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觉得这部戏还是慎重点好！”
方致远知道北影厂是电影局直属电影厂，一直走稳妥路线，再加上70年代后期北影厂拍摄了电影《反击》，后来这部片子被认定为阴谋电影，北影厂也因此受严厉批评，从此以后走稳妥路线的北影厂就更加保守。
80年代第五代导演风起云涌，拍了很多震惊世界的电影，第五代的标志性人物陈楷歌和田状状都是北影厂的人，但他们拍摄的电影都却跟北影厂无关。
整个八十年代，北影厂重心都在经典名著的拍摄上。
因为拍摄经典名著最安全，不会有政治上的风险。
方致远觉得众人担心《一地鸡毛》不能过审不是无的放矢，耐心解释道：“《一旦鸡毛》没那么敏感，就像刚才大家说的，是讲理想主义者逐渐被现实磨灭的故事，这样的故事任何一个国家存在，内容也并不尖锐，没有不能过审的理由。”
有人反驳道：“可审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万一不能过审呢？”
方致远觉得大家最担心的不是不能过审，而且亏本，就道：“张艺某的《菊豆》是东瀛德间公司和中影公司联合投资的，双方各投一半，电影没有过审，国内没有收入，但中影公司依然赚了100多万，因为张艺某电影能卖海外版权。”
方致远笑著提出解决方案：“既然大家担心《一地鸡毛》不能过审，那我们可以在香江找公司合作，如果不能过审，就由香江公司送去电影节参赛，等海外版权卖掉后，我们和香江公司按比例分配，这样能避免血本无归。”
谢铁丽觉得这个办法不错：“这样的话，就算电影真的被禁，无法在国内上映，只要电影能在海外卖钱，北影厂就不会亏本！而且这个剧本真的不错，加上张艺某的能力，真的有机会在国际上拿奖！”
那些担心电影不能过审的人也没法再反对，都点了点头。
陈志谷开口道：“大家投票吧，同意的举手。”
《一地鸡毛》是第四集体的项目，作为第四集体的负责人，方致远肯定是第一个支持，第一集体的水华第二个举手，第五集体的陈怀恺第三个举手……
艺委会一共十一个人，最终有九个人投了赞成票。
谢铁丽笑著宣布：“《一地鸡毛》通过！”
现场众人啪啪鼓掌，向《一地鸡毛》表示祝贺。
谢铁丽拿起手中的《孤胆特工》剧本扬了扬：“下面审核方致远的《孤胆特工》，大家先看剧本，看完剧本我们再讨论。”
半个小时后，现场所有人都看完剧本，谢铁丽便让众人发言。
陈怀恺看著方致远，笑呵呵地道：“致远，我觉得这个故事真的不错，在叙事上绝对拖泥带水，几分钟就有一个小高潮，从这一点上来说，有点像好莱坞电影。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拍一个香江故事呢？”
“这个故事在国内不可能过审，只能放在香江。”
“可到香江拍摄成本会很高，能收回成本吗？”
“在香港拍电影成本确实很高，但香江有个内地没有的优势，他们有广阔的海外市场，能将电影卖到全世界，像成龙这种巨星主演的电影，电影甚至还没有开拍，海外版权就已经卖掉，电影的投资人就已经赚钱了。
《孤胆特工》是我们跟香江著名制片人吴思沅合作的电影，等电影拍完，我们负责内地的发行，吴思沅负责香江和海外的发行，大家按投资比例分成。这个项目我自己也会投30%，要是没有赚钱把握，我肯定不会拍的。”
方致远本以为这番话能说服大家，没想到引来更多质疑。
“故事是个好故事，而且有人性的救赎。我相信拍出来会是一部既好看，又有一定思想性的电影，但内容过于暴力！这么暴力的电影审查恐怕会有麻烦！”
“《孤胆特工》故事发生在香江，我觉得暴力一点无可厚非，毕竟香江是资本主义社会，出现血腥、暴力这种追求感官刺激的内容是正常的。香江导演拍没问题，但内地导演拍影就有问题，香江即将回归，我们把香江拍的那么黑暗，影响不好吧？”
“没错，我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大，将香江描绘得这么黑暗，会不会引发香江观众不满呢，会不会觉得我们内地电影人故意抹黑香江呢？现在距离香江回归只有几年了，要是因为一部电影，引发香江观众不满，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方致远简直听傻了，说《孤胆特工》太暴力，担心电影不能过审，没什么问题，可说把香江描绘得太黑暗，担心香江观众不满是什么鬼？
第60章 较量
方致远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孤胆特工》就是普通动作片，没有任何政治性的东西，也没有刻意提香江，放在东瀛、放在韩国、放在美国都是成立的，这样的电影香江每年有几十部，你们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
这番话没有说服反对者，反而迎来更加激烈的反驳。
“香江导演拍肯定没问题，他们拍不会有人觉得是在抹黑香江，毕竟他们本来就是香江人，但内地人拍就有风险，你怎么能保证香江人不会多想呢？”
“是啊，香江回归在即，正是敏感的时候，要是因为我们拍摄的电影产生不好的影响，那我们怎么向国家交待，那我们就成历史罪人了！”
“致远，我知道你写这个剧本花了心血，但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啊！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只考虑个人得失，要以国家利益为重啊！”
