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向众人详述早前和郭元振推测出来默啜今次军事行动的终极目标,又不厌其详解释了田上渊、鸟妖和莫哥可能性极高暗里勾结的关系。
知彼知己,向为兵家至要。
今仗成败的关键,实系于郭元振的料敌先机,从掌握默啜的军事目标,进而掌握敌人的攻略大要,且在准备充足下,急召龙鹰,由他暗里主持,领军作战,郭元振则处处配合。龙鹰、郭元振乃当年大破孙万荣之役战场上的绝配,彼此深悉对方之长,再度于此“河曲之战”携手合作。
龙鹰最后总结道:“据大帅推测,突厥人今趟来犯,总兵力在十万人间,不论我们采取何种策略,最关键的战役肯定是无定河的争夺战,也是我们能否守得住鸡鹿塞的关键,如落入突厥人之手,鸡鹿塞危矣。”
战争无所不用其极,最厉害的战术,是利用大自然的威力,无定河与鸡鹿塞息息相关,河即关,关即河,一旦被敌方控制,只要在源头处筑堤截水,再来个放水灌鸡鹿塞,势是关破人亡之局,谁都挡不住。
故此郭元振对无定河的形势了如指掌,记得每道支河的名字,是因生死攸关。
张仁愿道:“正因有鉴及此,先皇于长城外、无定河北岸,设置无定堡,与长城内的银州遥相呼应。届时由末将守无定堡,大帅则坐镇银州。一天突厥人未攻破无定堡,一天没法控制无定河。”
众皆称善。
博真煞有介事的道:“不说你们不晓得,无定河最特立独行之处,是一般河流均向东南流,惟此河先北上,迎着高原和沙漠的风沙,永不屈服、曲折迂回地穿越沙漠和千千万万的丘陵沟壑,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南下投入大河的滚滚怒涛去。壮观呵!”
整个舱厅近二百人,全体静下来,直至落针可闻,河浪拍打船体的声音,隐约传来。
人人瞪着仍一脸陶醉之色的博真。
符太第一个发难道:“你到过无定河?”
博真哈哈笑道:“本来并不晓得去过,坦白说,当年老子过寻宝的苦日子时,压根儿不晓得身在何处,纵然晓得名字,也是土名字,同一条河,不同族的人有不同的名字,你奶奶的,老子怎记得那么多?”
他的话惹起震厅哄笑。
众人知他尚有下文,静下来。
博真得意洋洋的道:“你奶奶的!”见张仁愿听得蹙起眉头,笑道:“大总管勿怪我满口粗话,这就是贵国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子跟鹰爷久矣,好的东西学不到,坏的东西全学懂,而最朗朗上口的就是这方面。哈!”
张仁愿为之莞尔,其他人则笑爆嘴,热闹炽热。
荒原舞喝道:“大家静静,听这大个子说下去。”
博真道:“我是逢河过,遇山爬,无险不到,寻宝就是这么惨,甚至忘掉时间。刚才在大帅府,看地图时已有点感觉,但又怕弄错,给太少那不是人的家伙抓着碴子便糟糕透顶。”
众人再一次起哄,打断他的话。
宇文朔忍不住问道:“博真兄寻的是什么宝物?”
博真斜眼兜着他奸笑道:“这些年来,你老兄是唯一对我寻宝故事有兴趣的人,更是唯一可倾诉的对象,我会从头到尾一一细说,不过要答应我,勿听到一半拂袖而去。”
各人哪忍得住,放声大笑。
坐在宇文朔身旁的虎义探手抓着他肩头,喘着气道:“老兄中了博真的奸计哩!”
君怀朴道:“老博这一段的寻宝经历,可能对今仗有很大的作用。”
众人又静下来。
博真示威的向符太翘下颔,傲然道:“到大总管说出无定河北有座坚堡,我方肯定曾到此一游。太少不信吗?嘿!请问大总管,无定堡是否面向一道从山上流下来,往东南走的河道,直至汇入无定河,齐往东行,最后穿过长城?”
张仁愿欣然道:“确然如此,老博绝非吹牛皮。”
鼓掌喝采,摇撼厅堂。
符太不服气的道:“给这寻宝狂踏过的地方,肯定寸草不生,非常易认。”
桑槐掏出烟草,开始卷烟,叹道:“何处是这大个子没到过的?”
