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为有种时不待我的紧迫感,李学武这边却是轻松写意。
“来我这儿还这么客气?”
放下电话后,李学武顺便讽刺了徐斯年一句。
以前都是徐斯年来这边偷茶喝,这可是头一次见着“回头茶”啊。
“这叫求人好办事啊”
徐斯年知道李学武明白自己来的意思,所以也没有藏着掖着,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李学武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骨,笑道:“这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可是清如水,明如镜,可从来不收礼办事的”。
“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徐斯年笑着掏出了烟,给李学武扔过来一根,自己点了。
随后笑道:“我找人办事,不拿点儿东西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老觉得人家会拒绝我一样”。
李学武接了徐斯年的烟卡在了耳朵上,继续活动着身体,道:“拿了东西就能办了?不见得吧?”
说着话走到办公室窗子边上,看着窗外的春景,道:“要我说啊,我们年轻人就是比不过你们这些老同志,忒青涩,忒不懂得人情世故”。
徐斯年叼着烟,眯着眼睛看着李学武在那儿装哔。
今天是求他来了,这个哔得让李学武装下去,还得听着。
嘿,还年轻人,还青涩,还人情世故。
徐斯年听着直想笑,这轧钢厂手扒拉选,但凡要是能挑出一个人有这小子这份老奸巨猾,他徐斯年倒立尿尿。
“我啊,就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李学武站在窗子边上,一副凄惨的模样在那儿自怨自艾地说道:“一个刚从校园出来就参军的偏偏少年,猛地接受了大熔炉的锻造,还没等怎么着呢,就被扔向社会这个更复杂的大染缸”。
老不见徐斯年反应,李学武转过身看着徐斯年问道:“我不是偏偏少年嘛?”
“咳咳~是~咳咳~”
徐斯年也是没想到李学武会突然转过身来问他,一时没有摆好情绪,被烟呛了嗓子。
李学武不在意徐斯年的态度,继续说道:“你就说,我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九岁孩子懂什么,还不是领导让做啥就做啥?我容易吗?”
“是是是是”
徐斯年现在的想法就是,这位爷说啥都是对的,只要他高兴。
李学武摆摆手,遗憾地说道:“我是失败的,一路坎坷走下来,哪里是你们这些老前辈的对手,脑门上磕的全是包”。
“李处长,说话可要讲良心啊”
徐斯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怎么了就老前辈了,怎么了,就脑门上全是包了,那付斌又是咋回事?
啊,你就全是包了,人家脑袋都掉了呢!
不顾李学武瞪眼珠的表情,徐斯年恳切地说道:“行行好吧,别玩儿老哥了,厂办主任的活儿不好干啊”。
李学武被打乱了情绪,也懒得给徐斯年表演了,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要不怎么说你的经验丰富呢,都逼到我门口了,我还能说啥”
说着抱怨而又可怜的话,李学武凄惨地点燃了烟,吸了一口。
“谁啊?”
徐斯年看着李学武牙都要咬碎了,指责道:“你才下了两步棋啊,领导那边就停车了,要是让你发挥下去,你是不是要取而代之了?”
“笑话!”
李学武梗着脖子说道:“我李学武做事清清白白,求的就是一个正字,哪里有你说的什么棋啊车啊的,我什么时候要车了?”
“得!我是说不过你”
徐斯年看着李学武恳切地说道:“纺织厂的是正经事儿,可是关乎咱们厂一万多职工切身利益,我相信你不是糊涂人,更不会做糊涂事,对吧?”
“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
李学武吊着眼睛问道:“啊,现在想起职工的利益了,那挪用联合企业建设资金的时候谁想起来问问主管领导是不是糊涂人了,谁想起来问问主管领导做没做糊涂事儿啊?”
徐斯年一下子被李学武问懵住了,他哪里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啊。
那笔资金的使用是三个厂长联合运作的,还能问他徐斯年的意见来?
李学武也知道这个事儿跟徐斯年没关系,所以这会儿也没为难他。
“咱们都是兄弟,我给你透个准话儿,联合企业领导小组没有我,可以,但没有李副厂长的领导,这件事你们准干不成”。
“李副处长”
徐斯年看着李学武,有些气愤地说道:“你我都是处级干部,还没到执掌轧钢厂领导方向的时候呢,你这么做对你自己,包括对李副厂长恐怕都没什么好处吧?”
“这话看怎么说”
李学武认真地看着徐斯年说道:“是杨厂长在会上点我的名,说的处级领导干部要负起责任来吧,你也在场,怎么现在又不让我说话了?”
“不是不让你说话”
徐斯年皱着眉头解释道:“你要知道,你所处的位置,看不到领导所处位置的难处和方向,这是咱们处级干部本身的视角局限性,你总不能去领导厂长吧?”
