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致远淡淡一笑，那些老制片才参与几部电影，怎么能跟我比？
吃过早餐，方致远和剧组工作人员登上租来的大客车，与装运设备的卡车一起，浩浩荡荡地开向二十多公里外的敦煌影视城。
敦煌影视城是1987年，拍摄电影《敦煌》时，由东瀛人出资修建的。
摄制组以《清明上河图》为蓝本，参考中国古代建筑风格，精心设计建造了这座古城，又被称为仿宋沙州城，占地面积1.21万平方米。
拍摄完毕后，东瀛人想把古城卖给当地政府。当地政府本比较穷，不愿意掏钱。东瀛人就说，既然你们不想要，那只能把它烧了。当地政府就说，你可以烧，但烧完之后的垃圾必须带走。东瀛人没办法，就把古城送给了当地。
由于风貌独特，敦煌影视城成为很多涉及西部风情电影的取景地，比如张艺谋的电影《英雄》、经典港片《新龙门客栈》，以及《封神演义》《海市蜃楼》等众多影视剧都曾在这里取景。
《目中无人》将在取景地放在这里，主要是拍凉州的戏份。
抵达敦煌影视城后，剧组工作人员都忙碌起来。
剧组工作人员都是北影厂职工，清楚剧组工作流程，现在北影厂工资很低，他们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要靠剧组的补贴，如果在剧组表现不好，被剧组开掉，那他们收入的会少一大截，因此，他们工作非常认真，根本不需要方致远多说什么。
方致远觉得剧组不打算搞开机仪式，但开机第一天还是应该说几句，鼓舞鼓舞士气，就对管浒道：“小浒，今天正式开机，你给大家讲两句，鼓舞鼓舞士气！”
管浒挠了挠光头：“致远哥，还是你来吧。”
方致远拍了拍管浒的肩膀，鼓励道：“你是导演，到了拍摄现场，你就是整个剧组的核心。你的言行举止会对整个剧组产生影响，这些话必须你来说。这是导演工作的一部分，你千万不要退缩，你肯定没问题！”
管浒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声道：“大家停一停，听我说两句！”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管浒。
管浒作了个深呼吸，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道：“今天《目中无人》正式开机！这是我第一次做导演，缺乏经验，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各位老少爷们多多帮助，跟我一起把《目中无人》拍好！就拜托大家了！”
说完这话，管浒对著现场众人深深鞠躬。
方致远扶了扶额头，心里埋怨道，真是个傻孩子，其他人做导演，生怕别人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拼命往自己脸色贴金，他竟然告诉大家，自己是第一次做导演，缺乏经验，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幸亏剧组工作人员都是北影厂的，不然非乱套不可。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笑著给管浒奉上了掌声。
剧组其他人见方致远鼓掌，也纷纷跟著鼓掌。
满场掌声让管浒豪情勃发，大声道：“下面正式开工。”
随后，管浒将主演周理京叫到城门口，带著周理京走位；剧组各个部门则根据周理京的走位开始工作，摄影师摆放摄影机，灯光师准备布光，录音师调试录音设备……
方致远跟其他演员一起来到服装组，领了一套服装换上。
今天拍成瞎子进凉州城的镜头，需要群众演员扮演城门口的士兵，以及进城出城的百姓。考虑到请群众演员要花钱，为了解约开支，管浒就让今天没有戏份的演员，以及部分剧组工作人员，扮演士兵和路人。
方致远没什么事做，就跟其他人一起扮演路人甲。
一个小时后，拍摄正式开始。
方致远穿著盔甲，手持一柄长枪，和其他几个“士兵”一起，站在城门口执勤；于飞鸿穿著裙子，扮演出城的路人，顺著大路往城外走，由于她是背对摄影机，倒也不用担心穿帮；周理京则牵著一匹黑马，拄著拐杖，慢慢往城里走。
与此同时，管浒瞪著眼睛，站在摄影机旁边，仔细观察演员的表演。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的时候，漏过了演员表演的瑕疵。
管浒没有用监视器，不是不想用，而是国内没有这玩意儿。
国外剧组现在已经开始大规模使用监视器，导演可以通过监视器将演员的表演调出来反复查看；但国内条件比较落后，要到了93年以后，才逐渐使用监视器。
这个进城的镜头非常简单，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管浒等周理京牵著马走了几步就直接喊了“停”。
