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新买的两条半大的德国黑背弓起了腰,许大宝大步走了出来。
“哪位?”他跑到了门口。
“大宝子,我,老叔!”门外响起了周达的声音。
树下的三个人都听到了,表情各异。
门开了,周达和周莉莉走了进来,两个人眼睛都是肿的。
“叔,姑,快进!”许大宝关上了门。
“爸”周莉莉往树下走,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这么晚了,你俩咋过来了?”周国柱问。
周旺和儿子都站了起来,这两天在周发家忙忙活活,兄妹俩打过多少次照面,却谁都没说话。
“老姑,老叔,”周东北招呼两个人,“来,坐下喝茶!”
尽管他对这个姑姑没什么感情,甚至还有些反感,可她毕竟是父亲的亲妹妹,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周莉莉走到了周旺身前,“哥……”
噗通!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跪了下来,周旺也吓了一跳。
“哥!”周莉莉低着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别、你……你快起来!”
“我不起!”她哽咽着说:“那时候,风言风语传到了学校里,让我抬不起头,同学们都不理我,所以我才会那样……其实,这句话我早就想说,我知道不怨你,我知道,可我就是说不出口,越是这样越说不出口……”
“起来,快起来!”周旺用力抱起了妹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看看你,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哥”周莉莉一把抱住了他,放声大哭起来,“我错了,哥,你原谅我……”
“这是咋了?”赵玉芳听到了声音,从后院跑了过来,盛夏身子沉,远远跟在了后面。
“嫂子!”周莉莉松开了周旺,连忙给她鞠躬,“嫂子,我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了,碍着面子就张不开这张嘴……”
赵玉芳搂过了她,轻声说:“傻丫头,哭啥?我们是当哥哥嫂子的,还能生你的气?快别哭了!”
周国柱往树干上磕了咳烟袋锅,说:“行了,你从小就爱使小性子,说你两句甩袖子就走,现如今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该收敛收敛了!”
周莉莉抽泣着,三哥的死让她触动很大,人生就如白驹过隙,好像没多久前还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个年纪?
毕业、结婚、生子……每日里早出晚归,柴米油盐酱醋茶,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再照镜子时,却发现已生华发。
静下来想想,可不能到了三哥这种地步,再去忏悔这一生,晚了,晚到毫无意义!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孰是孰非,其实早就心知肚明,可性格使然,就是张不开这张嘴,以至于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大伙纷纷落座,许大宝沏上新茶,周东北知道他们有话说,就让他们慢慢喝茶,他扶着盛夏回了后院,她现在站时间长了腿就肿。
“你说,咱爸算是原谅三叔了吗?”盛夏问他。
周东北摇了摇头,“我也糊涂了,要说原谅了吧,到现在他都没掉一滴眼泪!要说不原谅,可他还去了医院,让三叔了无遗憾的走了,又一直跟着张罗葬礼。”
“你原谅吗?”
“我?”周东北摇了摇头,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两口子进了西厢房卧室,这间卧室是他俩的,虽然回来住的不多,可赵玉芳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周东北帮她脱了鞋,又端着洗脚盆打来热水,把她两只脚放在水里后,才坐回椅子上。
“别去上班了,多累!”他说。
“不行,科里事儿贼多,再说了,我在家也待不住……对了,明天你先送我去趟医院!”
“咋了?不是刚陪你检查完吗?”
“我师傅住院了!”
“老区长?怎么了?”
“老毛病,胃溃疡……对了,前几天我去师傅家,见到乐乐姐了。”
周东北知道她说的是李大宏的二女儿李乐乐,她是市肉联厂的厂长,长得挺好看,也挺丰满,是七哥和老嫖他们喜欢的类型。
“她咋了?”
“和她聊天我才知道,前几年,她和满囤好过……”
“啥?!”
周东北吃了一惊,不会吧?这俩人年纪相差的是不是太大了?印象中,李乐乐比自己得大十三四岁呢,这老嫖的口味咋这么重了呢?
“啥时候的事儿呀?”他问。
“应该是火锅城没开之前,那时候他还在东北饭店,是去肉联厂进货时喇咯上的!”
“这小子!”周东北装模作样骂了几句,又问:“咋了,人家找后账了?”
“没有,就是问他现在忙啥呢,我听着就不对,追问之下,她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
周东北又说:“这事儿她咋好意思说,毕竟是搞破鞋……”
“你看你说的这个难听,”盛夏不乐意了,“乐乐姐早就离婚了,和满囤好的时候刚离婚不久,明明是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
周东北嘿嘿笑了起来。
盛夏眉毛一立,“笑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一天天就想着那点儿事儿,擦脚!”
