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把“我就是凶手”写在脸上了。
这么刚?演都不演?
齐平觉得这根本用不着推理,反派太嚣张了啊,是性格如此,还是有所依仗?
“这也叫凭据?”那蛮人嗤笑,坦然道:“我的确和他吵过,可这又能说明什么?争吵过,人就是我杀的?笑话。”
这副有恃无恐的态度,愈发激怒民众。
几名官差头大如斗,只觉棘手,想了想,为首官差咬牙道:
“此案有待侦查,将苦主与被告带回衙门审问!”
他处理不来,决定上报。
这也算这年头办案的基本流程,先把人抓了,回去审问,还是拷打,再说,一般的犯人很容易就招了,用不着推理那套。
这也是凉国捕快业务水平差的原因之一。
有简单的法子,谁费脑细胞。
蛮人商客闻言,面露怒色,身旁几名同伴更是手按腰刀,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
“哪个要拘人?”
一家丁打扮的人匆匆赶来,脸色蕴怒。
进场,先朝几名蛮人客商堆笑,等看向官差,冷声道:“这几位是我徐府大管事的朋友,没有凭据,哪个衙门的就敢锁人?”
徐府?
围观的民众里有认出来人的,心中一惊,齐平茫然,心说这又是哪个,一件小案子,咋还一波三折的。
好在,旁边有人科普:
“这是六科给事中徐士升,徐大人的家丁啊,难道这蛮子的生意是徐府在罩着?麻烦了,这人完了。”
给事中……齐平眼眸闪烁。
来京前,他复习过官场架构,六科官员品级不高,给事中才七品,与河宴老赵一个等级。
可官虽小,权力却极大,有“封驳”之权,甚至能参与朝政。
涉及权贵的生意?
恩,也许,但这家丁大概也是扯虎皮,至于所谓的“大管家”,不出意外,是替官员打理生意的代言人。
看过无数权谋剧的齐平脑补着。
这时候,果然如路人所说,几名官差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见家丁到来,那蛮人哈哈大笑,指着一旁姐弟:
“这两个,毫无证据,仅凭臆测,就造谣污蔑我等,要我说,才该抓。”
两姐弟脸色发白,面无血色。
家丁道:“听到了没有?诬告可是触发律法的,你们若不拿人,回头我家管事亲自与你们衙门说。”
官差憋屈,却无可奈何,京都就是如此,权贵云集,一块砖丢下去,都能砸到几个关系户。
沉默片刻,为首者叹息:“带人回衙门。”
两姐弟软到在地,神情凄惨。
围观众人怨愤不平,有人低声咒骂,却也不敢出面惹麻烦,只有一名二十左右,唇红齿白,眼神清冽的青年眯了眯眼,作势上前。
似是看不过。
却被身旁好心的老人拉住:“后生,切莫自误,惹火上身。”
见青年不听。
又忙道:“没有证据,指控他人,按照律法的确不该,对方虽行事嚣张,却终归占着理字,便是你有些背景,闹大了,也难解,反而会坐大那姐弟的罪名。
不如就此打住,对方若不追究,两人去了衙门,扭头也便放归。”
青年脚步顿住。
这是大实话,这时候停住,两姐弟也许不会有事,但冲突起来,蛮人不依不饶,才真麻烦。
只是,那东家却是无辜惨死了。
凶手则逍遥法外。
有人扭头离开,不忍去看,青年面色变幻,似在犹豫什么,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无奈的叹息:
“倒霉……算我多管闲事,那个,如果我有证据呢?”
