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认识李老?”仔细想想也不对,范之文问道:“您不知道李丹老先生已经过世了吗?”
李若诚一个踉跄,手里的小勺咣当扣在了碗里。
“过……过世?”老人的双唇抑制不住的颤抖。
江山两边都看了看:“你俩说得是一人吗?”
范之文也想确认:“我说的李丹老先生,就是目前市面上《悲惨世界》的译作者。”
“唉,”李若诚叹了一口气:“他的爱人也是位翻译家,名叫方于。”
范之文的目光渐渐暗了下去:“就是……他们,李丹老先生恢复自由后没多久,就……去了。”
听到这,李若诚的双眼已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小江啊,你一定不会想到,《悲惨世界》这本书的背后,也同样有一个悲惨世界……”
任谁都不会想到,《悲惨世界》这部中文译本的诞生,前前后后居然经历了50年的时间。
翻译这本书的人,是一对夫妻。
他们从结婚那年,就开始着手翻译。
新娘方于是一位法文教师。
她所教授的班级里,有一位之后写出了《黄河大合唱》的学生,冼星海。
也正因为力保了这位先锋派的学生,方于失去了法文教师的工作。
婚后一年,这对夫妇终于完成了《悲惨世界》前两册的译制工作。
前脚刚送进闸北商务印书馆,后脚就遇上了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
一枚炸弹将商务印书馆炸了个粉碎,译稿也跟着化为灰烬。
于丹夫妇心痛无比,但世道越是如此,这二位就越想把《悲惨世界》译出来。
没过半年,又一份译稿被寄去了香江商务印书馆。
一直没收到回信的于丹夫妇,一等就是五年。
紧接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
1954年,就在他们即将放弃的时候,李丹和方于接到了一封来自文化部的来信,原来译稿交到了他们手里。
文化部不但要发行这两册书,还邀请他们把之后的三册全都译制出来。
夫妇二人当即表示,一定会完成组织交给他们的任务。
就这样,在1958年时《悲惨世界》的前两册书才得已发行面市。
又过了几年,已经完成印刷的《悲惨世界》第三册,即将问世。
可,WG也来了。
作为反面教材的《悲惨世界》全数丢进了大火,李丹与方于夫妇随后被捕。
这一关就是12年。
被释放后的于丹,已经是年近70古稀老人。
但,他在获得自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已成灰烬的老宅,刨出了深埋在土里的译稿。
看着已经被老鼠咬的支离破碎的手稿,老人一声不吭的重新拿起了译笔。
就这样,在老伴方于的默默陪伴下,《悲惨世界》的第四册译稿于半年后完成了。
据说,从头到尾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这本译稿也成了翻译家李丹名不虚传的沥血之作。
一天清晨,睡醒后的方于,轻手轻脚走到老伴的书桌旁。
和往日一样,她准备劝老伴去床上休息一会,却发现李丹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觉,老人睡得特别安详……
“之后,方于老师整整九个月没说过一句话,”
说到这,范之文已经泪流满面:“她接过了李丹老师的译笔,完成了《悲惨世界》最后一册的翻译……”
“唉!”
江山跟着李叔一块叹气,对面的胡啸已经点上了第三支烟。
小饭馆外的马路上,来来去去的自行车,时不时就会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
“李丹的墓在浦江吗?”李若诚幽幽问道:“我想去看看他。”
范之文没有说话,走过去向窗口里的服务员借了纸笔。
之后,一张写着路名的字条交到了老人的手里……
回小院的路上,江山不放心的劝道:“李叔,你去的时候叫我一声。”
“叫你干嘛?”老人背着双手,目视前方:“我一人快去快回,什么也不耽误。”
“我跟您一块快去快回!”