“得嘞!”他屁颠屁颠站了起来,弯下腰,一副奴才相,“给老佛爷擦脚!”
“哎呀,他又踢我!”盛夏叫了起来,“快,快,我摸着他小脚丫了!”
周东北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她圆滚滚的肚皮上,果然有一块鼓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亲爹在摸他,又用力蹬一下,太神奇了!
“我估计肯定是个臭小子,就没闲着的时候!”
周东北把耳朵贴在了她的肚子上,闻言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可老实了,你才淘气呢!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你可没少干!我估计是个丫头,像你!”
“别瞎说,我要儿子!”
“为啥呀?”
“生儿子扬巴!”
“哈哈哈哈”周东北大笑起来。
服侍孕妇进了被窝,又给她讲了个故事,听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周东北才蹑手蹑脚出去,老叔和老姑已经走了。
“太晚了,爷,我扶你回去躺下吧!”他说。
“我还没老到需要人扶!”
周国柱站了起来,要一个人往后院走,许大宝连忙跟了上去,“爷,我送你!”
“我咋总能看着你?你不回家呀?”周国柱问他。
许大宝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回去呀,上周还回去了呢,我姐给我炖了只兔子,和老母鸡一起炖的,贼啦香……我把我姐夫都喝桌子底下了……我姐气的把我好顿削……”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回屋了,你爷俩也早点睡!”赵玉芳也走了。
周东北发现爷爷和母亲眼睛都是红红的,唯独父亲没有。
“我出去走走!”周旺起身往大门走。
“爸,这都几点了……”
他一声不吭,拉开了双扇木门,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周东北不放心,又不好现在就跟上,等他走的有段距离了,才远远坠在了后面。
八月里的乡下,池塘、树林、小河边都十分热闹,青蛙和不知名的虫子叫的欢畅。
周旺沿着汤旺河的支流小兰河河沿,溜溜达达一直来到了沙场。
绕过去年重新翻建的小木屋,他蹲在了河边,点了根烟,许久一动不动。
藏在远处的周东北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又不敢用力拍,两只手不停煽动着,实在难受。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哭声。
那声音一开始有些压抑,渐渐越来越大。
周东北坐在了小木桥旁,默默点了根烟,哭吧,哭出来就舒服了……
第652章 黄八爷
鹤城,鹤鸣春大饭店。
包间里,艾国梁为周东北和张建军介绍:“这位是矿务局的大局长吴晓飞,这是兴安东北建筑的周东北周总,张建军张总……”
吴晓飞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一双浓眉平直,看着十分有性格,一看就是个性格豪爽的汉子。
“吴局长,你好!”
“周老弟,久仰大名!”
两只大手重重握在了一起,四个人寒暄几句,纷纷落座。
看得出来,艾国梁和吴晓飞私人关系相当不错,说话毫不顾忌,张嘴就骂:“草他吗赵清明,老子硬生生让他摆了一道!”
吴晓飞笑道:“全鹤城也就你敢这么骂他,行了,小心隔墙有耳!”
“有个叽霸耳!”艾国梁继续骂骂咧咧,把赵清明阴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周东北其实已经都清楚了,这事儿让他很没有面子。
事实上,当天被抓的时候,他将艾国梁在鹤城的事儿忘在了脑后。
因为徐辉的关系,两个人这些年相处的不错,可毕竟相隔两地,一年也不过喝上两三次酒而已,多数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三个人聊天,张建军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其实他不想进来,和二东、大宝子他们在外面喝酒更自在,可疯子不同意。
此时他还不知道周东北什么打算,还以为他是担心来这边不安全,所以才喊上自己。
这次出来,周东北依旧带了二虎和许大宝,他带了二东和豁牙子,本来不想带赵埋汰和陈六指,可这俩人赖赖唧唧非要跟着。
话说这二位真是人才,前段时间有个相当难干的活,甚至连二东和豁牙子都挠头,这俩人一唱一和,溜达一圈就把钱要了回来。
周东北问:“国梁哥,上次我和你说的事儿怎么样了?”
“胡学义?”
周东北点了点头,胡学义就是胡二,他答应过胡二,只要肯帮自己,出去后就帮他少判两年,不能说完不办事,所以就找到了艾国梁。
“上周判的,我都忘了告诉你。”
“几年?”
“三年,只能这样了,不然至少五年起!”
“挺好,谢谢国梁哥!”
艾国梁摆了摆手,“别扯犊子!”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吴晓飞说:“周总,事情八字都没一撇,国梁就急吼吼把你喊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