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鼻青脸肿的小年轻,将莫夜煌带回到他们的据点之中,虽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院子,但里面却还有许多幸存者,但普遍年级都不大,皆是一些年轻人,最小的甚至只有五岁。
莫夜煌对此很诧异:“没有成年人吗?”
李苟丹虽然看起来不论武艺还是身份都很卑微,但他却是这些幸存者中的临时头领,眼下便回答到:“我的年级已是最大的了,而比我更大的那些,基本上皆已堕为妖魔。”
一番交流后,莫夜煌这才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
五天之前,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城中居民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即便是城中的武者,也同样如此,没有人能够想到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太阳下山的那一刻,有人发现,天穹之上不知道何时闪烁起血色的月光,异变在这一瞬间诞生了。
灶台之上,正在切菜的妇人,将自己的手掌切断了,依旧一脸正常的继续切着菜,走在路上的行人,彻底迷失了方向,也遗忘了自己的目的,犹如孤魂野鬼一样,无止境的在路上循环徘徊。
动态的,犹如电影一样流转不停的世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格下来,变成了照片,城中所有的人,都被定格于这张诡异的照片之中,无止境重复着自己被“拍摄”时的所作所为。
这是异变的第一夜。
随后,异变持续着,城中的建筑开始变得荒诞诡异起来,仿佛有无形的手在随心所欲的重组着一切,这是异变的第二夜,待到第三夜开始,城中居民的形态开始变异,变得荒诞而诡异。
待到第四夜开始,原本犹如木偶一般浑噩般的城中居民,仿佛苏醒过来了一般,开始按照异变之前的生活规律,重演着种种一切,但却让这座城市,更显得诡异凶邪。
而李苟丹等人,就是少数能抵抗这异变的幸运儿,但这幸运是否真的幸运,就不好说了,因为他们纵然保留了自身的神智,却困于这鬼蜮一般的城中。
莫夜煌聆听完了之后,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没想过逃离这里吗?”
“怎么可能没想过……”李苟丹的语气充斥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惊恐:“但是不论我们怎么逃,都没有用,一旦逃出城外,然后我们就会回到城内,我们根本逃不出去,而且越是逃跑,情况就越是糟糕。”
最开始,能够避开变异的人,并不只有李苟丹这些小年轻,也还有一些成年人,也就是这些相对成熟一些的成年人,带着他们这些年轻人试图逃出城去,只可惜,这城中的异变,比他们所想的还要诡异一些,他们试图想要逃离,但却适得其反,逃得越急,就越是堕入异变的怀抱之中。
“帮主已经变成了一滩黑色的烂泥,就在城边,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异了,但他还没忘记我们,直至现在,帮主还在找我们,他想要带着我们一起逃出去。”
李苟丹等人,是城中一个名为黑虎帮的外门弟子,这黑虎帮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组织,就连帮主应邀去参加某某武林名宿的大寿宴会,也只能坐在场外凑合一顿,压根没资格进去向名宿敬酒的那种。
唯一值得称道,黑虎帮的帮主还算有点做帮主的样子,大难临头,他也没忘记照顾自己的小弟,哪怕是变异了后,依旧孜孜不倦的想要带着这些年轻人,一起逃出生天,如果放在无限轮回类的世界中,这厮凭借着自己的义气,指不定也能混一个主角的位格。
只可惜,李苟丹等人GET不到黑虎帮帮主的义气,只是觉得恐怖,无与伦比的恐怖。
莫夜煌也能够理解他们为啥恐惧,因为,黑虎帮帮主很巧合的路过外面。
“苟丹,苟丹,你在哪里啊,过来啊,我们一起逃,快点过来啊。”
变幻不定的黑泥,化作了一个抽象的人形,以匍匐扭动的姿势,在街道上蠕动着,黑泥构筑为一条条近乎触手一般的腕足,暴虐的抽打着周围的一切,力道极大,触鞭挥舞,连石头都能一下子抽裂,若抽在人身上就更不用说了。
黑虎帮帮主路过的时候,这些小年轻愈发惊恐,纷纷捂住口鼻,一动不敢动,生怕被他发现。
这黑虎帮帮主是向着李苟丹等人的藏身之处蠕动而来的,但是,走着走着,他的行动却出现了一丝迟疑,而后摇头晃脑一会,就转过头,一边喊着,一边向着城外走去,重复着徒劳无功的逃出之举。
李苟丹松了一口气,然后解释道:“几经波折,我最终发现,城中那些妖魔一旦靠近这里,便会有所顾忌,所以我们这两天都选择躲于此处。”
这也是李苟丹等人看见莫夜煌出现,如此如临大敌的原因,莫夜煌不曾有顾忌,大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们以为这庇护所已经失效了,加上连日来的精神压力,所以自暴自弃,打算出来和妖魔同归于尽,只求一个痛快,却没料到,遇上了精神状态不是稳定的莫夜煌,快就没了,只剩痛了。
102.幽冥世中的亡灵剑(下)
莫夜煌露又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在往里面走一点,说不定会更为安全呢?”
