,同仇敌忾,有人当即怒骂起来。
地上妇人哀鸣阵阵。
客栈伙计,乃至不少住客都是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怪不得认定是杀人,这作案动机太充足了啊……齐平脸色也不好看,再看向那蛮人,竟是满脸讥讽,毫不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