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抿嘴一笑,说道:“诸公争吵的时候,齐大人突然进了午门,求见陛下,旋即于诸公注视下,进了朝会,宣称有赈灾之术。”
长公主张了张嘴,眸子瞪的浑圆,突然就不困了,身体前倾,一只手按着桌角,急切道:
“仔细说来,他来宫中作甚?有什么法子?”
女官当即一五一十,将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蒸汽抽水的器械……价廉且好烧的炭饼……长公主表情全程都是懵的,听着女官叙述,脑海中自动描绘出一副景象来。
少年锦衣,带着皇帝哥哥与满朝文武,在殿外广场上演示讲解种种发明,所有人束手无策的绝境,竟给他三言两句,便有了破局良方……
原来,他的法子并不是用报纸募捐……捐赠只是顺手为之……
长公主恍惚了下,等女官说完,水润的眸子闪烁了下,追问:
“皇兄采纳了他的法子?”
“是,陛下很高兴。”
“齐大人还在宫里吗?请他过来,本宫对那些东西,很好奇。”长宁说。
女官摇头:“齐大人留下制造图纸,便急匆匆离开了,说还有事。”
这样啊……长公主有些失望,只是心情却突然愉悦起来,沉甸甸的心情蓦然好了许多,突然按住小腹,听到咕咕的声响,脸一红,起身道:
“本宫饿了,去饭堂说。”
女官笑道:“是。”
二人推门走出,就听到外头脚步声传来。
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的安平郡主披着一身大红披风,带着侍女走来,隔着老远,便激动地说:
“我说服父王再捐一笔银钱出来了。”
前两日,安平郡主得知长宁要发起捐款,觉得自己也该出一份力,但她没有钱,只好去磨景王。
一大早,便兴冲冲赶来,一副邀功的神情,等看到长宁脸上的笑意,安平愣了下,秀气的眉毛扬起,有些纳闷:
“咦,你今儿心情很好嘛,莫非是筹到钱了?”
长公主笑着说:“他出手了,已经不需要再筹钱了。”
安平郡主愣了下,不大灵光的脑瓜延迟了两秒,惊喜道:
“是他……齐平?他又做了什么?”
……
南城,报社。
齐平从宫里回来后,骑马哒哒哒返回了南城,没有回宅子,而是直奔报社。
“东家来了。”当齐平下马进门,一名“编辑”惊呼。
“太傅呢。”齐平开门见山。
很快的,里屋帘子掀起,鬓角斑白,面容和蔼的云老先生走了出来,疑惑道:“咦,你怎么来了。”
太傅还不知道早朝的事,齐平也没急着宣扬,无论是抽水的机器,还是炭饼,最少也要几天才能组织人手运转起来。
他过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我记得最近报纸销量有些下滑。”齐平说道。
云老点头,说道:“主要是天冷了,来铺子里买书、买报的人少了些。”
天冷的时候,人习惯窝在家里,看书解闷的时候多了,但报纸这东西,要出门买,很多人就懒得动。
若要看,也宁肯多等几天,买打折的“合订本”。
齐平点头,说道:“我的想法是,咱们可以雇佣一些贫民,让他们走街串巷售卖。”
说着,他拿出一份做完写好的计划书来。
“报童”这个职业,他此前并未设立,主要是书屋发展阶段,人力、精力有限,采用的,是城中各个铺子的“书报亭”模式。
云老愣了下,突然说道:“你不只是为了提振销量吧。”
齐平点头,说道:
“再过些天,会有大量便宜的炭售卖,城中平民应该都买得起了,但像东城一些贫民,恐怕还是有负担,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募捐钱款只能救急,但无法长久,好的帮助,是提供赚钱的机会,这对我们也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云老深深看了他一眼,用力点头:“好。我派人安排。”
第330章 诱惑
太傅并未追问,为何会有炭供应市面,但既是齐平说的,老人便知道绝非空话。
再联想到这两日他鼓捣的东西,今早的离开,隐约便也能猜出一二了。
接下来一个上午,齐平都在铺子里忙, 处理赈灾款的落实。
范贰不在,林妙妙虽手段不凡,但终归资历尚浅,自古财帛动人心,齐平的监督就很有必要了。
而报社那边同样雷厉风行,下午的时候, 招募卖报小贩的告示便贴了出去。
……
东城。
相比于京都其余几个城区,东城最为破落、贫穷, 从建筑风格上可见一斑。
北城富贵,西城气派,南城热闹体面……而这边,一眼望去,只有灰扑扑的,低矮民房。
尤其在几场大雪后,不少房屋被压塌。
相比于内城还有朝廷巡查,外城这里,泼皮横行,从街上走过去,积雪混着污泥,令人难以落脚。
某个小院里,泥草屋子的窗户用破旧草席遮盖着,用以抵御寒风,这时候, 却有黑烟从门缝里钻出来。
伴随着咳嗽声。