管浒问旁边的吕悦：“老吕，摄影情况怎么样？”
吕悦点头道：“没问题。”
管浒问陶金：“老陶，录音情况怎么样？”
陶金比了个OK的手势：“录音正常。”
管浒又问方致远：“致远哥，你觉得怎么样？”
方致远没有给答案：“你是导演，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管浒作了个深呼吸，大声宣布：“这个镜头过。下一个镜头准备。”
现场工作人员立刻动起来，为下一个镜头作准备。
第20章 小辣椒陈虹
下午六点，太阳开始西沉，晚霞如画家手中的油彩，涂满了半张天空。敦煌影视城在夕阳的映照下流露出别样的韵味，曲折的街巷在金色的光芒中显得庄重而神秘，仿佛经历了千年岁月的洗礼。
管浒站在摄影机旁宣布：“今天拍摄到此结束！明天继续！”
剧组工作人员收拾器材，带著自己的物品，上车返回敦煌城。
夕阳西下，霞光平铺在地平在线。在落日的映照下，苍凉的戈壁滩显得更苍茫而辽阔，落日余晖把大漠戈壁上空的晚霞染成一片金黄。呼呼的风声好似号角，不禁让人想起范仲淹的诗句“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坐车在车里的剧组成员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哇哇的尖叫著。
陈虹也忍不住赞叹道：“真美啊！简直就像印象派的油画！”
陈虹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在任何剧组都会有无数仰慕者。
在《目中无人》剧组的仰慕者中，有个叫郑荣的摄影助理，此人是北电87级摄影系毕业的，有几分才华，而且长得人模狗样，他对陈虹特别上心，没事就喜欢往陈虹身边凑。
此时听到陈虹赞叹美景，郑荣嬉皮笑脸地道：“这窗外的景色虽然美丽，但不及你的万分之一，有你在车厢里，这窗外的景色都黯淡无光了！”
说完，他对著陈虹上下打量：“可真美啊！”
陈虹不喜欢郑荣，也不喜欢别人跟自己开轻浮的玩笑。
现在见郑荣不仅当著满车的人跟自己开玩笑，一双眼睛还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她顿时恼了：“看什么看，要看回家看你妈去！”
喧嚣的车厢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郑荣。
面红耳赤的郑荣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真的尴尬无比，简直恨不得找垃圾桶，把自己装进去，不过真正让他难受的是陈虹的目光。
冰冷中带著深深的鄙夷。
这种鄙夷让他的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难受无比。
他有点想骂人，只是面对陈虹这么漂亮的女生，怎么骂得出口。
只是讪讪地道：“我开个玩笑，你干嘛骂人啊。”
方致远心里觉得好笑，这小子竟然调戏陈虹，简直不知死活！
别人不了解陈虹，方致远是比较了解的。
陈虹长得温婉大气，很多人以为她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女人，实际上，陈虹性格强势，而且是个暴脾气，属于一言不合就开怼的类型，就连陈楷歌都有点憷她的脾气。
拍《无极》的时候，陈虹跟摄影师鲍德熹起了争执，结果她将手机直接砸在鲍德熹的脸上，气得鲍德熹当场罢工，导致《无极》拍摄中断一天。
《无极》上映的时候，吴君如为了宣传《如果爱》，直接在采访中嘲笑《无极》卡司弱，不好看，还嘲笑张柏芝的胸太假。陈虹立即在电影新闻发布会上指责《如果爱》票房注水，并抨击吴君如，你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方致远见车厢里内的气氛有点尴尬，故意咳嗽一声，对郑荣道：“开玩笑也要看对象，有些姑娘喜欢开玩笑，那你跟她开玩笑，没什么问题；有些姑娘不喜欢开玩笑，那你就不要乱跟人家开玩笑，人家会不高兴的！”
方致远又对陈虹道：“陈虹，别生气！咱们剧组年轻人很多，这些小子看到漂亮姑娘就喜欢往前凑，甚至是开一些没有轻重的玩笑。就像小时候，很多小男生特别喜欢欺负漂亮女生，其实就是想引起女生的注意。”
方致远顿了顿：“郑荣没有恶意，而且这种事情也避免不了，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呢！现在大家知道你不喜欢开玩笑，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陈虹看了方致远一眼：“你也那样吗？”
