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现在的张伯驹也不是之前的张伯驹了。
没办法,既然打不过,就只能动嘴了。
谁料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马霁川根本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还放出话来,如果张伯驹买不起,他就要卖给日-本人了。
“要知道,张伯驹最听不了的就是这话,”
江山端着一杯茶,对面的一位位各个盯着他,正听得入迷呢:
“他也跑出去放话,谁要是敢把字画卖给日-本人,就是卖国贼、千古罪人。
乌泱泱闹的满城风雨,还真把马霁川给镇住了。
没办法,只能请出墨宝斋的大掌柜出面,把价格降到了200两黄金。
但由于张伯驹刚变卖了手上的银行股票,花了110两金收了范仲淹的《道服赞》,
所以,200两黄金对他来说还是很困难。
一咬牙,出让了自己心爱的‘丛碧山房’。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凑够二百两黄金。
在听了他的一句‘黄金易得,国宝无二’后,张伯驹的夫人当即抱出了自己的首饰匣子。
变卖了20两黄金后,才将那幅《游春图》给抱回了家。
打这会开始,张伯驹真就过上了黄金不易得的日子。
连马霁川都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句:何苦呢?
张伯驹呛声:我之意,岂是辈能懂的?”
“其实张伯驹捐的文物可不只故博这些,在前往吉-林博物馆担任馆长期间,他也带去了30来幅字画。
这批字画,故博的院长本想劝其留在故博,但张伯驹为难的表示:吉博根本没什么像样的藏品。
吉-林博物馆正因为张伯驹的到来,才终于有了些拿得上台面的展品。”
“看来,”古铮铮感慨道:“这位张伯驹不但对故宫有贡献,对吉-林博物馆的贡献也很大呀!”
“谁说不是呢,”
江山苦笑了一下,话锋急转:“可就是这样一位为守住国宝献出全部身家的人,却在……
从吉-林博物馆退职后,张伯驹老两口前往吉-林的一处公社好好学习,才在1979年恢复了户口。
回到燕京后,张伯驹老两口住在一座大杂院里。
这个时候已经八十有一的老人,还时不时豁达的安慰亲友:吃饱喝足、世间安好。”
话说至此,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接着,又是一声声叹息。
李谷壹仰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而古铮铮,在“唉”过一声后,又点着了一根香烟。
“说起来这张伯驹还真是能屈能伸,没事就抱只猫晒晒太阳,”江山真是服了:
“有时候得了些朋友送来的笔墨,还特开心的和老伴一起写写画画。为这事可没少挨邻居的口舌。”
“唉,”谷建芬摇了摇头:“他们哪里会知道,如今和他们住一个院的人,当初可是连辅仁大学都买得下的主。”
“别说辅仁大学了,”朱逢博跟着道:“连故宫都是因为他才灿烂的。”
“顶什么用?”李谷壹冷着脸道:“到头来,谁认识他。”
“没错,”江山找个座坐了下来:“什么用都没有,能记住张老的也只有一帮老先生了,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见江山止住了话茬,李谷壹立刻看了过去。
“只可惜他们也帮不上忙呗!”
接着,自知帮不上忙的几位,继续陷入了沉默。
“小江,”
李谷壹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位张伯驹是你什么人?”
“他?”江山一征,然后:“我有一叔住在燕京。”
“刚刚就是你叔给你来的电话?”
“对,我叔最佩服的人,就是他这位老友。”
“行,”
一点笑容不带的李谷壹,起身向电话走去:“你这个事,就交给我吧!”
“当真?”江山差点没跳起来:“你可真是我亲姐。”
“不就是一间单人病房嘛,”别说这位是与江山沾亲带故的人,即便不是,李谷壹也下定了决心:
“张老这事,我管定了!”
第315章 泰斗级的医疗团队
1980年2月,大年初一。
在这万家团圆之际……当然,没团成的也别着急。
燕京城肖家,卓能同志在一片鞭炮声中放下了手里的电话。
虽然窗外的动静很大,但爱人在电话里的声势也不小。
“是古壹来的电话吧?”
背着双手的肖父,正立在窗前瞧热闹。
如今回想,自己这位旱鸭子居然能当上海军司令,也真是没谁了。
转念再一想。
嘿,不还有一位晕机的空军司令陪着自己嘛!
“爸,”琢磨着电话里的那段小故事,卓能同志决定多回事:“您听说过张伯驹这个人吗?”
“谁?哪个军区的?”
“……弓弦胡同的,”卓能已经知道对方不知道了:“那您知道北大医院现在谁主事吗?”
“北大医院?”
肖父念叨着转过了身:“他们那上个月好像刚恢复的建制……”
……
燕京北大医院。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坚守岗位的人依然在坚守。
新年新气象!
改开后,医院的新领导班子刚刚成立。
这一会,正加班加点的整装重启呢!
忽然,一个电话打进了灯火通明的会议室。
住院部,
三楼的一八人间的病房里,瞧着比以往更有人气了。
周汝昌、朱家、启功,三位60多岁的先生,正围着一张床,站的站坐的坐。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82岁的张伯驹老先生。
这三位有缘人能于此时相聚在此,完全是因为沈丛文的一个电话,一个询问他们谁能走医院后门的电话。
可惜打听了一圈,都没门!
但不打紧,只要他们继续保持联系,就会……
他们仨,就会与沈丛文、张世襄、曹禺,在三年后携手共进《红楼梦》剧组的顾问团。
“都这么晚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虽然张伯驹很高兴见到三位老朋友,但还是挥了挥手:“别过会连公交车都没了。”
启功回头看了眼门口:“不着急,等小护士再来催时,咱们再走。”
朱家看着瘦得不成样的张伯驹,满眼心疼:“你就甭操心我们了,好好休息、安心养病。”
周汝昌皱着眉:“这地方这么嘈吵,哪能安心啊?”
“唉,”启功:“我们几个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多陪你坐会了。”
病床上的张伯驹,拿着块方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不碍事的,除了睡不好觉,其它的都还行。”
“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张老的爱人潘素也不放心:“外面天寒地冻的,天黑了更不好走了。”
“没事,”朱家一点都不在乎:“我腿脚好着呢,他俩就难说了。”
“你拉倒吧,”周汝昌:“如今可不兴坐轿子,你还是省省吧!”
“元白啊,”朱家看着启功:“听见没,叫你省省呢!”
启功憨憨的笑了:“我不怕摔,摔坏了也没事,正好搬进来与丛碧兄作伴。”
“哎,”朱家一拍大腿:“对啊,这也是一个办法啊,咱们老几个干脆一块住进来得了。”
“把丛文兄和世襄他们都叫上,”启功道:“看看能不能凑个八人间。”
周汝昌:“我看这主意挺好,到时候我说《红楼梦》给你们听。”
启功:“你先说、我补充。”
周:“嘿!”
仨人说得跟真的一样,听得张伯驹老两口捂着嘴直乐。
这几日密布的阴云,眼瞧着就淡了许多。
可惜还没乐一会,旁边一张病床上的妇女,就和家属吵了起来。
那嘴皮子利索的,三个文化人都赶不上。
接着,对面的两张床,也掐了起来。
八人间的病房,男女混住,陪护的家属,各说各的、各愁各的。
声声不息、越说越杂……
听着,别提有多糟心了!
“唉~”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