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厨子甚是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这阳春三朝，乃是我爷爷构思出来，却未曾真正做出的菜。”
狂刀客忍不住摇摇头：“你家爷爷心气不小，去天都里尝了一次万盛楼的名菜，便念念不忘，想要创出一道能够压过那位大厨招牌菜的料理，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天都乃是大辉朝之首府，万盛楼也是天都最知名的食府，通体选用顶级灵木，由天工巧匠所铸，楼高数十丈，而那的名菜，便是一道朝天阙，大辉朝曾有皇帝吃过都觉得不俗。
这道菜，味道不好说，但是排场足，试想一下，倚靠窗边，居高临下一览天都，吃的菜，也有一股会当凌绝顶，屹立天穹上的韵味，非凡品说能媲美。
狂刀客未曾去过天都，但是，这些事，他皆从这柄菜刀寄托的灵中知晓了。
万盛楼那道名菜，如绝世高手，巧妙利用周围的一切，形成了一股会当凌绝顶之势，一个边陲之城酒楼之厨之手艺，也想超越那道菜，说出去，也自是惹人发笑。
厨子的态度也是如此，显然也是认为自己爷爷想多了，只是狂刀客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自以为狂，但比起你那爷爷，真不够狂，身在边陲，落于卑微，困行陋室，却已向天下第一发起冲击，十数年如一日，纵然抱憾而终，却不曾有悔，我远不如也，小厨子，这柄刀送我吧，有朝一日，我还你一道能力压那天下第一名菜朝天阙的阳春三照！”
哈哈大笑三声，狂刀客拿着刀，便走了。
“那不是狂刀客，他拿着那么一大把菜刀站街上做什么啊？”
“嘘，小声，昨天他去向巫祖求道，获得了指点后，就马不停蹄去同福客栈的后厨找了一个厨子聊天，聊了许久后，大笑三声，然后从晚上开始，就拿着一把菜刀，站在街上一动不动的。”
狂刀客拿着一把菜刀，站在路上。
菜刀锋刃密布风霜，虽不锋利，却有一种染尽烟火后的厚重。
一晚上，一动不动！
眸子微闭，神情专注。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时间一点一滴，正午之阳照耀而来之时，狂刀客骤然动了。
他所擅长的狂刀九杀，融于菜刀之中，光寒刀光，让周围围观者都有些目眩。
刀光不曾落于人，而是向天穹洒落的阳光砍去。
狂态恣意，有着说不出的洒脱，人随刀走，刀光九转，而后静静收刀。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那柄菜刀之上。
锋刃之上，居然流转着一抹肉眼可见的氤氲光芒，这光芒犹如实物，缠绕在锋芒之上，久久不散。
周围一些眼力卓越的武者，此刻震惊说道：
“狂刀客居然天穹大日之光中，斩下一丝天光灵韵，这是以自身之刀道，去夺天地之造化啊。”
“没想到狂刀客的巫道修为，已然抵达了这般境界，以后成就，只怕不可限量啊。”
狂刀客不曾理会外界的种种，只是专注的凝视着缠绕在菜刀之上的那一抹天光，这一瞬间，透过手中所持之菜刀，他回忆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有个边陲之城而来的小厨师，坐在天下第一楼中，品尝了那一道天下第一名菜朝天阙。
那道菜，与周围之势融为一体，有会当凌绝顶之韵，但小厨师透过窗栏向外看去，往下看，是一览天都小的壮阔，这是朝天阙这一道菜蕴含的韵味，而后往上看，天穹大日辉耀而照，万物皆在其下。
小厨师知道，要超越朝天阙这一道名菜，他必须向天穹大日学习。
阳春三照这一道菜，取得，便是大日孤悬，亘照万物之韵，此韵，必可压过朝天阙那会当凌绝顶之势。
只是，那小厨师花直至终老，都不曾真正完成心中这一道阳春三照，一腔遗憾，化作灵机，寄托于菜刀中，最终，数十年后，落于狂刀客手中，推动他斩出这一刀。
“人间烟火斩天光，这一刀后，某家入道矣！”
随之，狂刀客弃了背上的九环大刀，手持菜刀，就这样从容大笑而去。
再访四合院，狂刀客那恣意的狂态已敛，双手捧菜刀，呈于莫夜煌之前。
莫夜煌淡笑，微微一吸，刀锋那一抹氤氲天光，便流入莫夜煌的口中。
