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来请你们过来,是为了开业那天不曾亲往致歉。却不想贤侄如此仁义,愿意把手中的股份转让出来,那等会儿珍老爷和薛少爷过来之后,咱们便请他二人做个见证。”
“如何?”
展廿四笑着一拱手,便顺着他的称呼爬了上去,“一切便听伯父的吩咐。”
史鼐也是官场的老油子,当然知道展廿四是有意要用生意来换人情,便热情地问道:
“贤侄近来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哦,倒没什么为难之事。只是小侄不做这蜂窝煤了,但那小炉子等其他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小侄在京中没有根基,还请伯父帮忙看顾一二,莫要被人给夺了去。”
史鼐只以为展廿四想找个官场靠山,便大包大揽道:
“此事甚易,便交给老夫便是。日后若有人找你的麻烦,你尽管来我这里,史家给你撑腰!”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小侄便多谢伯父了!”展廿四微一拱手,和史鼐相视一笑,双方的目的都达成了。
两人刚达成交易,便见门子进来通禀,贾珍到了。
只可惜,他已经来晚了!
这世间的事情,很多都是先下手为强,就跟那微博小作文一样,谁先发谁就赢。
贾珍,出局了!
第30章 体面与规矩
贾珍进来,相互见礼,客套几句坐下之后,也不等薛蟠过来,便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伯父今日请我几人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说着,他还得意地瞟了旁边的展廿四一眼,那眼神如同示威一般,令人发笑。
展廿四老神在在地在原位坐着,慢条斯理地啜着茶,便如同没看到他的眼神一样。
果然,史鼐笑容满面地道:
“我与念嗣贤侄说好了,由史家出资,将展家蜂窝煤生意的股份收购下来。”
“此次请珍侄儿和文龙过来,就是想请你们一起给做个见证!”
一听这话,贾珍脸上的笑容顿时便僵住了。
国朝人做事都讲究留白,很多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总不能两个有身份的老爷坐一块谈论分赃的事情吧?
所以这次宴请的目的虽然不曾明说,但贾珍早就意会到了,也准备好和史家联手施压分割好处了。
可现在却赫然发现,这史鼐居然和展廿四私下里媾和了,打算一口把这好处都给吞了!
这可就不行了!
虽然他也在做这种下作的事情,但他做得,却不代表能够接受别人也做得!
谁还不是只双标狗!
“不成!那是我的股份,怎么能被你吞掉!”
气急败坏的贾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史鼐听了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虽然他这件事情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但这种事情在权贵家族之中每日都在发生,大家都是各展手段,谁的手段高明,谁就吃到好处,而输家就该体面退出,捞一个人情回去。
史鼐既然把贾珍牵连进来了,就不能让人家白跑,哪怕在这件事情里面贾珍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也得给予一定的补偿才行,就当是出场费,或者说是预期收益没得到的补偿。
他史鼐又不是不懂规矩,今日的人情日后定然在其他方面给贾珍找补回来。
这都是潜规则,大家保持体面,不会撕破脸,也不会让输家全无收获。
若撕破了脸,没了体面,那就得冷冰冰的讲利益了,锱铢必较之下,那最终输家反而得不偿失,说不定连人情都没了!
就像展廿四这样,知道股份保不住,不如干脆就献出来,换来史家的庇护和好感。
史鼐知道展廿四是迫于压力才转卖的股份,展廿四也知道史家是在强取豪夺,但两家都装傻不说,反而弄了个友善亲近、其乐融融的表象出来。
两家都得了个好名声,史家大赚,展廿四也不算太亏。
这就是体面!
史家乐于和能够给自家带来好处,而且又懂规矩的商人长久交往,自然也不介意这商人借用自家的名望去解决麻烦,以及攫取更多利润。
只要这条利益输送链不断掉,两家关系也会愈发亲近。
这就是懂规矩!
国人官商勾结的规矩!
可贾珍如今这么做,那可就有些坏规矩了。
“咳!”史鼐干咳一声,语气之中便带着几分警告的味道,“珍贤侄听岔了,史家购入的是展家的股份,不是宁国府的股份。”
展廿四也在旁边帮腔道:
“珍大哥,咱们这个蜂窝煤生意做起来,对史家煤场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已经严重损害了史家的收益。”
“这是小弟当初做这生意的时候考虑不周,自觉愧对史伯父的厚爱,故此愿意将股份低价转让给史伯父,以为歉意。”
“珍大哥不曾参与这门生意的经营,对此不知也属正常。”
“我知珍大哥素来仗义,知道此事必然也是愧疚难安,不过既然小弟已经转让了股份,宁国府的股份倒是不必转让了。”
听到展廿四的话,史鼐心中对于这位懂事的贤侄愈发满意了。
你看,这把下台阶的梯子都递到贾珍脚下了,实在是太懂事了!