博真正容道:“那些日子,想起便发抖,却从未想过变得可以致用。太少!乖乖跟在老子身后跑!保证不迷路。”
符太尚未有机会反驳,欢声雷动,原来在小敏儿领队下,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送入舱厅。
翌日黄昏,江蛟号抵达朔州。
龙鹰的劲旅没停留的连夜出长城,全速赶赴狼山,幽州山海关外既出现佯攻之兵,默啜的主力大军该已动身,其探路的先头部队,大可能赶在龙鹰等人前方,故双方都在争时夺刻,抢占先机。
张仁愿、田归道的二千精兵团,在朔州逗留一天才出发到朔方去,小敏儿随行,抵目的地后,她将留在银州,交由郭元振照顾保护,那亦是现时边防最安全的处所。
当突厥人吹响战号,不论佯攻或来真的,由幽州至朔方的千里长城,均大幅增强防御力,沿城还驻有多支有足够兵力的应变部队,以免给狼军奇袭突破,在防御上做到滴水不漏、无隙可寻。
劲旅天亮后越过紫河,虽是徒步,又须藉地势掩蔽行藏,论速度仍让各人感到满意,比平地奔马慢不了太多。
渡河后,众人在紫河北岸幕天席地的休息两个时辰,吃带来的干粮。他们能征惯战,丝毫不以为苦,还大感往昔美好的日子复活过来,一切充满意义,甘之如饴。
宇文朔虽从未上过战场,受他们感染,乐在其中。
瞧着紫河又黄又浊的水,便明白为何大河被称为黄河,而大河含沙量之所以这么高,这区域的所有支河全是罪魁祸首,将大河两边黄土原上的泥沙,冲进大河去。
离朔州后,事实上他们一直在吕梁山的西缘山区朝北挺进。紫河、金河,都是从山区上流下来。大河从河口镇急折南行,直至南端的禹门口,千里流程,是因东流的大河遇上横亘南北逾千里的吕梁山,不得不掉头向南,遂于黄土高原上开出一条深深的峡谷,成就天下闻名的晋陕峡谷。此一河段接纳了像紫河般上百条河川带来的泥沙,滚滚洪流,遂将泥沙从中游送往下游去,令大河变色。
晋陕峡谷的另一特点,是急速下降,递跌达二百多丈,加上两边绝大部分为陡峭崖壁,河面宽度局限在百丈之内,又多流入的支河,暗礁密布,故而水流湍急,舟楫难行。
势不可挡,在谷底奔腾不休的大河上方两岸,不过是同一高土原被破开为两边,故地貌上毫无分别,在东岸遇上的,在西边河曲高原也会遇到,以黄土造成的丘陵和沟壑为主,又或遇河流而形成的风沙滩地和河塬涧地。
极度干旱造就清晰的视野,有风沙而没风雨,可是当风沙起时,黄尘漫天,以龙鹰之能,也是目迷耳塞,只能凭感觉行事,比之大漠的沙暴,不遑多让,就看风刮得有多大。
午后继续行程,忽然遇上一阵风沙,幸好速来速去,众人均认为是老天爷予他们历练的好机会,令他们更快熟习和投进环境去。吃过沙漠苦头者,如此小风沙,等闲事也。
为避开可能驻在东北方单于都护府的突厥人,他们改采靠近晋陕峡谷的路线,且因尚未天黑,全程小心翼翼,不求速度,只求成功避敌。
日落后,龙鹰忽发指令,全体避往左上方晋陕峡谷的崖缘,各自寻找隐蔽处。
高手似宇文朔、符太等的级数,仍一无所觉,但人人熟悉龙鹰的灵异,毫不犹豫地执行。劲旅团员虽个个负重逾百斤,又赶了近两天路,仍矫捷如龙,剎那间撤离山区内的低地,藏身高处,且没人探头窥望,待龙鹰进一步的指示。
龙鹰、博真、符太、荒原舞、宇文朔藏身在一块巨石后,后面就是纵深百多丈的峡谷,大河的怒哮声从下方传上来。
经历过三门峡黄河大爷的威势,听得他老人家的咆哮,感受特别深刻。
各人蹲着说话。
符太问道:“多少人?”
龙鹰沉声道:“约在七百到八百人间,全属好手,像我们般徒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