“这大日灵韵精华，滋味倒是不凡，但还缺了三分火候，但也可以品出你的刀道，你可有什么领悟？”
“不曾有什么特殊的领悟，只是知晓，原先某家之刀，当真不够狂。”
莫夜煌笑了，知道他是真的悟了，便点点头：“如此甚好，接下来，你且去铸刀吧，踏万里山河，采万物之灵，铸一把够狂的刀，狂刀铸成的那一天，斩落日月与星辰，横断雷霆与汪洋，用这些烹一道菜，以作谢师吧。”
“谢巫祖赐教，某家去矣。”
狂刀客深深一拜，便洒然离去，莫夜煌凝视着他的背影，淡淡的笑着。
那崭新的可能性，已经渐渐孕育而出了。
武者由武道转入巫道，并非单纯的转换，而是一种碰撞。
以此世的超凡武道，与食之巫道理念碰撞而成的超凡巫道，由此孕育的，才是真正能够冲破血月封锁的可能性。
待狂刀客走远了之后，莫夜煌的手轻轻动了起来，五指如刀，却是在冥冥中斩落着什么，随后，五指一捞，却是握住了几缕不曾散去的阳光。
看似阳光，实则只是大日的灵机显现，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和修仙小说中的天地灵气颇为相似。
“如果这厮能成宗师，以后必能为料理界开一崭新的流派，不过，话是这么说，这厮到底是怎么悟道，才领悟出这种斩落天地灵机的巫术的呢？”
莫夜煌忍不住歪歪头，费解的想着。
98.大辉朝的城邦议会制
东土世界的“劲”之武道，与食之巫道碰撞间，产生的火花，有时候连莫夜煌都感到诧异。
在他看来，虽然这些武者领悟的东西还很浅薄，但若是深究下去，却是另有一番天地，连他都感到受益匪浅。
莫夜煌甚至忍不住感叹道：“原来，这就是传道之妙。”
他传下一点火花，而后，火花在众人的思维中流转，以灵感为燃料，炙热的燃烧着，渐渐的，最终回到莫夜煌手中的，已是一片灿烂的火海。
这般情况，让莫夜煌感叹良多，事实上，感叹的也不只是他一人，巫道初开，恩阳一地的武者纵然有莫夜煌提点，但心中迷惑也甚多，不自觉便开始互相交流起来。
他们交流的，皆是自身对巫道的心得体会，很多时候都谈不上什么独到的见解，一个人领悟了，其他人就算没有提点，很快也会有相同的领悟，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也是放下门户之见，畅所欲言起来。
只是，他们终究是武者，巫道之路如何走，也还是要借鉴武道，所以交流起来，虽然谈的是巫道，但还是涉及到很多武道内容，可谓干货满满。
若是有两个武艺不俗的武者开始辩论巫道见解，很快便能引得众人围观，而后评头论足，让那两个武者骑虎难下，非要辩个高低不成，口谈分不出高低，最后就是转为手谈，以拳头定胜负。
但这种打着学术交流旗号展开的争斗，双方就算动手了，但态度还算文雅，基本都是点到为止，胜者出了一番风头，败者丢些脸皮，但也收获颇丰，回去潜心研究一番，下次多半也能找回些颜面。
在这种氛围中，突破者以及他们所做的事迹，每天都多有听闻。
狂刀客以一柄菜刀，于正午斩下一缕大日天光，只是之一，某某剑客，临河剑舞一曲，水花化作龙蛇起舞，而后领悟了化水而龙蛇之巫术，又有一位善拳的武者，林中静坐数日，领悟了操纵百兽的巫术，不一二表。
武道乃是争斗之力，方寸之间分生死，劲力所及，虽能操纵风雷，但也少有花哨，毕竟，弄得再花哨，打不中，打不死敌人，也是白费功夫。
而巫术并非如此，一些表现甚是玄异，近乎法术。
随着众人的交流，关于巫道的一些标准，也算是定了下来，巫道不以拳脚杀力为尊，须得领悟一门以上的巫术，才能算的是真正的巫，至于更上位的大巫之境，目前只是存在于莫夜煌口中，众武林豪杰也只是猜测，暂时不敢妄言。
很快的，已经有武者意识到，发生于这个边陲小城的一切，在日后，只怕会成为为人传诵之的名场面，如此一来，态度愈发积极。
而这段时间以来，这边陲小城中发生的一切，让掌管这座城的三个帮派，皆是痛并快乐着。
武林群雄齐聚这边陲小城，很多事情都要仰仗他们三个地头蛇，交际一多后，然后这三个帮派的帮主，江湖地位瞬间从武林小虾米一跃成为武林名宿，往来无弱手，皆是恩阳一地数一数二的武林豪客。
恩阳一地局势复杂，这里许多武林门派皆是其他郡大势力的分支组织，这三个帮主一举成名，也可谓天下皆知，就凭借着今天积累的交情与人脉，哪怕走遍天下，也是处处有朋友。
江湖地位的提升，自然是大好事，但坏就坏在，有许多武者长期在这里扎根，他们呼朋唤友，招来徒弟，又置够了物业，似乎有在这边陲小城长期扎根的意思。