“不错,念嗣贤侄此言有理。”史鼐捋着胡子,连连点头,“本来老夫也不想收这股份的,但耐不过念嗣贤侄非要给,老夫也只好勉强收下了。”
展廿四便再劝道:
“这煤场的生意,并非伯父一家所有,乃是所有史家共有,小侄怎好以一己之私,便陷史伯父于不义呢?”
“这股份,今日非转不可!”
眼见二人在眼前表演起了长惠幼顺的把戏,贾珍的肺都要气炸了。
在史鼐耳中是台阶的话语,在他耳中,这分明就是特娘的在取笑他、挤兑他!
怪不得这厮不肯到府中汇合,提前跑了过来,原来是打的这个鬼主意。
再看到展廿四脸上那促狭的笑容,贾珍心中顿时便如同爆炸了开来一般。
原本他以为自己手中掐着的牌是王炸,但谁知这牌根本就没有出牌的机会。
就算他现在把牌丢出来也没用,反而走漏了风声。
因为这事儿本来就是凤姐私下求他办的事情,薛家的人是不知情的。
若他私下来施压,指不定展廿四还会以为是薛家想要退亲,拜托他贾珍开口的呢!
等一切顺利,展廿四乖乖低头,主动去退亲,薛家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便把亲事给退了,这才是凤姐想要达到的结果。
若闹大了,大家彼此的面子都不好看。
何况,就算他把这牌丢出来,难道就有用吗?
难不成那史鼐还会因为这个,便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吗?
想明白之后,贾珍心中更怒,猛地一拍桌子,拂袖而去。
史鼐顿时眉头皱起,心头不悦,怒哼道:
“岂有此理!”
“珍贤侄如今是愈发的不像话了,一点没有乃祖的风范。”
展廿四便笑着劝了几句,不多时,薛蟠也到了。
既然展廿四的股份已经到手了,贾珍又跑了,史鼐便不好再对薛家动手,便住口不提,只请他做见证,把股份转让协议签了,然后大摆酒宴,痛饮一番。
酒宴正喝的开心,忽然外面有人进来通报消息,说薛家大管家吴四海前来报信。
史鼐便让放人进来,吴四海一进来便高声叫道:
“少爷,不好了,掌柜薛忠带人去码头接香料,结果连人带货都被人给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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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自导自演
一听说人和东西被劫走,薛蟠心头惊怒交加,下意识的就把目光转向了展廿四。
若论抢劫、绑架,这位才是祖宗!
结果展廿四居然表现的比他还愤怒,他把眼一瞪,拍案而起,惊叫道:
“此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怎会有那劫匪胆敢做出此等事情来?”
他匆忙对史鼐拱了拱手,致歉道:
“伯父,此等事情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小侄两人得先行告辞了。”
史鼐当即表示理解,然后唤人拿过名帖来,递给展廿四,道:
“贤侄,你二人且带着老夫的名帖去顺天府,谅那韩知府也不敢搪塞于你。”
展廿四谢过之后,急匆匆地出了门,直奔顺天府而去。
到了僻静所在,薛蟠才悄悄地凑过来,附耳问道:
“妹夫,这事儿……真不是你做的?”
展廿四白了他一眼,左右看看,见身边都是自己人,便冷哼道:
“怎地,你有意见?”
薛蟠听了,便心头一松,放心了下来,嬉笑道:
“妹夫劫自家的东西,还能算劫吗?”
“妹夫想要,直接在账上支取不就是了,还这般劳师动众作甚?”
“没的吓坏了我,真以为是东西丢了。”
“你知道什么?”
展廿四翻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薛家的银子,是你薛家的,在账上支取,日后早晚要还的。”
“劫完之后,这东西过了遍手,那就是我锦衣缇骑的办案经费,跟你薛家再无关系。”
“老爷我要趁此机会,把那些薛家店铺里的蛀虫都给清理干净了。”
“那些本地的掌柜,多年来已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各种互相包庇。各家店铺的账目我虽然没去仔细看,但只猜就知道,必定早就做的天衣无缝,一般人根本就查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