场间一静,无数道目光望去。
视线中央,正是齐平。
第41章 尸体会说话
客栈门前,原本将要散去的人群停下脚步,诧异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犹如海潮退去,露出水下的礁石。
齐平突兀地站在“聚光灯”下,有点无奈。
理智上,是不想管的,对方虽有扯虎皮嫌疑,但来历终究不小,自己初抵京都,立足未稳,苟一波方为正道。
何况,本也和自己没啥关系。
但终究还是选择了开口,并不是劳什子正义,只是看不过。就如在河宴的那个雨天,他选择冒险与修行者交手。
只是为了立功吗?也许。但他记得,那一刻,他眼前曾闪过卷宗里,被屠杀的,上百名无辜。
当然,出声不意味着莽撞。
齐平感受着怀中长宁那封亲笔信,迈步走入场中,神情镇定,看向官差,抱拳道:
“几位差爷,如果有证据,表明这位客商确有嫌疑,那总谈不上诬告吧。”
直至这时,众人才回过神来,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又是哪一遭。
有此前站在他旁边的,知道齐平也是看客之一,佩服少年勇气之余,面露担忧,那名唇红齿白的青年,目露异彩。
“你是何人?”那徐府家丁质问。
摸不准这少年的来头。
齐平没搭理他,平静地看向几名巡检,为首者沉吟了下,点头:
“有证据,自然不算诬告。”
齐平笑了,又看向那名异族客商:“虽然我也觉得,从杀人动机角度,你被列为嫌犯并无问题,但只凭这点,的确说明不了什么。”
蛮商本以为这少年会讽刺,咒骂他,已做好了回击的准备,但没料到,齐平竟是赞同了他的说法,不由一愣,继而冷笑:
“既然你也认同,那还有什么话说?还是说,你是来求情的,所谓证据,是信口胡言。”
这时,围观群众们也被点醒。
是了,一个看热闹的外地少年,能有什么“证据”?
想来,是看不过去,想要打圆场。
念及此,心中的期待消散,有人唉声叹息,心说蛮子暴戾,又有徐府撑腰,哪里会听,只怕要引火烧身。
草席旁,面如草灰的姐弟俩也是眼神黯淡,低声说:
“你走吧,这与你无关,别牵连了你。”
齐平看了两姐弟一眼,笑道:“还行,有这个心,也不枉我这浑水。”
旋即,他环视众人,朗声道:“我虽年岁不大,但也知道,话不能乱说,说有证据,自然有。”
真有?在哪?
人们茫然。
齐平没卖关子,迈步走到地上尸体前,抬手一指:“证据,就在死者身上。”
“一派胡言!”徐府家丁怒道。
“是不是胡言,各位稍后就知道了,”齐平语气平淡:
“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件事,客栈东家究竟是自缢,还是他杀,若是前者,无话可说,可若真是死于非命,那客栈内所有人,都有嫌疑。
自然也包括这位蛮族客人。”
“不是自缢吗,店里伙计第一个发现的,当时,人就吊在仓库梁上。”为首官差开口。
方才的问询中,他了解过这部分。
那伙计惊慌失措,大声疾呼,引起了很多人围观,当时情景,有多人可佐证。
“当然不是,”齐平淡淡道,“上吊的现场,我没看到,但也可以伪造,可尸体上的证据,难以作假。”
说着,他拉开两姐弟,令尸体完整暴露在众人视野下。
“大凡真正自缢而死者,脖颈处,被绳索、绸巾等物压迫后,会形成斜向至左右耳后的深紫色的索痕……
且伴随双眼紧闭、嘴巴张开,牙齿露出,胸前有浓稠的口水滴挂,身后则有粪便流出……”
齐平一口气说了一系列特征,语气一顿:
“可各位请看,这一具。
死者双目圆睁,头发蓬乱,嘴巴微张,舌未抵齿……尤其脖颈处,索痕淡而浅薄,竟而交于颈后……只有一个可能。
便是上吊前,已遭外力勒死!
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滞,才会这般。”
一边说,边扳动尸体脖颈,令众人细观。
“真的啊!”
“嘶,真是如此,果然不同。”
“竟有此区别。”
有胆大的民众靠近,纷纷惊呼。
齐平起身,看向官差:
“我所说这些,有经验的仵作都知晓,是否胡说,寻一位仵作对证即可,极易判别,所以,客栈东家的死因不可能是自缢,可以判定,是被人勒死,后吊在梁上,伪装自缢。”
顿了顿,他又看向那名脸色变幻的蛮商:
“客栈东家并非迟暮老人,身体强健,客栈内人员密集,寻常人,想要无声无息,将其勒死,几乎毫无可能,必然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对客栈环境了解,其二,力气远超常人。
这位客人完美满足这两条,又兼昨夜与死者有过矛盾,存在动机。
诸多理由综合,理应列为嫌犯,既如此,这姐弟生出怀疑,进行指控,有理有据,无论如何,也构不成污蔑之说。”
齐平一番话条理清晰,铿锵有力,语气中,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