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兴奋的群臣果然冷静下来。
是了,蒸汽机虽好,但石炭难烧,大户人家不买,贫民买不起,中间的平民也会尽可能买木炭,这样一来,石炭终究不能售价太低,否则无利可图。
皇帝亦是喜色稍减,说道:
“总归是有所改善的,如此一来,先前筹备的钱粮,大抵便够了。”
户部尚书叹息:“救京都易,可北境流民……国库空虚,终究难救。”
话题一下又沉重起来。
就在这时候,齐平突然再度开口,笑道:
“尚书大人说的是,不过,我方才既然说,有法子赈灾,便自然不只想到京都平民,也考虑到了贫民,乃至北境流民。”
刷
本来已经移开的目光,陡然重新聚集过来。
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有些不太敢想地试探道:“齐爱卿莫非……”
齐平微笑颔首,说道:
“臣的法子,可不只蒸汽机一个,还有另外一样物件,要给陛下与诸位大人观看。”
第329章 齐平一人可抵黄金万两
还有……广场上,寒风卷过人群,满朝文武却已不顾冷意,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在他们想来,这件器械已足够惊人,哪里想到,还不是全部。
有敏锐的官员, 则注意到,那辆板车上还放着个木箱,只是因为体积不大,故而并不起眼。
“还有一物?”皇帝惊讶反问。
齐平颔首,朝两个青壮递了个眼神,二人心领神会,合力将木箱搬了下来“嘭”的一声,放在地上, 掀开箱盖。
只见其中左右各一格,其中一盛放着打碎的石炭,另外一个里头,却是几个圆饼状,满是窟窿的东西。
“这是……”群臣不解,突然有点难受,想他们自喻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结果今日却好似无知老农般。
只有旁观的份儿。
呵,没见过蜂窝煤吧……齐平也不解释,说道:“点燃。”
继而,两名青壮各自将石炭与圆饼状物件放在地上,先点燃木炭,然后那石炭才有燃烧迹象。
这个过程需要等一阵子, 齐平趁着空档,指着左边的一份,说道:
“这是普通的石炭,烧起来灰尘极大、呛人口鼻,在这广场上还好,若是在房间中,整宿窗子都得开着,可这样一来,好不容易烧出的热气又散了,这也是石炭不好卖的缘故。”
众人点头,大臣们家里用的虽是木炭,但这点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
顿了下,他又指向右侧:
“这个,是用石炭混合消石灰、黄泥制造的‘炭饼’,诸位请看,已经点着了。”
群臣望去,果然发现那“炭饼”已经升起浅蓝色的火苗。
相比于石炭的火红色,火势要小一些,但却并没有浓烟、灰尘,色泽上,也接近木炭。
“呀,这东西竟不呛人。”
“火势稍小,但整而不散, 无怪乎并无灰尘。”
“应是这孔洞起了效用吧。”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 分析起来,相比于抽水机而言,在齐平解释过成分后,便不难懂了。
甚至于,一袭绯红长袍的工部尚书走至近前,拿起一根棍子,捅了捅,惊讶道:
“还很结实。这石炭如此处置后,竟不逊于柴禾太多。”
一名官员突然明白了什么:“若是将南郊石炭制成这炭饼……”
齐平点头,神情正色起来:
“正是如此,方才诸位大人所忧虑,无外乎石炭售卖不佳,量不高,单价便无法降低,而倘若将其制成炭饼,虽比不了上好的木炭,但如诸位之见,售卖出去,会如何?”
“只要价廉,必大受欢迎!”户部侍郎斩钉截铁。
眼珠发红,已经意识到,这件简单的物件背后的庞大商机。
齐平笑道:
“一个炭饼,所消耗的原料,无外乎些许散煤,黄泥,少许石灰,外加一个木头模具,成本极为低廉,却可以取代大量木炭需求。
我计算过,一个炭饼算上人工、运输,五文钱都有不少赚头,若量够大,还能再低,若不去赚钱,只走成本,二三文钱一个也非不可……”
这么便宜!
听到这个数字,在场不少大臣都惊了下,他们大概能猜出价廉,但却未想到,竟这般。
关键这东西还远比木炭耐烧,一旦推出,恐怕除了大户人家,几乎都会采购炭饼。
齐平继续说道:
“同时,制造炭饼极为简单,可以招募大量流民来做,这样一来,又可以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若是有可能,朝廷专营此物,正常市价售卖给有余钱的民众,从而补贴给贫民,免费发放给贫民,如此一来,若是经营得当,也许赈灾的钱款,也能从这里赚出来。”
他侃侃而谈,阐述着自己的思路。
每说出一句,大臣们眸子便亮一分。
尤其是户部官员,更难掩喜色,忍不住补充道:
“而且此法还能向各地推广,中州、北境中同样有不少矿山,若能做成,亦可大为缓解灾情!”