第472章 胆小鬼
“这话我可没说”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我当时是联合企业领导小组的办公室主任,我在任上提出了反对盲目抽调资金建设工人居住区的意见,那是我的工作职责”。
“现在我是保卫处的处长,接待纺织厂谈判团的事情跟我的工作职责没有关系了,我按程序交给厂办了,没毛病吧?”
“李副处长啊~”
徐斯年苦口婆心地说道:“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非要搞的这么对立吗?领导那边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很是欣赏你,很是认同你的”。
“你不会真觉得我很天真吧?”
李学武往后靠了靠,说道:“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形势的变化,他的所做所为是在玩儿火,而且是他主动先挑起来的……很危险”。
“唉~~~”
徐斯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应该跟李学武怎么说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难争辩?
那就是意识形态,谁也不好说自己认同的就是对的,谁也不敢说对方认同的就是错的。
在争辩讨论的时候一定会出现站队,只要是站队,那就一定会出现你下我上的局面。
这是职场生态规律决定的,只要决定站在哪一边,就决定了你未来要怎么前进了。
当然了,你也可以哪边都不站,然后被裹挟着随波逐流。
虽然徐斯年从李学武这边得到了纺织厂的联系方式,也得到了相关的谈判消息。
但徐斯年知道,只有这么一次了,再想从李学武嘴里抠食吃,怕是要被他打出屎来了。
今天在屋里活动身子骨儿就是告诉自己呢,再敢放肆就动手了。
当然了,这都是玩笑,而实际上是,即使获得了纺织厂的联系方式也没用,这件事没有李学武出面一样办不成。
倒不是李学武跟纺织厂的关系多么的好,多么的铁,没他就不行。
而是在笼统的利益关系下,相关的合作基础都是李学武,甚至是李怀德在掌握着。
这事儿真就像是李学武所说的那样儿,没有李副厂长来领导,一定办不成。
不是李学武威胁他,或者威胁厂长,威胁那些副厂长,而是事实。
你就算跟纺织厂达成了合作协议,那羊毛从哪儿来啊?
还不是要走边疆办事处的渠道。
边疆办事处在谁的手里啊?
还不是要李怀德同意才能行的通,而且在创办合作的时候总不能干着手爪子忙活吧。
先前关联企业联系渠道都在李学武的手里,就算是李怀德都没办法撬动李学武的相关利益。
再回过头来说,徐斯年可是记得李学武是东城分局的副处长呢,这么多企业可都是在他的辖区。
你不给面子?
可以这么说,今天的谈判会没有李学武在场,那就是个见面会,深谈不下去。
因为没法儿谈,该有的保障基础都没有,谁跟你玩儿。
徐斯年是不会很直白地把这些说给杨凤山的,因为不用说,那是厂长,总不能懂得比他还少吧。
杨凤山也愁,原材料一车车地往回运,可直接在仓库里囤积着,无法变现成钱。
而边疆办事处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回运送原材料,更是不断地催钱。
照这么下去,先前赚到的钱都得搭进去不说,轧钢厂还得倒往里贴钱,来买这些只能堆积在仓库里的原材料。
轧钢厂啊,那是锅炉一个个的啊,仓库里堆棉花,那不是找死呢嘛。
现在别看杨凤山稳如泰山,可他的心里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李学武都不用逼他,他会来找自己的。
到时候也就是李怀德救灾回归的时候了,到那天再算总账。
李学武忙完保卫处的工作,带着沙器之乘车检查了轧钢厂这边的工作,随后又参加了轧钢厂这边的一个工作会。
会议是书记主持的,学习相关的文件精神。
李学武对这些东西既认真,又不认真。
认真的是学习,一定是要了解这些东西的。
不认真的是执行,有些东西上面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做,他怎么做?
开完会,沙器之便走过来低声汇报道:“分局那边来电话,说是帕孜勒的事情办妥了,已经让他去走街道的流程了”。
“嗯”
李学武应了一声便往楼下走,沙器之跟在后面继续汇报道:“我给大队打了个电话,沈副大队说交道口所的所长没有通过公示期考核,撤掉了”。
“嗯”
李学武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继续往楼下走去。
撤与不撤其实都跟李学武没有关系,这次的强硬不是针对那个所长的,他跟对方又没有仇。
李学武态度的转变有两次,一次就是那个所长的敷衍和推脱,自己工作没到位竟然敢往沈放身上推。
另外一次便是赖山川的电话,这也是李学武常说的,有些事他成为副处长以后不方便做了,因为越是他这样身份的,做起来越复杂。
帕孜勒本身就是治安大队这边的定下来的人,所里为难,本就是矛盾,赖山川还敢和稀泥,那不是打李学武的脸嘛。
正确的做法是什么,那就是不打这个电话,让那个所长把事情办妥,去跟沈放沟通。
逐级沟通才是正道,搞越级、搞山头是要不得的,这也是郑富华急眼的原因。
李学武才不惯着他们这些臭脾气,他本来在分局这边就是特殊的存在,所做的工作更偏向于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