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可以拿什么秘密,去向她显示“诚意”。
心神又回到她体香奇异的波动,若真的只有秘族的女人,才这般的天生异禀,那无瑕的真正来历,便耐人寻味。
万俟姬纯是他唯一有亲密接触的秘族女性,对她香气的波动,感受和印象均非常深刻,绝不含糊,可铁定无瑕有着同样的独特波动方式。
又假设万俟姬纯之所以能如此出类拔萃,皆因她正是秘族千辛万苦栽培出来的“种女”,那无瑕便大有可能属这级别的秘女。
依稀记得,秘女万俟姬纯提及有关秘族的奇耻大辱,不知是否与无瑕有关,真想立即到塞外找万俟姬纯问清楚。
可以从无瑕处旁敲侧击吗?
自己该是天生劳碌命,至少走着劳碌运,回来前立定主意,洗澡更衣后,躺着看几页符太的〈西京篇〉,然后睡个不省人事。岂知事与愿违,今晚还不知有否机会睡觉。
匆匆梳洗后,龙鹰换上夜行衣,将符太的〈西京篇〉首卷贴身藏好,不由又想到五采石。
〈西京篇〉对自己的重要性,等于五采石之于田上渊,所以必是永远随身携带,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方有例外。
例如刚才入宫前,他须找地方收藏,以免入宫过城门时被捜出来。
两次见田上渊,第一次在洛阳,今次他来行刺自己,都没携石在身。
刺杀不用说,会碍手碍脚,更怕一时不愼,被对方错手击成碎粉,可是在洛阳见他,没采石伴身,却另具指示,显示当日他已存杀他的“范轻舟”之心,只是最后没动手。
以自己的灵锐,他身上有没有五采石,像清神珠般,瞒不过他。
下一刻他抛开诸般念头,穿窗去了。
第十四章 夜会佳人
东大寺位于西京正东的位置,东市之南,规模宏大,沿着中轴线成外殿排列的配置,自院门而内,殿阁交错,十多座殿堂高低有序、松紧闭合,衬托出各殿的特色,如若乐章,酝酿出主殿摩尼的高潮。
摩尼殿构造奇巧,为全木构建筑,宽九间,进深七间,歇山重檐四面各出单檐歇山的抱厦,尤有特色者,是柱头上的斗拱出跳四层,大梁以四跳的斗拱支撑,构造简明有力,殿顶组合丰富美观,殿身有内外两周列柱,高出群殿之上,气势磅礴,为力学和美学的完美结合。
龙鹰登上离地逾三十丈的殿顶,一身黑衣的无瑕坐在殿脊,脚踏瓦坡,两手托着香腮,似正想得入神,茫不知龙鹰的来临。
在半阙明月和星光映照下,她俏脸侧面的轮廓如灵山秀川的起伏着,秀眸闪闪生辉,自然而然融入了东大寺的庄严神圣里去。
龙鹰来到她身边,于离她尺许处坐下,叹了一口气。
无瑕一双美眸凝定前方无尽的暗黑空间,香唇轻吐,如只说给自己听般,轻柔的道:“为何叹息,是心中为难?没人强逼你来的呵!”
想到占据无瑕芳心的是“龙鹰”,永远非是“范轻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可是若能令她“移情别恋”,是否等于扼杀了“范轻舟”与她亲好的机会?
无瑕的师尊白清儿,因与杨虚彦相好,故不能上窥“天魔大法”之至,没法和婠婠相比。
龙鹰苦笑道:“小弟怕的是错种情根,爱上了绝不该爱的人,惨被出卖。”
无瑕悠然道:“前两句话,该由我们可怜女子说,才合乎身份情况。后一句是范爷须冒的风险,哪教你自己提出来!”
龙鹰感到后悔,于他来说是罕有的情绪。
美人计之所以能万古常青,先不说美丽的威力,往往源于男性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却低估了对方的危险性。
对台勒虚云、杨清仁、香霸、洞玄子等,他防范十足,滴水不漏,可是当对着无瑕,从来没有清楚分明的防线。如只是个人的成败荣辱,他可以任性行事,可是当牵涉到关乎天下的“长远之计”,现在的行为便是鲁莽之举,动辄赔上整个大局。
凭什么可相信无瑕愿把自己为表示诚意,透露出来的秘密,限于他们两人之间?