说完,户部尚书激动地望向皇帝:“陛下!齐大人此法甚妙!臣力主推行!”
“陛下,的确可以一试。”
“臣附议。”
一时间,一众官员纷纷谏言,既是因为这方法听起来,可行性的确极高,二来,也是怕镰刀割到自己身上。
以器械变废为宝,以炭饼取富于民……皇帝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物件,深深吐了口气,只觉胸中郁气尽去。
扭头望向面带笑容的齐平,心头再浮现出四字:王佐之才。
“好,就依齐卿所言!”
金口玉言,一时间,连日郁郁的诸公也是大为畅快,工部尚书叹道:
“老臣万万未曾想到,齐讲读非但诗词、棋道一绝,竟于治国也有良方。只此一法,比之夏日‘以工代赈’之策,也不遑多让。”
皇帝心情大好,闻言哈哈一笑,笑吟吟道:
“尚书有所不知,那以工代赈,亦是齐爱卿的主意。”
什么?那也是你?
大臣们一脸不可思议,旋即,又觉理所当然。
……
华清宫。
入冬以来,整个院子寂寥许多,花草衰败,气氛也显得清冷。
长宁昨夜没睡好,仍忧心雪灾钱款一事,如果说齐平号召的募捐,只局限于商贾这个圈子。
那长公主便是在权贵圈子里募集,以她的身份,京中权贵多少都给了面子,但……也只是给些颜面而已。
故而,两日来虽险些跑断了腿,但筹集的善款却并不能令她满意。
清晨起床,洗漱时候都还颦着眉头,默默计算,还有哪些权贵未曾解囊,准备亲自跑一次,只是……
“恐也不多了。”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娥眉结着愁绪,心中升起烦躁,说道:
“就这般吧。”
身后,为她侍弄头发的宫女应了一声,小心地用玉钗固定了发髻,长宁站起身来,朝外头走去。
另一名宫女提着披肩追过去:
“殿下……早膳已摆好了,今日厨子做了你喜欢的糯米糕。”
长公主摇头,摆手道:“本宫没胃口,先放着吧。”
说着,莲步轻移,朝着书房走去。
这……宫女苦着脸跟上。
书房内早已点了火盆,皇室专供的红罗炭静静燃烧,旁边有圆荆筐盛放着,木炭下还垫着红土。
一根根漆黑的柴,都是从其他州府送来皇宫的,烧起来半点灰也不见,外头禁止流通,只有一些得宠的权贵,大臣才会被赏赐一些。
长公主瞥了一眼,叹息一声,踩着柔软的地毯,屁股在同样垫着坐垫的金丝楠木大椅中坐了。
习惯性看向桌上,微微颦眉,那里本该放着今日朝会的副本,可如今,却空荡荡的。
贴身女官也不在。
“跑哪去了,来人……”她疑惑地唤人,却听到外头急促脚步声传来,女官气喘吁吁走回来,垂首恭敬道:“殿下,您找我。”
长公主看了下她空荡的双手,问道:“朝会刚结束么。”
以她对女官的了解,如此这般,定是有事耽搁了。
“是。”女官喘匀了气。
“还是因为赈灾之事?皇兄很烦恼吧。”长公主叹息。
女官神情古怪了下,说:
“陛下起初的确是烦恼的,早朝上诸公上奏各部能挤出的钱粮物资,但若要补上赈灾的缺口,却还是不够……”
接着,她便一五一十,将自己听到的,朝堂上的争论,复述了一遍。
女官的记忆力是极好的,连哪些人说了什么,都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长公主安静听着,眼神落寞,一双放在腿上的纤细素手,下意识用力攥紧,隔空揪心。
她毕竟不是不知晓国事的“公主”,知道这件事的难度巨大,尤其这几日,去皇宫宫里打探消息,也侧面得知皇兄情绪极差。
待听到首辅提议“捐款”,满朝文武抗拒后,她嗤笑一声,满是书卷气的脸庞上,带着些气愤:
“这群人,平日里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但当轮到他们自己出钱,便闭嘴了,堂堂朝中重臣,竟都不如齐平一个百户官!”
对于齐平捐赠数千两的事,她自是知道的。
尤其那首卖炭翁,更是反复看了许多次。
私下里曾对贴身宫女感慨,说大概只有齐大人这种出身底层胥吏之人,才能深切体察百姓疾苦,做出这等词句来。
女官安静听完公主发泄,顺口道:
“说起来,早朝之所以耽搁,也是因为齐大人呢。”
“与他何干?”长公主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