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学民气道：“现在周浩然这边是多好的机会啊，销售额只比钟建同少一万。你这可倒好，怎么把他们的要求给批准了？”
展玉山道：“要从大局出发。”
“没你这样办事的！”
孟学民愤愤不平。
展玉山叹了口气，“人家说的也有道理，邵空本就是一组的业务员，他被开除了，可他签下的订单都是实打实的。这些订单，总不能从销售榜上消失吧？”
“那就把这些订单，都放在钟建同名下？”孟学民觉得这样的决定很荒谬，“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就是明摆着要把小汽车送给钟建同吗？”
展玉山沉默稍许，摇摇头，“这是伊长平的提议。”
“你为什么要答应？”孟学民充满质问，“本来周浩然这边已经创造了奇迹，在销售额上的差距微乎其微。如果把邵空的订单都放在钟建同名下，不就又拉开了几十万的差距？”
展玉山沉声道：“这种小事，他拿到总办会上来说，我怎么拒绝？为了这点小事，进一步的激化生活频道的内在矛盾吗？”
“然后你就同意了？”
孟学民意识到了他的难处，语气转好了不少。
展玉山反问：“怎么能不同意？这次的刺激政策，本就是他主导推出来的。而且，销售部也是他分管的业务。”
“头疼！”
孟学民这才感受到这里边弯弯绕的复杂。
这是副总监伊长平想故意点火啊！
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展玉山这边都要掀起又一场内斗，生活频道这边的乱象就更严重了。在台里领导看来，展玉山这个大家长就有点过分的斤斤计较，不团结同事的责任得由他来承担。
展玉山很轻松的说：“也不用太着急，顺他的意，让他搞去。销售部的刺激政策，都是他主导出来的，不管合理不合理，我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过。”
孟学民没好气的说：“你还挺自豪。”
两人当年是一起下乡的知青，有过命的交情。
私下讲话很随意。
展玉山笑着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嗯？”
孟学民眉梢一挑。
展玉山道：“现在还不到最关键的时候，让他随便去搞。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要做的是积蓄力量，静观其变。如果变化真的来了，再果断出手，一击致命。”
孟学民摇摇头，“什么变化？”
展玉山笑着说：“周浩然啊，他不是天才吗？”
“啊？”孟学民微微一愣，“你相信他了？”
展玉山道：“他要是能保持现在的签单率，那他今年的销售额能达到100万吧？”
“你还真信啊？！”
孟学民听到那个数字，真是被逗乐了。
展玉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刺激政策是伊长平的脸面，是保守势力的一种信号。今天的事，远没那么重要。周浩然能做到，就算有了今天的事，他也有机会打破僵局；如果他做不到，就算今天的提议我不同意，他也不可能打破僵局。”
孟学民知道现在的形势有多严峻，叹息着说：“就怕他太年轻，未必能想通。”
展玉山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年轻人在心态上往往都不是太成熟，容易冲动行事，很难做到大局为重，“你让他有空回台里，我跟他谈谈这件事。”
“也行。”
孟学民叹了口气。
也就只能这样了。
大局为重。
完整性的说法，应该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为代价，大局为重”。
这次，展玉山要以大局为重。
周浩然就是那个代价。
这小子性格很硬。
未必能接受。
第110章 销售要找方法论
周浩然被孟主任喊去。
然后去了总监办公室。
见到了展玉山。
“小周，邵空的事你别想太多……”展玉山也算是放低了姿态，语重心长，“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周浩然一头雾水，“总监，你在说什么？邵空又怎么了？”
“啊？”展玉山愣了一下，看向孟学民，“你没跟他说？”
孟学民没好气的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不是说你要跟他谈吗？”
周浩然很奇怪，“主任，到底什么事？”
展玉山缓缓的说：“是这样，台里决定，要把邵空今年签下的订单，都放在钟建同的名下。这是组织决定，已经讨论通过了，希望你能理解……”