只恨目下已骑上虎背,退缩不但等若败下阵来,且令“范轻舟”失去得到无瑕的机缘,辜负了胖公公对他征服无瑕的期许,又在自己心内种下斗不过无瑕的挫败感觉。我消彼长下,更斗不过无瑕。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或许太疲倦了,不论意志、体力,均处于低落的水平。
就在此时,一股莫以名之的力量,如在脑袋中央某一深处,潮浪般奔腾而出,脑际轰然剧震,下一刻整个人焕然一新,澎湃着没法形容的动能。
魔种出现异动,如此情况,非是首次,却没有一次,如这次般强烈,充满爆炸性的威力。忽然间,他心中生出“魔种式”的明悟,掌握到无瑕的等待,异乎一般的等待,而是蓄势以待,凝聚精神异力至巅峰状态,当他坐到她身旁的剎那,全力突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差些儿魔心失守。尤营没碰触她动人的肉体,否则两路攻来,肯定给她闹个人仰马翻。
龙鹰不晓得在那样的情况下,对自己有何坏处,只知绝不会是好事。
媚术的威力,莫过乎此。极大可能,从此自己会隐隐为她所制,给她“迷惑”了,幸好魔种感应危险,立即反扑。
龙鹰笑嘻嘻道:“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另一回事。皆因小弟清楚感应到,玉大姊并没将我俩间的私情,告知任何人。哈!这叫好的开始,乃成功的一半。姻缘这类鬼什子东西,不但非人力能抗拒,也是无从抗拒,因为并没有知己知彼这回事。哈哈!”
无瑕得来不易的优势,被瓦解了至少一半,龙鹰凭魔种的灵应,掌握到她没把两人间私订之约外泄,顿令她失去方寸,不知他纯属猜测,还是确有此神奇本领。而这种不确定性,恰为对炼就精神异术者,最大的威胁。给看通看透,还有何所恃?
无瑕没好气的道:“若今夜范爷赴会,一意东拉西扯,胡言乱语,请范爷回馆就寝,玉儿以后再不敢打扰范爷。”
龙鹰满足地叹道:“大姊仍认为范某人肯放过你吗?事情一旦开始,愈陷愈深,难以自拔,最后的结果,由老天爷决定。”
龙鹰的矛,就是以茫不可测的命运,去攻无瑕不动情之盾。若确有命中注定此回事,任你如何自信自负,仍没有突围的可能性,因根本不晓得天意所在。龙鹰敢肯定无瑕至此一刻,对“范轻舟”仍未如对“龙鹰”般生出情愫,却肯定她视“范轻舟”为相埒的对手,一个有资格使她坠入情网的人,否则哪来闲暇、殚思竭智的与他周旋到底。
今夜她主动出击,有个她自己也许不自觉的原因,就是想见他,爱和他文攻情斗,也为着此一因由,没将“私约”透露予己方任何人。若是这般做了,私下之约顿然失去应有的意义,再没有暗自角力交锋的情趣,变成纯粹的欺骗。
而今夜之后,她更不敢泄露“私情”,天才晓得龙鹰会否立即察知。
龙鹰的精神晶莹剔透,想象力无限扩展,巨细无遗地去洞察、掌握玉女宗首席高手无瑕的破绽漏洞,以水银泻地、无隙不窥的向无瑕展开爱情攻势。
无瑕别过头来,迎上他的目光,抿嘴笑道:“范爷呵!你爱问苍天鬼神,玉儿管不了。唉!说了这么多话,仍是言不及义。若范爷想胡混过关,莫如不来。”
龙鹰心中好笑,回复斗志,且处于魔种的巅峰,灵动活泼,其鸟瞰式的视野,立即发挥应有的威力,令他懂得如何作出最恰当的选择,一方面即使无瑕事后违约泄秘,仍不能动摇大局;另一方面,又对无瑕有足够的震撼力,显示诚意。
而说到底,在这个阶段,大家仍是你骗我、我骗你,至于到何时,方出现如龙鹰所预言,双方均告泥足深陷,难以自拔,要老天爷方晓得。
龙鹰轻描淡写的道:“老实说,小弟可以说出来,而玉大姊又不晓得的事,竖指可数,具关键性的更绝无仅有,说出来似自己在出卖自己,可是为得玉大姊委身下嫁,这个险不得不冒,幸而小弟正是爱玩命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无瑕兴致盎然的道:“有那么严重吗?范爷并没有非说不可的理由。”
龙鹰深深看着她深邃的眼睛,从容道:“玩命之所以深深吸引小弟,因为没有比玩命更痛快的事。孤注一掷,生死决定于瞬那之间。”
无瑕避开他眼神,目光重投前方,夜京城在月色星光下,安详平静。
龙鹰道:“小弟要说的,是与鹰爷的关系。”
无瑕表面毫无异样,可是“鹰爷”二字入耳时,龙鹰感应到她心灵里微仅可察的波荡,可见“龙鹰”始终是她的破绽弱点。
拉上“龙鹰”,是对无瑕加多一重压力,使她不愿泄密,个中情况,异常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