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捕头愕然。
在脑海中模拟了下,轻轻吸气,看向齐平的眼神变了。
若说这血字痕迹,还可以对方观察力惊人解释。
那,自己只随口提及了下伤口位置,却也被对方记下,这便是推理能力的体现了。
“那您说,凶手并不富裕……”邢明再问。
齐平走到屋子中央,那摊秽物旁,说道:
“邢捕头,你可分辨出,这些秽物里有些什么?”
邢明想了想,说:
“血液、胃袋中液体,少许砒霜,还有的话,应该是酒。”
“没错!就是酒!”齐平压下打响指的冲动:
“你觉得,这酒从何来?”
邢明不假思索:“应是凶手携带的,用以辅助陈大人吞下砒霜。”
齐平赞赏地点点头,缓缓道:
“你说过,陈年昨晚深夜死亡,距如今也有不少时辰,却仍残留酒气,说明必是烈酒,再看酒液残留,极为浑浊,此乃劣质黄酒特征……
而若我说的不错,此类黄酒,为贩夫走卒喜爱……”
邢明蹲下,用手指抹了点,放在鼻端,轻嗅。
继而起身,神情振奋:
“没错!的确是劣质酒!此类劣酒价格低廉,口味却极苦,有些钱财的,都不会买。”
齐平叹道:“所以啊,要么,凶手穷苦,要么,其对饮食并无要求。”
说起这个,他有些唏嘘。
前几日去书院时,与范贰去沽酒,与摊主闲聊了几句,才知道的这个知识点……说起来,在河宴破灭门案时,范贰就助攻过关键线索。
如今又来。
范贰真是我的福星啊……齐平吐槽,语气铿锵:
“而综合两条线索,可证,凶手身材高大,且有饮烈酒习惯,大概率,为中年男子。”
老人身高会变矮。
少年味蕾发达,不喜苦酒酸涩。
两者排除,只剩中年。
逻辑清晰,论证有力……
一旁,裴少卿露出笑容,与有荣焉的模样,再去看府衙众捕快,也都是惊叹不已。
几分钟前,他们还无法理解。
如今,齐平三言两句解释完,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诸多线索,竟都摆在他们眼前。
可是,他们却视而不见。
是疏忽吗?
不,不是。
只能说,这位镇抚司的齐校尉,果然不凡。
相比下,连京都名捕邢明,都被压得黯然失色。
沉默中。
邢明徐徐吐气,看向齐平的眼神,再无轻视,却仍尝试,进行最后的“挣扎”:
“那么……您又是如何判定,凶手是修行者?”
这个,他不懂。
齐平闻言,迈步走到那敞开的窗户旁,沐浴在日光里,认真道:
“证据,就在此处。”
第65章 齐校尉,真乃神人也
时值正午,春光洒入,映照得,那崭新的锦衣烨烨生光。
众人的视线聚拢过来。
“您指的是……”邢捕头锐利的眸子,略显迷茫。
齐平叹了口气:“别看我,看窗子。”
窗子?
众捕快看去,日光下,纤毫毕现,那破旧窗棂下,有些许灰尘,不规则散落,存在擦拭痕迹。
可也仅此而已,又什么可看?
齐平无语,只好提示道:
“先前你们说,这周围房屋久无人居,想来灰尘堆积,而房屋内,无论桌椅,地面,却都很干净。”
邢捕头不觉有异:“凶手曾拭去屋外足迹,足见警惕,想来事发前,便已清扫过房屋。”
齐平点头:
“说的有理,可凶手为何要擦窗子?擦拭地面,可免足印,擦拭桌椅,可免手印,可这窗子,与作案无关,擦它作甚。”
邢捕头愣了下。
一名捕快试探道:“许是凶手清扫房屋时,顺手便擦了下,这……并无问题吧?”
齐平看向他,追问:
“何为顺手?若凶手要擦,为何擦的不彻底,还留下许多?以其谨慎性格,怎么多此一举?”
捕快语塞。
齐平连珠炮般发问:
“好吧,假定凶手的确只是顺手擦了下,那方才我推开窗时,为何灰尘扬起不多?”
这话问出,邢捕头眼神一凝。
脑海中,回忆起此前,齐平推开木窗时的情景,当时,的确有灰尘洒落,但……很少!
“您是说……”
“没错!”齐平语气极认真:
“这里明显存在一个悖论。按理说,屋宅荒废已久,窗内必有大量积灰,推开时,会有许多灰尘扬起,可这扇窗,却很少,为何?”
“它被打开过!”邢捕头脱口道,目光炯炯,似有明悟:
“除非它近期被打开过,可凶手为何要开窗?这并无必要……”
齐平幽幽道:
“你方才和我说,凶手在院中的脚印被抹除,那是否有种可能,被抹去的,只有进来时的痕迹,而其杀人后,翻窗逃离?”
翻窗?
邢捕头愣住:“对方为何不走门……”
他说了一半,突然醒悟:“巷子!”
齐平嘴角扬起,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看来你想到了。”
其余人一头雾水,跟不上两人思路。
邢捕头则激动道:
“前几日小雨,泥土较湿,院中向阳,所以大体已干燥,可那巷子背阴,仍很潮湿,凶手劫持马车后,赶车从巷中来,意识到这点。
担心杀人后,原路返回,脚印难以清扫,亦或者,担心被人撞见。
总之,未从小巷离开,可这周围,却只有一条路,地上不好走,只能走……”
“屋顶。”齐平叹道:
“对方只能走屋顶,所以推窗,借力攀越,过程中,将踩踏窗框的痕迹擦拭,才会呈现出眼前这般。”
顿了顿,又道:
“我过来时,曾观察过巷中车辙,足迹,也并未发现,有脚印被抹除的痕迹,可以佐证这点。”
“同时,方才在院中,我发现周围房屋,彼此距离遥远。
凶手若选择走屋顶,必是有信心,可以脚不沾地,离开这片区域,可若只是武师……纵然轻功再好,也做不到。”
邢明恍然:“所以,你猜他是修行者?”
齐平点头。
继而说道:“不过,这番推论逻辑不够严密,所以,我只说‘或许’是,恩,你们可以探查屋顶,也许,能发现痕迹。”
邢明精神一震,当即命令两名手下去看。
旋即,深吸了口气,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您为何笃定,此案为仇杀?”
在齐平那番论断中,“仇杀”排在第一条,似极为笃定。
他不理解,但此刻,已无质疑,语气中,只有请教。
哪知,这次,齐平却未立即回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墙角破桌旁。
低头,凝视那半截蜡烛。
良久,声音低沉道:“这只蜡烛,昨夜燃烧了很久。”
众人一愣。
“蜡槽烫出缺口,蜡油外流……这么长的灯芯,却没有剪断的痕迹……说明它亮了很长一阵子。”
“这意味,凶手在这里滞留了许久,这真的不符合他谨慎的作风啊。
而且,明明带着刀子,可以一击毙命,为何要逼着陈年服下砒霜?
要知道……砒霜从服下,到发作,可能要半个时辰,这么久,不怕夜长梦多?
墙上的血字写的那么用力……我思来想去,大概,对方这样做,真的是心中,藏着很深的仇恨吧。”
齐平声音低沉,有些复杂的情绪:
“毕竟,砒霜毒死人,应该要比一刀结果,痛苦许多。
我几乎能想象到,昨夜,他掰开陈年的嘴巴,用酒馕将砒霜灌进去,在毒药发作的时间里,一点点放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