李苟丹此刻神色微有茫然,但很快转为心惊胆战:“不行,不能再往里了,再往里走,我们的下场必是凄惨无边。”
言罢,李苟丹还不经意间以恐惧的眼神,看向远方,莫夜煌也随之看去,那个方向,正是南宫玲玲所住的院落。
莫夜煌不由得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真是有趣呢,如果是正常人,应该会推断出那里存在着能够让妖魔为之避退的因素,必是生路所在,但你明明不曾接近,却下意识的断言那里存在着大恐怖,然后宁死也不愿靠近,这般反常,是否代表着,你其实已经接近过一次,只是忘记了呢?”
在莫夜煌那古怪的探究眼神之下,李苟丹不知道为何愈发惊慌起来,连连摇头。
与李苟丹交流一番后,莫夜煌已经敏锐的意识到他的话藏着许多破绽,眼下见其否定,便笑道:
“那么,小朋友,你是否可以告诉我,变异的第一夜,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或者说,你还有那晚上的记忆吗?如果非要说的直白一点,你们以为自己还是正常,但其实,你们真的正常吗?你知道在我的眼里,你们是长什么样的吗?”
李苟丹的脸色骤然变得霜白,他之前和莫夜煌交流时,就有些语焉不详,是因为在异变袭来之时,他也如堕梦中。
他是怎么不受异变影响的,他也记不清了,事实上,这种记忆的暧昧,并非只有变异的第一夜,在这几天中,他的记忆也经常会陷入暧昧与浑噩之中,比方说,他其实记不清自己逃出城时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回到城中的。
这般疑点,他们私底下互相交流间也已经谈过,但却不敢深谈,而原因就像是莫夜煌所说的那般。
他们以为自己还“正常”,实际上,自己真的正常吗?
还是说,自己已经像是那些妖魔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异,只是茫然无知的重复着之前的所作所为。
在这诡异而疯狂的鬼蜮中,常识已经彻底被碾碎,剩下的只有犹如梦魇一般的荒诞,哪怕是思索,都可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疯狂之中。
“在你眼中,我……我此刻是什么样的?”
李苟丹的颤抖着,神情犹如死灰,以祈求的眼神看着莫夜煌。
“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一群人模人样,没有变成黑泥,没有长出触手的小屁孩,实力还忒羸弱的那种。”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也不知不觉间彻底沉沦,沦为妖魔了呢。”
李苟丹刚刚松了一口气,而后,莫夜煌的手就拍在他的肩膀上:
“不过,你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然后走路脚也不沾地的吗?”
李苟丹闻言,心神巨震,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李苟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仅半透明,甚至还有些模糊,然后他转头看去,自己的同伴们,身体皆是半透明,形态略有些模糊,神情也毫无生气,犹如……死人。
李苟丹喃喃自语着:“原来……我早已经死了吗。”
“哈哈哈,我从见你们第一刻起就忍着不说,就等着此刻,看着你以为自己是人,结果发现自己不是人,一瞬间从希望到绝望的崩溃脸,真让我感到愉悦啊!”
