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里,花魁娘子的身影似略显慌乱,收拾了下,匆匆推门走出。
迎着夜风,披着纯白纱衣,莲步轻移,纤柔的身姿于风中摇曳,踩着小碎步,踏着船板,在丫鬟陪同下款款走来。
福了一礼,娇媚粉白的容颜,看不出半点伤感,含羞带怯地问:
“齐大人怎么来了。”
演技真的挺好的……齐平看着她,忽而一笑,故作爽朗:
“本官今夜当值,不料城里出了些乱子,刚平定,正要回去歇着,路过这边,听到这曲子,便循了过来,不想,竟是妙妙姑娘弹唱。”
乱子……林妙妙压下心头悸动,于夜风中,展颜一笑:
“曲子不新鲜,只是近来风闻一首新词,唱的不好,让大人见笑了。”
一顿,又道:
“夜色已晚,大人若不嫌弃,船上略备薄酒……”
齐平故作好色,在她胸口瞄了几眼,有些意动,却又摇头,惋惜道:
“不了,方才阻那武功伯,耗了许多真元,实在是一滴都不剩了,改天吧。”
花魁娘子一愣,虽然听不大懂,但还是趁机问:
“武功伯爵?”
“是啊,”齐平叹息,郁闷道:
“还不是那仇杀案的事,林家后人竟突袭伯爵府,引走老伯爵……”
接着,他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包括两人如何血战长街,自己如何出手,拦下武功伯。后来,府内如何惨状,伯爵父子又如何被捉拿……
“莫名其妙!”齐平愤懑道:
“本官现下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唉,算了,左右案子结了,这差事也告一段落了。”
林妙妙咬着嘴唇,目光闪烁:“竟有此事,那凶犯如何了?”
“死了。”齐平叹息:“衙门里的大人说,是动用秘法,强制提升修为后造了反噬,可惜了。”
林妙妙身子一晃,挤出笑颜:
“凶徒既已伏法,却是最好不过。”
“是啊,好了,本官疲了,夜里风大,姑娘回去歇着吧。”齐平道。
林妙妙再福一身:“多谢大人关心。”
齐平拔马便走:“不谢,只是履行约定罢了。”
林妙妙面露茫然,心说,自己何时与他有了约定?
可再望去,少年校尉已纵马远去了。
……
……
御书房。
“灰衣武者?可查明身份?”皇帝听完杜元春叙述,皱眉问。
他指的,是后来,袭击伯爵府的神秘武师团体。
杜元春摇头:
“那些武师见势不好,果断遁走,虽杀了几个,却未能擒下活口,洪千户为防信函丢失,未敢离开太远,前去追捕。”
说着,他请罪道:“属下无能,请陛下责罚。”
皇帝无奈:“此处无外人,你我不必如此的。”
杜元春道:“君臣有别。”
皇帝轻叹一声,也未多言,转而道:
“依你之见,这些人,与那林武可是同伙?”
杜元春略一思衬,说:
“林武前脚引走武功伯,这些人后脚杀来,绝非巧合,只是……对方既提早送信,便当知晓,陛下必命人守着,岂会来送死?”
皇帝目光深邃:“你是说,这些人另有来头。”
杜元春拱手:“陛下明鉴。”
皇帝沉默了片刻,忽而起身,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外头漆黑的宫闱,笑了笑:
“倒是有趣了,可惜,那林武死了,否则,朕还真想弄个明白。
看他背后,究竟还站着哪些人,藏了哪些鬼,这京都还是太大了些,藏污纳垢,总有些人,耐不住寂寞啊。”
杜元春沉默不语。
有些事,他不好说,但这对君臣皆明白,这朝堂中潜藏着某些暗流,或许潜伏已久,但直到这两年,才渐渐露出苗头。
世人皆以为镇抚司乃皇帝走狗、尖刀,为肃清官场,查贪禁腐而设,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皇帝陛下,在意的从不是这些啊。
“黄镛有日子没上朝了吧。”良久,皇帝突然说。
杜元春回禀:“黄首辅年迈,自年后染了风寒,便一直未愈。陛下要他来见?”