“好事啊！”
周浩然眼睛发亮。
“啊？”
展玉山有些吃惊。
孟学民以为他没听明白，进一步的说：“你现在跟钟建同的销售额，差距只有1万。邵空是上半年的销冠，销售额达到了38万。如果把他的订单都放在了钟建同的名下，就意味着你跟他的差距，就会……”
“这都是小事！”周浩然打断了孟主任的话，“销冠头衔、小汽车的奖励，这都是我个人的荣辱，还是要从大局出发。”
这话一出，着实让展玉山和孟学民感到吃惊。
展玉山都不敢相信，“小周，这事你能理解？”
周浩然笑道：“理解啊，大局为重啊！我觉得这是好事！”
孟学民觉得他说的不是实话，就很有担当的说：“浩然，没事，你就实话实说！你要是有情绪，就说出来，咱们想办法给你解决！”
“我能有什么情绪？”周浩然还真没把这当回事，神态比这两位领导要轻松自在许多，“服从大局啊，我觉得挺好。大局好了，我乘大局的便车，也能更好；大局坏了，就算我能做的最好，上限也很低，也很难有太大的成就。”
“你真是这么考虑的？”
展玉山今年四十多岁，还真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年轻人。
“真心话。”
周浩然根本就没把那个钟建同放在心上。
不就是把邵空的那38万销售额，都归在了他名下嘛……这么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他是互联网人。
他对行业和个体的关系，有着很准确的认知。
普通的小老板，是发展企业、关注个体；伟大的企业家，都是在发展行业、关注整体。
只有行业变好了，行业上限才能提高。
行业的上限提高了，行业里的企业施展空间才能更大。
就周浩然现在的处境来说，创造一个符合改革派更有利的大环境，要远比他的短期个人利益重要。
大环境越有利，才越符合他的长期规划。
至于钟建同……
周浩然笑着说：“总监、主任，你们都不用为我担心。订单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担心过。我现在有个电热水壶厂的客户，他们的王经理一直催我，让我想办法过去签单呢，我都懒得去。”
“为什么不去？”
展玉山愈发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的不同。
周浩然坦言道：“只是签单，缺乏方法论。”
“啊？”
展玉山没理解。
周浩然道：“就跟这次的情况差不多，要大局为重啊。我在寻找一种签单的方法论，这是大局。为了这个大局，哪怕是错过了电热水壶厂这个订单，也没关系。”
孟学民一头雾水，询问道：“方法论？什么方法论？”
“这个……”周浩然想了一下，简单的说，“就是现在的销售模式，确定性不高，可是机会成本高、时间成本高、金钱成本高。我希望找到一种客户筛选的方式，来精准化签单。没必要的客户不接触，不给他添麻烦、也省了我的时间。”
这段话就有点超越时代了。
国内的市场经济，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92年-02年，全民下海创业，在黎明中摸索，可以归纳为蛮荒时期；
02年-12年，加入WTO，创造“中国制造”的传统模式；
12年-22年，教育产业改革的红利开始展现，人才喷涌，对齐着硅谷昂首挺胸进入了互联网时代。
周浩然的这番见解，是互联网时代碾压传统模式的思维方式。
现在才96年。
堪称是超出了两个维度！
可对这两位领导来说，别说理解这段话背后的商业思路和社会学意义了，连一些用词都很难理解。
展玉山和孟学民对视了一眼。
面面相觑。
都有一种惊魂未定的错愕感。
好在展玉山作为领导，也不能太着相，夸赞道：“小周，你当初是我破格录取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和别的年轻人不一样！”
周浩然笑笑，“都是领导栽培的好。”
展玉山道：“我还真担心这次的事，你理解不了呢。”
周浩然道：“能理解啊，要我说，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
“哦？”
“把邵空的订单都放在钟建同的名下，谁都知道这不合理。很多人不说，也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事情越多，大家对他们的不满就会越大。负面情绪的积累，早晚都会爆发。”
“理解的透彻。”
展玉山看了孟学民一眼。
就觉得难以置信。
这年轻人的见识，竟然比孟学民还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