听见莫夜煌那猖狂的笑声,李苟丹怒上心头,扑了上去,咆哮道:“你居然连鬼都玩,你太残忍了,拿命来!”
然后,被莫夜煌摁在地上疯狂摩擦的李苟丹,很快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变成鬼,也不一定能够提升实力。
“呜呜呜呜~~~那些鬼故事都是骗人的,我明明是鬼,为啥会被揍的那么惨。”
“孩子,以后少看一些鬼故事吧,那些都是骗人的,生前是个废柴,死了变成鬼就无敌了,真有这种好事,那些痴迷力量到彻底疯魔了的武者早就想办法转职为冤魂去了。”
俗语有云,堵不如疏,莫夜煌没有打算一直强压自己的恶意冲动,而是在有控制的前提下一点一滴的宣泄这恶意冲动,而眼下借助李苟丹这个孤魂野鬼发泄两回后,莫夜煌愈发神清气爽,念头通达无比,甚至连道心都更剔透一点。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生不当人杰,死亦为鬼雄,这般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李苟丹依旧依旧呜呜哭啼:“呜呜呜,我都死了啊,难不成还不能哭吗?”
莫夜煌不耐烦的说道:“死了多了正常啊,谁没两眼一闭与世长辞的时候,或者说,在这个世界,死人才是正常的,活着的的反而不正常。”
李苟丹这些人真的死了吗?那当然的,不止是他们,整个灰烬影世界,本质就是一个伪装成阳世的冥府,以及一群以为自己是活人,实则早已经死翘翘了的孤魂野鬼。
只是,李苟丹这一批幸存者褪去那活人的伪装,回归魂魄之身的事,在莫夜煌看来却有几分值得玩味之处。
也许是莫夜煌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李苟丹还真的没有继续趴在地上哭啼,然后他骤然想起一件事:“你的身体也是透明的,难不成你也是鬼魂?”
“啧,我这可是元神分身,和你的残魂之躯,在生物学上来说不是一个纲目科类,好了,我知道你听不懂,领会精神就行了,你们现在也差不多接受自己已死的设定了,那么,跟我走吧!”
李苟丹甚是诧异:“去哪啊?”
“去见见这一场诡异变异背后的根源!”
莫夜煌现在越来越断定,引来血月灾厄之光,让这座城镇化作鬼蜮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他那便宜徒儿南宫玲玲了。
李苟丹甚是迟疑,而眺望远方,神情始终有些惊恐,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但是,他发自内心的不想接近那个方向,看到这一幕,莫夜煌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
“看来你依旧有些犹豫,也罢,且让我来尽一尽武林前辈的本分,给出乎茅庐的江湖少侠你指点一下迷津吧,你可知道,一个小屁孩,是在什么时候成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吗?”
李苟丹有些不明就里:“什么时候?”
“就是当他知道,有些事情,活着的时候不能忘,死的时候也不能放下之时,他就从男孩,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莫夜煌的神情很严肃,他身为黑暗料理界的霸主,熬出来的这一碗心灵鸡汤,也的确很有韵味李苟丹闻言,神色有些触动,似若有所悟:
“老祖啊,你左手揪着我的衣领,然后右手已经握成拳,是不是我嘴里要是敢蹦出半个不字,你就要活活把我打死在这里?”
莫夜煌含笑点头:“孺子可教也,既然你悟了,那么,炮灰,哦不,少侠我们速速启程吧。”
“你刚才喊我炮灰了吧!?我听的很清楚,你绝对喊我炮灰了是吧!”