沉默了阵。
“罢了。”
……
六角巷,小院里。
当熬夜肆无忌惮看话本的齐姝,被叫门声惊动,慌乱披着小衣,卸下门栓,拉开门扇时,看到的,便是牵马伫立的齐平。
“你不是说今晚当值,不回来了么?”齐姝悲愤。
齐平纳闷,咋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啊。
“你又熬夜看小说了?”
“……才没有!”
齐平回之以呵呵。
第92章 春天到了,夏天还会远吗
寅时初,京都内城,一些官员府邸便亮起灯来,朝官们打着哈欠,穿上官服,乘坐车马,朝皇宫方向行去。
准备上早朝。
大凉的早朝在卯时召开,对应现代,也才凌晨五点,而有资格上朝的官员们,三点左右,便要出发。
苦的一逼。
但也不是谁都能上的,前朝规定,四品以上方可,本朝宽松些,诸如六部给事中、都察院御使等“小官”,也能入殿。
加上,也并非必须参加,故而,平素早朝,参与的臣子,也不过几十人。
类似杜元春这种特殊部门的,一般来说,只在有事奏报时,方会上朝。
因而,当众官员抵达午门外,看到伫立于晨光中的杜元春时,心头皆是“咯噔”一下。
PDST了属于是……
“他怎么来了。”
“又是哪个触了霉头?没听说,近来哪位落在镇抚司手里啊。”
“冯侍郎的事,才过去多久?”
朝臣们议论纷纷,朝着远处指指点点。
穿黑红锦袍的镇抚使目不斜视,周围十米内,无人敢于靠近,恰如海中沉默而坚硬的礁石,任何浪潮皆要退避。
御使李琦也在晨曦薄雾中等待,见状,迈步走至身旁,笑道:
“杜镇抚一来,满朝文武都怕的紧啊。”
镇抚司与都察院职能相近,一个偏武力,一个偏嘴炮。
勉强算同阵营战友。
杜元春眉眼舒展,微笑道:“民间有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登门。”
李琦笑呵呵,双手陇在袖子里,身旁是青冥雾气,低声诉苦:
“杜镇抚手下的‘鬼’太过勤快,我都察院都清闲了起来。”
“李御使可不闲。”
“呵呵,没法子,朝廷不养闲人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毫无营养的话,李琦也没问,心中多少猜到几分。
这时候,吏部尚书张谏之也抵达广场,隔着薄雾,与杜元春对视了眼。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朝臣们正待悉心揣摩。
午门城楼上,钟鼓敲响。
群臣肃穆,立时排起队列,文臣在左,武臣在右,在太监引领下,一路行入太和殿。
又等了会,皇帝抵达,群臣行礼。
凉国不兴三叩九拜,除非隆重大事,寻常情况,无须跪拜,深躬即可。
朝会开启,照常奏对。
老太监喊了开场白后,却一时无人出列,群臣目光,齐刷刷投向杜元春。
后者不负众望,迈步出列,高声道:
“禀陛下,昨夜京中盛传之血仇案凶徒夜袭武功伯府,盗取府内密信,被蹲守校尉擒拿,意外引出旧案……”
“经查证,昔年林国忠通敌案另有隐情,实乃武功伯爵串通陈、王、郑三人,勾结蛮人,欺瞒先帝,构陷忠良,镇抚司已将伯爵父子缉拿,后者供认不讳,请陛下发落!”
哗……群臣震动,难掩惊色。
他们已做好了吃大瓜的准备,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翻案?
十五年前的林国忠案竟要反转?
殿中,一阵骚乱,有人惊愕,有人不解,只有张谏之、李琦等少数人并无异色。
“肃静!”老太监甩鞭。
龙椅上,皇帝平静道:“武功伯爵私通敌国,诬陷忠良,罪无可赦,即刻剥夺爵位,押入诏狱,不日问斩。”
群臣愕然,意识到,这是早通过气了,想来,是拿到了铁证?
没等缓过神来,御使李琦出列,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