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河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抬手搂住李云梦的肩膀:“走吧小妹。”
“我不走,不走!我要带他回去,我要带他回去啊!”
附近帐篷里的灾民们都被惊动,没人敢走近,各自戳在所在的帐篷外静静观望着,许多人都欲言又止,其实都想劝劝。
李先生是有大能耐的,各方面都将他的事当成头等大事,当然这都是应该的。
像他这种找法,一个月一点音讯都没。
实话实说,这人大概率没了。
找不到亲人……连尸首都找不到的,何止他一个?
大家都认了。
李小妹嚎哭声渐行渐远。
回到帐篷,放下帐帘,李建昆坐在五屉桌旁的靠背椅上,双手用力薅住头发,将头深埋在双膝之间。
不知过去多久。
察觉到身旁有些异样,李建昆侧头望去。
只见一个小女娃,双手捧着一束小野花,递到他面前。
这个四岁半的女娃,是帐篷里的常客之一,她和奶奶入住的帐篷就在旁边不远,李建昆这里总有人拜访,没有空手的,零嘴什么的都分给了附近的孩子们。
女娃叫小花。
原本尽管家庭贫困,却有个幸福的三代之家。
这场灾难带走了她的爷爷、妈妈和两个哥哥,父亲现在在医院,脊椎受损,只有脑袋可以活动,余生都得躺在床上。
“给。”
小花将手里的小野花往前推了推:“你哭了吗?我奶说不能哭,哭就泄了气,要勇敢,我还要照顾我爸。”
李建昆接过小野花,将小花揽进怀里,昂起头道:“没、没哭。”
……
……
半个月后。
望着眼前这个眼窝深陷、皮肤暗沉,与初次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的男人,孔八斤艰难地摇了摇头。
男人从五屉桌旁的红漆靠背椅上站起来,踱到他身前,死死盯着他眼睛问:
“你确定两个乡的每一个村每一个寨都找过?”
“我确定。”
男人脚下一个趔趄,孔八斤赶忙搀扶一把。
他迟疑一下说:“您要保重。
“事到如今,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仅剩下两种可能:
“1、尸……尸体遗失,或沉或埋在哪里,或冲进了大海,或……没了。”
热带雨林里多虫蚁野兽。
“2、人离开了我们搜索的范围。
“但,这种可能不合逻辑。”
无须孔八斤分析,李建昆也明白其中缘由。
眼下通讯已逐步恢复,如果红衣还活着,且有能力离开,她肯定能知道亲人在担心,没道理不联系家里。
李建昆如坠混沌,大脑一片空白。
孔八斤将他搀扶到靠背椅上坐下,静静在旁边站了几分钟,然后长叹一声,默默离开帐篷。
帐篷里与半个月前比,有了些变化。
原本放置行李杂物的铁架床上铺,被整理出来,铺上了崭新的带卡通图案的被褥。
呼!
帐篷帘被掀开一角。
十二月末的寒风灌进来,一个“村姑”抱着洗衣服的木盆随后走进。
盆是空的,衣服已洗好,晾晒在帐篷外拉起的绳索上。
“发什么愣?
“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打饭。”
村姑一边捋下卷起来的棉衣袖子,一边走到五屉桌旁,她正准备伸手去取桌上的两只铝饭盒时,红彤彤的手腕忽地被一只大手嵌住。
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根冰柱,李建昆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看见了满手触目惊心的冻疮和裂痕。
这本是世间最好看的手之一。
“你有病吗?”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
“没你病大。”
啪!
黄茵竹抬起另一只手,拍掉他的狗爪子:“没想到这边也这么冷,再不去打饭,待会打过来又是凉的。”
说罢,薅起两只国民铝饭盒,快步走向帐篷外面。
黄茵竹半个月前又过来了。
这次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彻底融入这边的生活,尽管很难,但她自忖适应力一直很强。
村妇们会手洗衣服,她学学也能会。
灾民们吃的萝卜白菜,她照样吃得。
李建昆轰了她一千八百回,打死不走。
就一句话:“你不走我不走。”
“别打了,我们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吱
仿佛有个刹车音。
黄茵竹瞬间止步,转过身,眨巴着仍然清澈明亮的乌黑大眼睛:“回去?”
李建昆点了点头。
黄茵竹差点没做个“耶”,原地起蹦,不过考虑到他的心情,终究忍住了。
至于她,她对沈红衣没感情。
“那我收拾东西。”
蓦地,黄茵竹竟生出一丝不舍。
尽管这边的生活很艰难,但这顶帐篷像是他们的小窝,每天有二十个小时相伴在一起,夜里隔着床板,她能听见他的呼吸。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我去联系一下白鹭。”
白鹭在市里,统筹由1+1慈善基金会主导的救助工作。
……
……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白鹭提前来到市府大楼里的一间会议室。
不承想,会议室里的红漆椭圆形会议桌旁,已坐满一半人。
“哟,大家都这么早啊。”
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态度十分客气,脸上皆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这次的地震,对于本市而言可谓一次全所未有的沉重打击,据不完全统计,有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毁坏房屋四十万间,破坏七十万间,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二十亿!
面对这样的巨大浩劫,灾后工作异常艰难,1+1慈善基金会在其中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除了提供了上千万美元的救援物资外,受基金会创始人李建昆先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东南亚的许多华侨富商还通过1+1慈善基金会,慷慨解囊,合计向本市捐赠了约五亿人民币的钱款和物资。
不到九点,通知到的所有与会者悉数到齐。
大家的视线皆落在白鹭身上,并不清楚她召集这次会议的目的。
“是这样的,我们基金会的创始人李建昆先生,昨天下发了几个任务,事关灾后重建工作,这肯定离不开本地的配合,所以有必要先让大家知道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不禁肃然起敬。
同时,也有些人暗暗叹着气,表情颇为惋惜和不好意思。
白鹭继续说道:
“首先,接下来,我们基金会将给受灾最严重的三县,每个县捐赠十所中小学、五所孤儿院。”
嚯!
三十所中小学!
十五所孤儿院!
“感谢感谢,哎呀,这感谢的话都不知道再怎么说了。”
“李先生想得周到啊,再穷不能穷教育,灾后的孤儿问题也必须首要解决,孩子们才是未来。”
“先生大义,我相信三县的孩子们,都将永远铭记先生的恩情。”
…
“其次,我们基金会将再捐赠五亿人民币,支援灾区重建工作。”
嚯嚯!
又五亿!
加起来十亿!
会议室里沸腾了。
大家喜极而泣,如此一来,再加上上面的赈灾措施,灾后重建的大问题,可解。
统一规划之下,受灾的三县,兴许会比过去建设得更好。
啪啪啪啪啪……
会议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此时任何的感谢话,都无法表达他们的心情。
“另外,三县之内河系复杂,缺乏治理,李先生将个人捐款修缮这些河道,有一个要求,他的原话是:
“我要这些河,堤坝稳固,宁静安然,清水常流,花开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