她见方致远诧异地看著自己，补充道：“小学也经常欺负漂亮女生？”
管浒起来揭发：“对啊，他经常欺负漂亮女生！”
方致远对管浒怒目而视：“污蔑！纯粹是污蔑！小时候我可是院里有名的小帅哥，不但叔叔阿姨喜欢我，小姑娘也喜欢我。文学部江怀延闺女江珊老跟在我屁股后面，说将来要嫁给我，当时我根本不乐意，觉得有个老婆管著多烦啊。”
现场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陈虹也笑了。
车厢里的尴尬被笑声瞬间冲得烟消云散。
……
吃完晚饭，方致远和剧组主创到会议室开会。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导演是个非常轻松的职位。
只需要在现场喊“咔”，其他工作都可以交给手下。
其实在电影拍摄期间，导演是最辛苦的，完成每天的拍摄后，演员可以休息，其他工作人员可以休息，但导演还需要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开会。
即使已经拍到半夜，导演仍要布置第二天的拍摄任务。
方致远不想做导演就是觉得导演太辛苦，还是做制片人比较舒服。
只需要找几个靠谱的导演，把钱投给他们，自己可以当甩手掌柜。
不过方致远现在没法当甩手掌柜，因为管浒是第一次拍电影，完全没有实战经验，要是自己不在现场坐镇，让管浒自由发挥，天知道会拍成什么鬼样子。
管浒对今天的拍摄简单总结后，开始布置明天的拍摄：“我们聊一下明天要拍的内容，明天上午，我们拍捕快接到消息，到倪燕家调查这场戏……”
一直聊到十一点，明天的拍摄任务才布置妥当。
管浒正准备宣布会议结束，执行导演刘思扬开口道：
“导演，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
刘思扬是管浒的同学，也是他的好友。
《目中无人》正式立项后，管浒将刘思扬拉进剧组，做执行导演。
管浒笑著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思扬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窗外苍凉的戈壁滩，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让成瞎子在戈壁滩上打一场，烈日荒漠会给人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会让电影孤独萧索的味道更浓。”
管浒想了想成瞎子在戈壁滩上大战的画面，确实很有意境。
不过他的眉头很快皱了起来：“让谁跟成瞎子打呢？”
刘思扬就道：“可以将纵火犯张三金改成杀人犯，他在长安杀了人，从长安逃沙洲，成瞎子追踪而来，在荒漠上与李三金大战，将张三金擒获，然后带回沙洲城交差。”
管浒想了想：“我觉得可以，致远哥，你觉得呢？”
刘思扬描述内容让方致远想起电影《东邪西毒》中，盲剑客找刀客试剑的场景，觉得可以将《东邪西毒》的场景搬过来，不过他没有急著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动声色地道：“我觉得可以，思扬，你觉得这场戏怎么拍好？”
刘思扬沉吟了几秒钟，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样拍比较好，当《目中无人》的字幕过后，直接切到戈壁滩上，此时成瞎子正跟李三金对峙……”
方致远想像著刘思扬描述的画面，暗暗点头，刘思扬真的很有才华。
其实刘思扬进组不久，方致远就发现他非常有才华。
不管是视听语言，还是讲故事能力都在管浒之上。
可在方致远记忆中，根本不存在一个叫刘思扬的导演。
也就是说，刘思扬没有在影视圈混出来。
方致远觉得刘思扬没能混出来，应该跟环境有关。
刘思扬是内蒙人，父母从事的是跟电影毫无关系的工作。刘思扬毕业后，很可能被分回了内蒙电影制片厂，而内蒙电影厂跟国内其他电影厂一样，在90年代大规模负债，根本没钱拍电影，像刘思扬这样的年轻人没有拍片的机会。
加上内蒙经济条件一般，在外面拉资金拍电影很难。
时间一长，刘思扬坚持不下去，就只能改行。
刘思扬的遭遇让方致远想起了奥斯卡影帝杰克-莱蒙的故事。
杰克莱蒙出道不久，就获得了奥斯卡提名，他兴冲冲地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师。却不想老师指著跟他们擦肩而过的人，跟他说，刚才走过的人中，可能6个人演这个角色都不会亚于你，你跟他们最重要的区别是，你获得了这个角色，他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