低矮逼仄的厨房里,一穿着破旧棉袄, 十岁出头的男孩抓着一把缺角的蒲扇,蹲在地上, 双手用力扇着。
灶里几块最劣等的石炭燃烧着,每一次明亮,都伴随着飞扬的煤灰。
“咳咳咳。”小男孩一张脸被熏得乌漆嘛黑,眼睛刺激的流淌下泪水,咳嗽着。
等看到灶上的炉子终于开了,忙提下水壶,抓了一把土,飞快将石炭压灭,留着下次继续烧。
而后,略有些笨拙地用开水化开一包黑乎乎的草药,双手端着碗,用力吹凉,然后才小心翼翼起身朝卧房走。
“咳……咳……”
房间内,传来虚弱的咳嗽声,黑乎乎屋子里光线暗淡,男孩站在门口等了几息,眼睛才适应, 看到木板床上, 躺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裹着破旧的棉被,不停咳嗽着,几乎咳成了空腔。
房间里家徒四壁,只在墙角摆放着两个竹筐,里头是白色的纸花。
京都贫民里,有气力的还能出去找活,老人、女人、孩子,就只能做些报酬低廉的零工,剪纸钱,扎纸花什么的。
“娘,药好了,趁热喝。”男孩说。
又是两声咳嗽,然后,一个早早显出老态的瘦弱女人转过身来,努力爬起来,但失败了。
男孩忙熟练地搀扶着,把黑乎乎的药汤喂下去。
用稚嫩的声音哄道:“喝了药就好了。”
女人喝下后,似乎好了些,平躺下去,虚弱地说:“阿七,吃饭了么。”
“吃了。早吃了。”男孩说。
女人又咳嗽两声,摸了摸他麻杆样的手臂,说:“娘快好了,等好了给你做饭吃。”
“好。”男孩没有说家里已经没有米了。
女人又指了指墙角:“娘叠好的,送去铺子,记得数清楚,盯紧了,欺负你个娃子不会数。”
“恩,我记着呢。”男孩说,然后扭头去提起了筐。
两个筐比他都大一些,往外走的时候会不停磕着腿,他身体后仰,用大腿去垫着。
贫苦人不擅长,也不习惯表达感情,亲人间的亲昵话语、举动是富人才会有的。
男孩走出屋子,关好了门,沿着泥泞的巷子往外走。
地上的雪化了,冻成灰黑色的雪泥,然后结成冰面,走起来容易打滑,所以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弄脏纸花。
好不容易来到沿街的铺子,扎纸铺伙计看了他一眼,驱赶道:“不收了,拿回去吧。”
阿七愣了下,杵在原地,仿佛没听清。
伙计又重复了一遍:“拿走,不要了。”
“可是……”阿七想说话,但看到伙计作势要打他,赶忙扭头逃掉了。
结果脚一滑,整个人扑到,竹筐压得扁下去,白色的纸花给风一吹,滚出好远。
阿七惊呼一声,爬起来去捡,却发现已经脏了,卖不掉了,整个人愣在原地,木着脸,茫然不知所以。
“阿七!阿七!”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后传来呼唤声,他扭回头,看到一个相熟的孩子激动地跑过来,拉着他走:
“你认字,帮我看个东西。”
“我的筐。”阿七拽着竹筐,跌跌撞撞,给同伴拉到了街口,一块灰墙下。
只见墙上贴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告示,旁边还站着个穿靛青色棉袍的伙计,正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阿七灵巧地挤开人群,抬头望去,却只认识不多的几个字:“六……书……报纸……”
“说的什么啊。”同伴问。
那名伙计听到他的声音,解释说:
“六角书屋招工送报,日结银钱,拿上身契,激灵肯干的来……”
阿七起初有些茫然,但越听,眼睛越亮,突然扭头,朝家中飞奔,娘亲有救了。
……
……
午后,阳光好了些,齐平在店里忙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家里。
“吨吨吨。”将自己往椅子上一丢,齐平端起温的恰到好处的茶壶,一口喝光,抹了把嘴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相比于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情,修行简直就是度假!”
一整个下午,齐平作为东家,被林妙妙拉着到处见人,先是各个铺子的掌柜,负责赈灾事宜的人,再是各个提供钱款的商贾、老板。
倒也不需要真的做什么,齐平过去露个面,当个吉祥物就行。
按照林妙妙的说法,具体的琐碎事情交给她和下面的人做就好,身为东家,齐平要做的,就是露脸。
“只要你见了对方,人家心里就安稳了,与咱们合作便会顺畅许多,要知道很多人是信不过我的。”林妙妙如是道。
齐平被说的一脸无奈,突然就理解了,为啥上辈子看电视,发现各国元首成天好像啥事都不干,就在那各种会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