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正的大时代之下,任何个人的存亡,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带他们去城外,按照以前的规矩,先以工代赈,修筑房屋,开荒土地………”
和往常一样,张煌言有条不紊的向身旁的小吏安排完后,正欲归县衙调度统筹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突然由远至近的传来。
“前方可是定边县令张煌言?”
将士高喝。
“正是在下。”
张煌言整了整官袍,迈步而出。
传令兵没有多言,反倒是环视了一圈这些小吏衙役以及数百个罪犯。
见状,张煌言犹豫一会,最终还是远离了队伍,
“张大人,这是陛下密令,记住,此密令,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若有泄露,形同违逆!”
张煌言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名传令兵:“将军可将关防通牒给下官一看?”
传令兵一愣,也没多说半句,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递到了张煌言面前。
翻看几页,张煌言一起放下心来,从京城,至辽东,沿途多有雄关重城,一个个雄关重城恶通关盖印,自然是假不了。
“臣,谨遵陛下旨意!”
张煌言深深一拜,恭敬的将这密令接过。
传令兵也没久待,挥动马鞭,便又风尘仆仆而去。
徒留张煌言立在原地,握着这等密令,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尽管再怎么不愿相信,但,那一道道关防大印造不了假!
在这武勋汇聚,兵戈随处可见的辽东之地,也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冒充御前营将士,招摇过市,伪造关防,还假传天子旨意……
这已经不是找死了……
当信纸,呈现在张煌言面前,见到信纸上那天子大印时,张煌言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俨然恨不得肆意嘶吼几句,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激荡!
“密折……”
当兴奋稍稍散去,张煌言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亦是稍稍凝重些许。
但只是瞬间,一些顾虑,便被他丢之脑后。
他区区一个九品知县,如此天赐之机摆在面前,他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要错过了,那他才真的会抱憾终身!
“密折……”
张煌言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一个个念头亦是在脑海之中闪烁,许久许久,心中的激荡,才稍稍平静些许。
一个个念头散去,最终,唯剩下一句话在脑海之中定格!
“陛下,想要知道什么?”
张煌言默默问着自己。
显而易见,辽东之地,授密折职权的,应该不止他一个。
甚至,有可能还不仅仅是辽东之地。
他张煌言,要从其中脱颖而出,引得天子关注,那他就必须上奏出一本能让天子耳目一新的奏本……
而其问题所在,就是在陛下行如此密折制度,他是想要知道什么?
是官场的种种潜规则?
是官场的朋党勾结?
还是官员的贪腐?
种种思绪闪烁,最终,张煌言却是下意识瞥了一眼那被押送而去的发配罪犯队伍,一抹沉思之色闪过……
第五百一十章 还能办事
昭武三年,五月初五。
时至清晨,贡院东街,贡院西街,便俨然人满为患,糟杂的声音,更是早已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披甲执锐的禁军将士,努力的在街道中间维持出一条数人宽的道路通往那今日的举世瞩目之处,贡院!
一名名学子顺着通道,至贡院门外,排队等候着检查。
“国朝第一场开科取士,便有如此盛景,可喜可贺啊!”
贡院考场里,三层阁楼中,为此次会试主考官的刘起元,环视着人山人海之景,面色潮红,心中也满是激荡。
在其身旁,几名副考官,亦是连忙拍着马屁。
国朝第一次开科取士之主考官,这个身份,可非同一般。
在之前,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会是内阁首辅亲自担任,却怎么也没想到,到最后,主考官竟成了内阁次辅的囊中物。
显而易见,不管是天子旨意,还是内阁内部博弈的结果,这位内阁次辅的晋升之路,恐怕已经铺好了。
不然的话,国朝第一次开科取士的主考官,这般意义深远的身份,恐怕也轮不到他的身上。
“大人,还有一刻钟便到了开考时间了。”
不知何时,有御前营将士匆匆走上楼,拱手汇报道。
“嗯………”
刘起元点了点头,看向身旁几位各部重臣:“几位大人,请吧?”
“大人您先请!”
几位考官立马笑呵呵的退让,如此,刘起元倒也没推脱,步子迈开,便沿着楼梯而下。
随着各个考场考官的宣讲,贡院大门,亦是缓缓关闭,将士执守,严阵以待。
大恒朝第一次开科取士,亦是在这守备森严之中,正式开始。
贡院一侧的酒楼之上,天子注视着已然关闭的贡院大门,手中酒杯亦是放下。
“行了,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天子摆了摆手,步子迈开,便朝楼下而去,同样乔装打扮的徐枫,亦是连忙起身,随着天子而下。
酒楼门口,一辆造型精致,且颇为宽敞的马车,早已等候已久。
天子坐上马车,徐枫正欲跟随马车一旁时,却在天子的声音下,老老实实的跟着上了马车。
“等这次开科取士之后,朕欲逐步将新学科向天下推广,你觉得如何?”
“可。”
徐枫点了点头,随即犹豫一会:“孔府那边?”
“先留着。”
天子点了点头:
“杨嗣昌是个聪明人,他会处理好的。”
“如此倒也可行。”
说完,徐枫抿了抿嘴唇,看向天子,犹豫一会,张了张嘴,可到最终,已经到喉咙眼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天子瞥了一眼徐枫的犹豫模样,亦是如没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对改革的安排。
徐枫想说什么,天子自然无比的清楚,甚至,这也是他目前,乃至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必然要考虑的事情。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劳而获的事情。
想要得到就必然有所付出。
他能以镇压之势,清洗天下扫平所有改革阻力,能将整个官僚阶级随意清洗,甚至连传承千年的孔府,儒家,他想揉搓,都能随意揉搓。
这些,自然不可能没有代价。
他的根基,是在于武勋,而仅仅凭着武勋,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些事情。
为了抵抗传承了数千年来形成的大环境,
他必须一再向武勋倾斜,一再给予武勋不该有的权利,甚至,一再放纵武勋破坏现有秩序,从而让武勋有了可以镇压天下的实力,自然,他也就有了镇压天下的底气。
整个北疆,乃至大恒各处要地,放眼望去,皆是武勋镇守之地,且,皆是军政一体之地。
当然,现在还在他掌控之中,是军政一体,是支撑起他做这些事的底气根基。
但,长时间的军政一体,谁能保证人心不变?
军政一体,与藩镇,又有何区别?
他日改革完成,他这个天子,也必然不会让军政一体,再延续下去。
现如今,他是借助武勋,借助势大的武勋,去掠夺士绅地主的利益,
等到掠夺完成,布局完成……
削藩,亦是必然!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那时候……
“鸟尽弓藏?过河拆桥?”
天子长吐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之徐枫:
“总参之制度,贯彻落实得如何?”
徐枫立马回道:“一切挺顺利的。”
天子转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似自言自语一般:
“朕要做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弟兄们随朕南征北战,朕,不会亏待他们的。”
徐枫沉默,所谓防范于未然。
一个隐患,萌芽之时,摁灭,那就不会引起任何波动。
若放任隐患存在,乃至刻意放纵,乃至扶持其成长……
到那个时候再想消除这个隐患,就不是死上一两个人能够解决的了!
但这……
能怪谁?
显然,谁都怪不了。
徐枫抿了抿嘴唇,没再多言。
他只希望,人心,能够经得起考验………
他也只能尽全力,压制人心,避免不该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