“还是小心为妙的好！宁可不赚钱，也不能犯错啊！”
“……”
谢铁丽和水华两个即将退休的老爷子，看到这一幕都摇了摇头，这些人就是故意的，就是抓住影响不好这一点发难，想把《孤胆特工》否掉，从而打击方致远，毕竟第四集体已经拿了三个指标，再拿下去其他集体的指标就少了！
方致远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这些人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北影厂生产指标只有15个，平均下来每个创作集体三个。
现在第四集体的《临时爸爸》和《大撒把》已经通过审核，拿走两个指标，刚刚张艺某的《一地鸡毛》又通过审核，就是三个指标。
要是《孤胆特工》顺利过审，那就拿走了四个指标。
更可怕是第四创作集体还有包括《追击二王》在内的几个商业味比较浓的剧本，正在紧锣密鼓的创作中，要是这些剧本再过审，那第四集体就有可能拿走七八个指标。
要是第四集体拿走七八个指标，其他集体的指标就大大减少。
对各个创作集体的导演来说，拍电影是他们收入的主要来源，要是有电影拍，导演能拿分镜头剧本费，在拍摄期间能拿各种补贴，一部电影拍下来，有几千、甚至上万的收入，如果不能拍电影，他们就只能拿基本工资，收入将大大减少！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他们联合起来针对我，就不奇怪了！
方致远感觉有点窝火，我指标是拿得多，可我赚得也多啊！
现在北影厂大规模负债，连全额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在这个时候，你们不想著为厂里赚更多的钱，却针对能为厂里赚最多钱的我，这真的说得过去吗？
想起那天跟陈志谷的对话，他终于知道改革有多难了。
陈志谷不是让我当鲶鱼嘛，那我今天就要好好搅一搅！
方致远双手在桌面重重一拍，直接站了起来：“各位叔叔，我跟吴思沅谈项目的时候说好了，我们一人出一半的钱。考虑到北影厂经营困难，我想带著厂里赚钱，好说歹说，才说服吴思远，把投资比例变成吴思远40%，我和北影厂各30%！”
他掷地有声地道：“既然厂里担心有风险，不愿意投，那我和吴思远投就是了！《孤胆特工》不审了，我去其他电影厂买厂标！对了！有一点我忘了说，这部电影北影厂只需要投250万左右，而利润至少有600万！”
说完，他拿起面前的剧本，作势要走。
陈志谷赶忙叫道：“致远，别激动！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他用力将方致远按回座位，愤怒地道：“各位同志，北影厂现状你们是知道的，连全额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还有比赚钱更重要的事吗？《孤胆特工》明明是能赚钱的项目，而且是能赚大钱，你们却以影响不好否掉，这说得过去吗？”
陈志谷转头对方致远道：“致远，你刚才说北影厂只要投200多万，获得的利润将超过600万，到底是真是假，具体怎么回事，给我们说说！”
现场所有人都看向方致远，想知道是真是假。
方致远淡淡地道：“我给大家算一下，《孤胆特工》香江票房肯定比《目中无人》好，因为《目中无人》是在冷门档期上映，而《孤胆特工》将在暑期档上映，我们就算3500万港币吧，最终能分1000万左右，差不多就是电影制作成本。”
《目中无人》海外版权卖了2500万港币，价格不是很高，因为周理京在海外没有名气，不过等到明年《孤胆特工》上映时，《目中无人》已经在海外上映，海外观众已经认识周理京，版权费肯定会翻倍，我们就算4000万港币。
这4000万里北影厂占比30%，可以分到1200万港币，现在人民币对港币的汇率是1比0.66，换算成人民币就是792万。除此之外，还有内地市场，像《孤胆特工》这样的商业大片，卖400个拷贝应该不是问题，北影厂可以分120万。”
方致远给出最后结论：“总共就是912万，而北影厂的投资大概是250万，最终利润就是662万，这个计算比较保守，实际收入应该更高！”
现场鸦雀无声，绝大部分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是有人质疑道：“你只是嘴巴说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方致远冷笑道：“只是嘴巴说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自己会投30%，也就是250万！如果真的有风险，我怎么可能投这么多钱？你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就在这时，谢铁丽开口了：“我觉得厂长说得没错，北影厂经营困难，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生存问题，就算真的因为这部电影挨批，那也只能认了！”
谢铁丽在电影界跟谢晋齐名，被称为南北二谢，在北影厂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谢铁丽这一开口，很多反对《孤胆特工》的人开始转变立场。
“是啊，现在真的没有比赚钱更重要的，挨批就挨批嘛！”
