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平徐徐吐气,说道:“因为这个,你才判定,此为仇杀?”
“猜测而已,”邢明摇头:
“仇杀的可能最大,但……也不一定,凶手留下文字,许是为了误导我等,否则……没理由多此一举。”
恩,用血字来干扰侦查方向……有可能。
齐平表示赞同。
他走到墙边,凝视“仇”字,仿佛,能透过文字,感受到凶手书写时,心中的快意与悲伤。
当时,凶手应该就与自己一般,站在此处。
想到这,他低头看了眼脚下,地面没有灰尘。
“凶手没有留下脚印?”
邢明摇头:“对方离开时,似有意清扫过,不只是屋内。屋外也有抹除的痕迹。”
齐平叹道:“是个谨慎的家伙啊。”
懂得事先选定杀人场所,对陈年的行动轨迹、习惯亦有掌握,杀人后,能控制住情绪,将脚印都破坏掉……这可不是寻常莽夫能做到的。
众捕快点头。
皆有同样的情绪。
“那车夫怎么说,还有附近的居民……”齐平又问。
邢明道:“车夫只看到黑影袭来,对方穿了夜行衣,没看到面貌,最多判断出为男性。”
“这片屋子,荒废许久,鲜有人行,最近的住户都隔着两座院。”
齐平沉默。
果然……
行事周密至此,甚至特意选了地点,岂会没想到这些?
有点意思了。
没有沮丧,这一刻,齐平甚至心跳加速,有种遇到对手的感觉。
见他不再问,邢明叹息,说:
“凶手很狡猾,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思来想去,只好试图,寻找近期与陈大人结仇者。”
他很无奈。
作为京都府衙名捕,他破过的案子不在少数,可眼前这起,却令他颇为头大,无比棘手。
天子脚下,朝廷官员被杀,凶手更极嚣张地留下血字,府衙压力极大。
可他苦思良久,却都毫无思路。
这也是,他答应齐平帮忙断案的原因,可心中,却没抱什么希望。
要知道,刑侦是很吃经验的,这少年校尉如此年轻,或许聪慧过人,但若说,在破案上,能比自己还强。
他却是不信的。
府衙其余人也是类似想法,只是未曾表达出。
只有裴少卿心怀期待,他是见过齐平出手的。
此刻,无人交谈,安静的气氛中,齐平开始在房间中走动,无比认真地观察每一个角落。
血字、桌、椅,其上的几样物品。
甚至地上的那一滩恶臭的秽物,他都蹲下,眯眼细瞧,甚至贴近嗅探。
转了一圈,他最终来到房间唯一的窗子旁。
窗户紧闭着,破旧不堪,与其余处不同,这里残存着些许灰尘。
齐平眼神微动,双手一推,窗子“吱呀”向外敞开,正午的阳光瞬间洒入,照亮了他清俊的脸庞。
阳光中,尘糜浮动。
“齐校尉,我等还要调查,你若看完了,那便……”邢明憋了半天,终于开口。
“急什么,再等等。”裴少卿有些不满地瞪他。
邢明欲言又止。
下一秒,却听窗边的少年平静道:“邢捕头可有目标?”
邢明纳闷,摇头:“暂时没有。”
“那我倒能提供几条,关于凶手的。”
齐平转回身来,眼眸明亮,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说道:
“这的确是一起仇杀案,凶手是个中年男人,约七尺二寸高,左撇子,并不富裕,起码,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他也许是名武师,但或许,并非寻常武者,而是一名……修行者。”
话落,众人皆惊。
第64章 线索藏在细节里
“你说什么?”这一刻,难以置信的情绪涌上心头,邢明脱口问道。
怀疑自己听错了。
齐平又认真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
没听错,邢明眼神变化,仿佛在说:你在开玩笑?
即便你聪慧过人,或观察力敏锐,发觉了某些被自己一干人忽略的线索,可无论如何,也不该这般。
如此详尽的信息,身高、年龄……身份阶层,乃至左撇子这种特征,都准确道出,未免太过离奇。
还有,最后那句……修行者。
突然间,邢明又开始怀疑面前少年了。
这番说辞,是否是在干扰自己的判断?
旁边,一众捕快也都回神。
彼此对视,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显然是不信的。
不怪他们,就连裴少卿都有些目瞪口呆。
关键,这太玄乎了,在房子里转一圈,就能知道这些?
“看来各位对我的话,有些疑虑。”齐平微笑,道:“你们或在猜测,我是否信口胡说?否则,又非亲眼所见,怎么能知道这些?”
捕快们有些心虚,被说中心事。
齐平却不在意,笑道:
“无妨,有这种想法也正常,恩,事实上,我方才所说,也只是基于现场已有信息,进行的推导,未必就正确。
可以理解为猜测,但并非盲猜,而是有逻辑地推理。”
听到这话,邢明有点不服了:
“推理?齐校尉可否说的清楚些?如何,能从现场推理出这些?”
作为京都名捕,他觉得自己的职业尊严遭到了挑战。
齐平颔首:“当然。邢捕头哪里不解,尽可开口。”
不久前,还是他问,对方答,如今,竟是要反转过来了。
我特么哪里都不解……邢明心中diss,表情不露分毫:
“您说凶手是中年,七尺二寸高,如何得来?”
这是他第一个疑惑。
作为名捕,他同样懂得,通过足迹等痕迹,推测身高的方法,可现场并无脚印残留。
那齐平,如何能判断?
“我说的是约七尺二寸,并不是确定,”齐平纠正道,旋即才说:“至于理由,就在这血字上。”
众人看向那枚文字,皆是疑惑。
不等对方询问,齐平走到墙边,抬起左手臂,做出书写动作:
“既然此字为凶手所留,那对方理应站在此处书写,而一般来讲,人在墙面书写文字时,会习惯性地,将文字写在与视线平齐处。”
捕快们一愣。
这个知识点,他们是不知道的,有人下意识,抬手在空气里,模仿书写动作,旋即目光微亮。
手臂果然习惯如此。
“所以,你据此推断出凶手大致身高?”邢明恍然,继而皱眉:“可若是凶手写的高些呢,误差岂不是很大?”
他没说写低了……因为,常人不太可能这样做。
但写高了,是会的。
“凶手是蘸着血液书写的,”齐平解释道:
“手臂抬的越高,书写角度越陡峭,血液会向手臂低落,以凶手的谨慎,会尽可能避免沾上血迹,另外一个证据,则是书写次数。”
“次数?”
“是的,”齐平认真道:
“从笔画粗细,墙体并无磨损,可猜测,凶手大概率是用手指蘸着碗中鲜血,这样一来,便需要反复蘸许多次。
手抬的越高,血液浪费越多,书写次数相应越多……可你们看,这文字上,大体是均匀的。”
邢明眼神一动,仔细朝血字看去。
齐平话语不停,继续说道:
“同样的,我猜凶手是左撇子,也是基于文字笔划。左右手写字,是有区别的,其中一点,便是落笔‘轻重’……”
“各位可以在墙壁空处,尝试书写,会发现,在勾勒部分笔画时,左右手指用力位置截然不同,这恰好可以从血液浓厚看出……”
“而这枚‘仇’字,恰好符合左指习惯。”
齐平后退几步,让众人细瞧,一众府衙捕快围拢过去,片刻后,低呼:
“是真的!”
“确实不同……”
“果然有区别。”
齐平负手,侃侃而谈:
“并且,我方才听邢捕头描述,说死者右臂被割破,而其死亡时,是被缚在椅上。
可凶手放血,没道理从身后出刀,若两人相对,右手握刀,理应割破左手臂,才最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