如果长此以往，这三个只能扎根于边陲小城的乡间帮派，根本顶不住，思来想去，他们便联袂去找莫夜煌，想要求个办法。
莫夜煌笑眯眯的给出了一个意见：“这个问题，你们不妨去找官府商量一下。”
三个帮主皆是目目相窥，不知道如何对答，在当下这个年代，大辉朝的官方力量，已经进入了实质性衰退的阶段，这边陲小城中，代表大辉朝官方的城主，除了沉迷酒色和捞好处外，基本就是个摆设，三大帮会的帮主，都不知道去找这摆设有什么用，看见他们不懂，莫夜煌也只能继续解释道：
“官府虽积弱，但统治大义尚在，黄大根将军也在此城，他虽对现在的局势有所不满，但也是求贤若渴，若是你们愿意去见他一面，必有收获。”
事实上，黄大根现在不是求贤若渴，而是求材若疯，明明现在恩阳一地局势异常紧张，急需他这个一郡主官去主持大局，但他却是蹲在这边陲之城中一动不动，政务全凭飞鸽传书和亲信代签解决，然后，他蹲在城中，见到一个有望转职为巫的武者，便舔着脸跑过去试图招揽一二。
而原因也很简单，血月邪祟灾厄，已经越过白石郡，出现在恩阳郡中了，眼下，两郡交接之处，时常有民众失踪，事态诡异到可怕。
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出门游玩，然后失踪了，然后那大家族派出上百私兵和数十武者前去搜救，最后剩下十个士兵和两个武者回来。
而最诡异的是，那个队长回来后，还禀告说没有找到少爷，但也没有遭遇危险。
不只是那个队长，活着回来的那些人，皆是说这一路很顺利，除了没找到人，没有什么事，浑然没有注意到上百个袍泽没有跟着自己等人回来，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后，这些回来的人，也并没有活多久，很快的，他们就在那家高门大户的眼皮子底下，一个皆一个的失踪了，吓得那个大家族的掌权者都快疯了，举家搬迁，生怕自己也莫名的失踪了。
在往昔，血月邪祟灾厄那来无影去无踪，不可以常规道理而计的特点，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可怕。
恩阳一地，已经开始有些人心惶惶，然后，黄大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派了两个刚招揽的巫者血月邪祟灾厄肆虐之地走了一圈，却发现血月邪祟灾厄出没并非没有征兆的，巫者能窥见万物之灵，而每当血月邪祟灾厄席卷时，巫者皆有预感，后凭借这般能耐，便能提前避开血月邪祟灾厄。
两个巫者倒也是豪勇，仗着自己的窥灵之能，一路深入，甚至还凭借武术，斩了一只血月妖魔，救下了一批失踪的民众，如此一来，彻底验证了巫者果然能与血月抗衡的道理，黄大根哪能不着紧，恨不得能把恩阳武林群雄悉数征召，然后拉去边境，抵挡日渐肆虐的血月邪祟灾厄。
但这也只是想法了，大辉朝日渐没落，在恩阳一地，已经有些奈何不得七十二连环寨这般顶级江湖势力，更别提对抗整个恩阳武林了，所以黄大根只能以义利诱之，希望这些转职为巫者的武者，能够为大辉朝尽一份力。
这三个帮派的帮主，最后还是听从了莫夜煌的建议，去找黄大根商量一番，黄大根甚是欢喜，礼贤下士等等套路用的飞起，好处也给的够足。
那个只知道收好处的，常年当摆设的废物城主，直接被黄大根撸下来了，然后，也不设城主了，直接封了三个帮主的官职，让他们成立一个边城管理议会，自行决议城内章程，然后自行选出一人当一任的城主。
议会的提议，并非黄大根提出的，而是莫夜煌给出的建议，一切体制的奥秘，说穿了就是权利的分配方式，议会这种城邦议会制，根本不曾在东土世界中出现过，但不拘是黄大根还是那三个帮主，很快就知晓这制度的意义何在。
将城中税务到防务，商务到民务等等权利，悉数分割开来，而后下放到议会中，当个议员便能掌一些权利，福威自用，也算入了城中体制，虽然没有一家独大之人，但却人人有肉吃。
而这套制度的妙处在于，就是位置变多了，他们这三个地头蛇有位置，而且还披上一身象征大义的官服，然后也有空余的位置可以安抚外来的过江龙，算是皆大欢喜。