“就算挨批也比发不出工资，一个个饿肚子的好啊！”
“……”
陈志谷见形势逆转，趁热打铁地道：“我知道很多人觉得致远拿的指标太多，心里不服气！我不管你服不服气，现在600万利润就摆在这里！要是你希望北影厂职工日子好过一点，那就同意；要是觉得跟你无关，可以不同意！！”
陈志谷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现在表决，同意的举手！”
说完这话，陈志谷第一个把手举了起来。
《孤胆特工》是方致远写的剧本，他当仁不让，第二个举起手；谢铁丽第三个将手举了起来；陈怀恺第四个将手举了起来……
那些觉得方致远抢了太多指标，害怕他抢更多指标，故意刁难他的人，也不情不愿地将手举了起来。陈志谷把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让《孤胆特工》过审，就是不希望全厂职工过好日子，他们可不想被戳脊梁骨。
陈志谷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大声宣布：“全票通过！”
……
会议结束，陈志谷将方致远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陈志谷给方致远倒了一杯茶，苦笑道：“今天的情况都看到了吧，现在北影厂已经很困难了，《孤胆特工》明明是最有希望赚钱的项目，就因为你拿走太多指标，影响了他们的利益，就故意给你使绊子！想改革真的很难啊！”
方致远也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要不是《孤胆特工》利润足够高，加上陈志谷强硬表态，只怕这片子会因为影响不好而被否掉！我只不过指标多拿了点，就被如此针对，而要深入改革必然触及更多人的利益，必然遭到更加猛烈的反对。
要想深入改革，真的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成绩来！
方致远对此倒是信心十足：“等到明年，《孤胆特工》拿到了600万利润，再加上第四集体其他电影，利益肯定能上千万，要是张艺某能在三大电影节拿到大奖，那利润和荣誉都有了，到时候你改革的资本就有了！”
陈志谷用力握了握方致远的手：“就拜托你了！”
十天之后，方致远坐上飞机，去香江勘景。
这次跟之前不同，除了管浒和吕悦，多了个刘思扬。
拍《目中无人》的时候，刘思扬是剧组的执行导演，而接下来的《孤胆特工》，将由刘思扬和管浒联合导演。等《孤胆特工》拍完，刘思扬就可以单独执导了。
与此同时，于飞鸿戴著墨镜，穿著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走出通道。
她看著接机口接近的人群，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终于回来了！致远那个大坏蛋不知道在干什么呢！要是看到我回来，肯定会吓一跳吧！”
第61章 分手
于飞鸿来到方致远家门口，掏出钥匙想要开门，却发现打不开。
她看了看门锁，发现门锁的颜色跟之前不同，显然是换了新锁。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门锁怎么换了，致远为什么要换门锁？
就在此时，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在外面？”
于飞鸿心里咯噔一下，拍了拍门：“我找方致远，他在家吗？”
房门嘎吱一下打开，陈虹出现在眼前。
于飞鸿仿佛被同九霄降下的天雷击中，脑袋里嗡嗡作响，整张脸瞬间失去血色，眼睛里闪耀著惊恐的光，颤声问道：“陈虹，你怎么在在这里，致远呢？”
陈虹冲于飞鸿笑了笑：“他去香江给新片勘景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飞鸿心沉到了谷底，厉声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陈虹见于飞鸿惊恐地望著著自己，一张脸阴沉得吓人，简直就像见鬼了似的，显然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她知道于飞鸿误会了，以为自己跟方致远有什么。
她刚要解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于飞鸿跟致远因为误会而分手，那我不就有机会了？
陈虹作了个深呼吸，平静地道：“我现在住在这里。”
于飞鸿如坠冰窟，浑身冷得发抖：“你住在这里，你跟致远，你们……”
陈虹见于飞鸿白得吓人，一双眼睛快喷出火来，心里十分慌张。
但她脸色十分平静，甚至微微扬起头，用挑衅的眼神看著于飞鸿，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猜得没错，我已经跟致远在一起了，你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我跟他夜夜笙歌。
于飞鸿身子晃了晃，勉强挤出笑容：“那恭喜你们啊！”
说完这话，于飞鸿转身就走，她不想在陈虹面前哭出来。
往楼下走的时候，于飞鸿感觉呼吸困难，腹内传出剧烈的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