“也好,现在老了,”李若诚看了眼天空:“一个人上那儿,还真有点怵。”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块笑了。
这个时候,江山想起了在广-州和黄永玉聊天时的一段对话。
“去了农场后我主要负责看牲口,牛非常老实一赶就走,猪太狡猾,来来回回和它斗智斗勇,我最喜欢赶鸡,每次都能捡到热乎乎的鸡蛋……”
听了他的描述后,余思归都开始向往住在牛棚里的生活了。
人啊!
浦江电视台的台长办公室里。
送采访资料的江山,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潘红。
一双大眼哭得通红,看见江山后赶紧低头擦起了眼泪。
“我……”江山忽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待会再进来?”
“来都来了,”古台长正愁没第三者在场:“赶紧进来坐。”
江山对着古台长扬了下手里的文件袋,古台长立刻点了点头:“这个……潘红同志在工作上遇上点麻烦……”
此时的江山,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1978年,潘红主演了一部电影《苦恼人的笑》。
拍摄工作结束后,这部令她获奖无数的电影,真的让潘红又哭又笑。
无论什么年代,导演和女主角都有聊不完的花前月下。
更何况这部戏的导演,还是7、80年代才色横溢的杨延茎。
这位杨导有一个特色,每拍一部戏,就会爱上一位女同志。
而这些女同志,也都心甘情愿让他爱。
杨导出产的佳片无数,《少女与小偷》《女市长的私人生活》……
其中,最具特色的是一部叫作《三个少女》的电影。
这部电影被他执导了一半后,其中一位少女变成了少妇。
上影厂的领导,立刻出手开除了这位少妇。
但杨延茎却没受什么影响,继续拍摄影片。
只不过,片名从《三个少女》变成了《两个少女》。
这样一位人物,潘红自然也不能幸免。
即使事情已经到了瞒不住的时候,上影厂仍在坚持力保潘红。
但,杨延茎的爱人洪容,却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翻出了潘红的一封情书。
气得她,不顾后果把情书贴在了上影厂的报刊栏里。
这下,潘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上影厂想保也保不了了。
今晚,幸福可乐的广告即将在浦江台播出,潘红怕自己的事会给广告带来负面影响。
于是,主动上电视台来“坦白交代”。
“我辜负了组织对我的信任……”抓着一只白手绢的潘红,泪水止不住的流。
女人的哭声和呻吟一样,都令男人难以招架。
江山默不作声的坐在沙发里,尽量呈透明状。
“小江啊,”古台长揉了揉脑门:“你说她这个事,会对广告造成影响吗?”
江山一懵,肯定有影响啊:“处理得当的话,应该……还好吧!”
“怎么才能处理得当?”
“江编辑,我应该怎么做?”
“潘红同志,”江山就事论事:“你觉得这事发生后,最该向谁道歉?”
潘红当然心知肚明,但:“……她不会原谅我的。”
面对洪容凄狠的眼神,潘红觉得对方只想把自己就地掩埋。
江山尽量口气温和:“你试过了?既然知道错了,就诚心诚意去请求对方的原谅。”
古台长也想赶紧解决这事:“潘红同志,我们这边都好说,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态度。”
半响,潘红点了点头。
“好,”她的双眼掠过一抹决意,泪水渐渐在双颊挂住:“我一会就去,不取得她的原谅绝不离开。”
江山呵笑了一下:“注意态度,还是要以……泪催情。”
潘红忽然眨着一双大眼看向江山。
直到这时,江山才看清这双眼,真的好大!
当,江山提着一兜幸福可乐走在人行道上时,身旁的潘红忽然苦笑了一下:
“江编辑,你说……我的演艺生涯是不是就要结束了?”
以后好着呢。
此事过后,与洪容一直保持联系的潘红,还将自己一位好友介绍给对方结为了夫妇。
洪容也算义气,在得知潘红可怜的家事后,不但原谅了对方,还一直守住了这个秘密。
演艺圈的那些事儿,来来往往皆是戏。
江山叹了口气:“既然这么喜欢演戏,以后便一心一意演就好了。”
乱七八糟的事,最好少沾!
潘红忽然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一个转身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