这城邦议会制唯一的障碍，其实就是大辉朝，因为莫夜煌的提议本质上就是让大辉朝出卖政治主权，不过，黄大根根本不在乎，他虽有为国为民之大义，但本质上也是颇为圆滑，也很务实，在他看来，这边陲小城早就不归大辉朝管了，大辉朝也无力管辖，既然如此，卖就卖了。
而且黄大根也卖的非常心安理得，因为他笔尖一晃，写了一份奏疏，说招安了武林门派若干，招揽了许多武艺高强的豪杰，皆许其为官，眼下大家携手并进，共为大辉朝奋斗，团结和谐的一塌糊涂。
黄大根乃是皇亲国戚，朝堂衮衮诸公，可没有几个敢在这方面挑刺的。
最重要的是，拿着这个议会制的鱼饵，黄大根去招人，倒也是和许多门派达成了合作意向，招揽了许多巫者。
莫夜煌看着黄大根不断和各路门派掌门人谈笑风生，说等以后各城改制，将城主制改成议会制时我们一起搜刮民脂民膏，吃香喝辣的神情，顿时觉得，血月的眼光其实挺不错的。
血月曾经注视过黄大根，而这厮虽有为国为民之心，但真的行动起来，却是往着祸国之路去的，他这一番大展拳脚，恩阳一地的政局瞬间就要彻底变天，待到以后，只怕要演变成风可进，雨可入，大辉朝朝廷命令不可进的状态。
事实上，对这个改制倡议最为积极的，莫过于七十二连环寨之主李若年，这位总寨主一改往昔对黄大根的不屑之色，现在天天黄兄前，黄兄后的喊着，一副恨不得和黄大根结拜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也不求同年同月死，只求你多给我一点好处的样子。
若真是大规模改制，以七十二连环寨的体量，瞬间就可以名正言顺掌控恩阳大局。
但面对这个问题，黄大根也有自己的看法：
“巫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恩阳一地局势已经彻底糜烂，江湖豪强割据四方，豪门贵族与奸臣**狼狈为奸，民间困顿动荡，朝廷束手无策，眼下这些人甚至已经胆大包天到连我都敢设计伏杀，若再不大破大立，只怕恩阳真的没希望了。”
莫夜煌想了一下，倒是知道黄大根想什么，他这是再玩异界版的推恩令，让本该一人所掌的权利，细化分割后分出去，引得各方争夺，一旦争夺起来，这些人就很难团结起来，到那时，便有了逐个击破的空间。
莫夜煌说道：“这条计策一旦实施，就算成功，也是后患无穷。”
黄大根只是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真要大肆改制的话，就算有我那皇后姐姐照应，以后我少不得要被衮衮诸公质问，但是，恩阳真的不能乱，一旦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皇朝末年，多有天灾来袭，事实上，天灾这玩意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盛世之年或者平常之年也多有袭来，只是，皇朝末年的天灾显得特别重要而已，因为，盛世之年，朝廷扛得起，但到了末期，便是扛不住了。
而这两年，大辉朝各地皆有旱灾水涝，恩阳作为全国的粮食中心再出问题，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所以，纵是后患无穷的大破大立之计，黄大根也不得不用了，因为再不用，也无需再用了。
“你既选定了，那便去做吧，议会制乃是我提出的倡议，若是朝廷诸公，乃至于龙椅上那位有意见，我去和他们谈谈吧，你且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莫夜煌负手而立，眺望远方，而后对黄大根许下了承诺。
武道老祖乃是当世最强者，每一位老祖的政治态度，皆足以影响很多事，朝廷也不敢漠视，而此刻，莫夜煌就给出了自己的政治态度，黄大根闻言，也甚是高兴，因为这让他又多了几分底气。
既定的轨迹，已经被改变了，黄大根依旧活着，他力求延续着大辉朝的气数，也从客观上延续着这个世界的气数，莫夜煌焉能不助之。
而且，他也察觉到了，血月的魔掌向恩阳，为的只怕就是要击溃大辉朝的气运，让这皇朝彻底走向崩溃。
但莫夜煌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一块上，他眺望远方，却是想起了南宫玲玲这个便宜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