“啧啧,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了,还不懂江湖武林的残酷,那些武林名宿哪个不是随口忽悠两句,就让那些渴望成名的萌新少侠冲锋在前,以炮灰之姿为自己的利益和阴谋打生打死,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武林潜规则了,你第一次被潜规则,还不太适应,等多被潜规则几次,就会习惯了。”
之所以非要带上这群小鬼,莫夜煌也是有自己的考虑。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些小鬼能在这场异变中保持几分神智,就代表着他们身上应该潜藏着一些能够在某种层面上,抗衡血月的因素,至于是什么因素,莫夜煌并不清楚,但却并不妨碍他带上这群小鬼一起上,再不济,还可以丢出去当探路的炮灰呢。
在莫夜煌的“鼓舞”之下,这一群刚刚察觉自己不是人,而是已死孤魂野鬼的小家伙们,组成了以莫夜煌为首的冤魂索命团,向着不算太远的烈火老祖府邸走去。
两条街的路程,安静非常,没有任何邪祟诡异之物,仿佛血月的灾厄根本没有波及到这里一般,到底为什么,莫夜煌也很快清楚了,因为他看见南宫月了!
这位曾经抱着南宫玲玲从南宫家覆灭之劫中杀出来的高级侍女,此刻状态很诡异。
衣裙湿漉漉的,犹如刚刚泡过水一样,不断滴着水,紧紧贴在身上,让那皎好的玲珑身段凸显无遗,齐腰发丝散落,同样的湿润且滴水,遮蔽了大半的面容,让人根本看不清南宫月此刻的神色。
而她的手中,持一柄锋刃残差不齐,甚至剑尖都已经断掉的长剑。
莫夜煌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一柄凶剑,因为这柄剑,曾经历经无数惨烈的碰撞与战斗,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与亡魂,甚至还寄托着剑主的某种意志。
南宫月就这样静静的立在府邸的门口,如门卫,守卫着通往南宫玲玲所在的必经之路中。
莫夜煌微微垂眸,却是看清了,从南宫月身上滴落的水滴,并非水,而是血。
一滴滴的血洒落大地,汇聚成血泊,而南宫月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手持长剑,屹立在血泊之中。
“哟,小月月啊,你刚刚洗了澡吗?还是说,这就是你曾经的……死相?”
下一瞬间,剑尖已断的长剑,骤然出现在莫夜煌视线之中,向着他的面门刺去。
103.金融资本论与玄学秘契的融合(上)
这剑,依旧是南宫月最擅长的八方风雨剑。
以前南宫月曾经在莫夜煌眼前用过,也早被他的超视觉破解,那个时候的他,只是觉得这门武艺有点意思,但也仅仅是有点意思而已。
这门八方风雨剑,乃是南宫家的基础剑艺武道,最是苦笨,须得耗尽年月,才能有所小成,从性价比而言,这门武学早就该被淘汰了。
但此刻,南宫月就展现着这门剑法为什么一直是南宫家必修武道的原因。
一剑而来,犹如天柱横掠而来,平八方,镇风雨,定四海,止干戈。
耗尽岁月与心力,一点一滴积累而成的朴实王道之剑,出鞘那一瞬间,便要压得一切魑魅魍魉皆俯首低眉。
此剑之势,竟有几分无敌之韵,而这一剑更是融入了南宫月个人的风格,隐隐透露出一股决绝到极点的刚毅。
护得南宫玲玲周全,这便是剑中寄托的一切。
一生,仅有一念,一念,便是一生。
此剑,生不止,死不熄!
这一剑横空而来,尚未及体,莫夜煌背后那些小鬼们,皆被剑意击中,大口吐出不知是口水还是鲜血的魂气,而后踉跄往后退,若是这一剑落实了,这些小鬼估计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
“如果没有南宫玲玲束缚你,你这个小小的南宫家婢女,也许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剑中之圣,不,或许说,正是因为南宫玲玲的命运,才将你推到了这一步,只是……”
面对这一剑,莫夜煌也须得退后,以避锋芒,而后,缓缓抬起手,以掌按之。
掌出之时,诡异迷雾凭空而来,隐隐化作了迷雾山之形。
而后一掌落下,掌中托山,倾覆而击。
“你的传说,不在此刻,亦不在此世!”
一掌拍下,剑中寄托的剑意皆被击碎,那断尖之长剑化作碎片四散,随后莫夜煌一掌顺势落下,拍在南宫月身上,直接将其拍的四分五裂,血肉四溅。
这一掌的威力,也有些出乎莫夜煌自身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