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无定河主寨如何强大,若失统万,等于失掉海流兔河,边防军可从鸡鹿塞四面八方来犯,又可藉海流兔河上游优势,至乎截流灌水、下毒等等手段,对付敌人。
故此海流兔河绝不可落入边防军之手,现在未能攻下统万,遂退而求其次,在河原区立寨设营。
龙鹰凭其魔种灵应、鬼魅般的身法,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行于十八组营地之间。
在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怎都会遇上敌人。可是!现在并非正常状况。
昼夜不停的赶工,既要立寨,又要制造攻打统万的排车,到此刻仍要支持攻城部队,战士和兵奴均透支得厉害,人人疲不能兴,又将护营之责交托在守外围和箭楼的战士肩上,警觉性大减,即使有所觉,仍没多看半眼的精神。
此外,也是更重要的,是敌人没有足够的兵力将营寨置于严密的戒备里。
龙鹰初步猜估,夹河两寨合起来的兵力绝不过三千人,这还因从攻打无定堡的万人部队,抽掉了至少一半人到这里增防。
统万拖着莫贺达干逾万的兵力。
如要破寨,加上自己这个捣蛋王,此其时也。
龙鹰揭开一个大方帐,大模厮样的入内,差些儿引吭高歌,以示心内兴奋之情。
周遭的五十多个大方帐,守护较严密,但只相对而言,于龙鹰来说,松散至极,更有站岗的兵士抵不住睡魔,偷懒睡着。
此范围的方帐另立木栅围栏,处于两座土丘间的位置,在营寨里属“暗帐”,意指敌人在外窥望,难以直接看到营账。
暗帐通常放置的是重要的军备和物资,例如眼前的火油罐,又或箭矢等战争补给。他找对地方了!
不动声息里,龙鹰干掉守暗营的七个守卫,掏出烟花火箭点燃,然后卯足全力,将火箭斜斜送往朝统万那边三十多丈高的夜空。
这枝是报平安的烟花讯号箭,让小长城的兄弟晓得自己不负所望,成功潜至敌营,发动攻击。
此箭的功用并不止于传递消息,更是着兄弟们准备动手抢木的讯号。
看到烟花,守北线的丁伏民会领众兄弟从矮墙后走出来,移师往外围壕坑,以弩箭对付敌人。
符太的高手团则倾巢而出,反击敌人布在北面的围城部队。
莫贺达干等看到讯号烟花,会如何反应?
“砰!”
烟花火箭在高空爆开为一朵红色光花,光耀远近,然后化为点点光雨,下洒,消失。
另两枝火箭先后射出。
一枝是通知郭元振,另一枝知会张仁愿,两边来攻的时机终于到了。
第五章 火破敌寨
烟花火箭在无定河主营上方爆开,且是接二连三,立即惹起恐慌,示警的号角声四起,在帐内休息者全被惊醒过来,却没丝毫混乱。
战士们持兵带箭的到各营地的空旷处集合,负责巡逻的狼兵早有组织地对营地进行逐分逐寸的搜索,箭楼、望台上的人打醒精神监察远近,一切井然有序,显示即使已成疲兵,突厥狼军应付突变的能力,仍令人赞叹。
火炬燃亮,光照营地。
只是猛虎已入门,应变得如何好,均属徒劳。
暗营首先起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波及周遭的木栅围栏,火舌吞吐下,冒起大量浓烟,随夜风四处飘散,片刻光景,广阔的营地变得烟雾弥漫,视野不清。
敌人忙于救火时,对岸营地亦告不保,在数息之内,四组营账先后着火焚烧,风高物燥下,且每组营地各有多个火头,火势迅速往邻近的营账蔓延开去。
主营寨的兵将,直至此刻仍找不到敌人的影子,弄不清楚为何忽然火头处处,有多少敌人混进来纵火。
此正为龙鹰的高明处,惑敌的精采手段。
狼军绝非易吃的果子,体力、耐力惊人外,斗志、士气、团结,无不在大唐军之上,且差距颇大。自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射似呼吸般自然容易,一旦让他们坐上马背,上山涉水,视崎岖路如平地,日夜分别不大,加上天生悍狠,在战争和暴力里成长,塞外同样环境下长大的其他民族,遇上他们仍难以力敌,何况“死于安乐”的中土人?
故此,回纥之主菩萨以五千骑破突厥的十万军,鹰旅以千多人纵横大漠,都是例外里的例外,欺的是事前对方压根儿没朝这个方向想过,到败势已成,噬脐莫及。
两次大败仗成为突厥人的族耻。最不服气,也是近在眼前鹰旅的远征,过关斩将,输得不明不白,无处着力,眼睁睁瞧着龙鹰和一众兄弟,深入己方腹地,又扬长而去,扭转了塞外的局面。
“君子复仇,三年未晚”。
默啜绝非君子,却为战略大家,默默准备,苦候时机,忽然一举歼灭突骑施,斩遮弩,立即声威大震,回复鹰旅远征前独霸大漠的地位。此时刚好回纥的独解支病殁,吐蕃又与大唐交情不再,蠢蠢欲动,屡犯大唐西疆。中土本身政局不稳,大周换大唐,英明的女帝改为昏庸的李显,龙鹰被逐。在所有条件均利于默暖的形势下,准备十足的狼军倾全力而来,目标是关内的唐京,这样的雄师,是大唐军难以力敌的。
对龙鹰的战术,默啜和将领们,肯定下过苦功,知之甚详,如龙鹰重施以往故技,将吃不完兜着走。尤可虑者,如默啜所言,这场南侵之战,从登马的一刻,他一直将龙鹰计算在内。
莫贺达干之所以犯错,是因其摸底行动赔上了猛将“铁额”乌薄格,但对莫贺达干而言,苦中有乐,断定统万所谓将功赎罪的“死囚”,正为鹰旅的原班人马,否则何处忽然钻出这么的一批高手来。这个想法,令莫贺达干以为鸿鹄至,用一夜工夫,赶制出简陋的攻城工具,翌日全面打开攻城战。
干掉龙鹰,突厥人将再无任何顾忌,胜过击溃边防军,天下将没有能对抗狼军之士。这个想法,令莫贺达干抛开其他顾虑,首次攻城失败后,仍不肯走,怕的当然是龙鹰一方趁机撤走,因而一错再错,将先锋部队的大部分兵员,全集中往统万的围城战。
严格的说,莫贺达干策略上并没出错,留下在无定堡外和无定河、海流兔河交汇处大寨的守军,足以应付边防军的反攻,稳似泰山。收拾统万的“死囚”后,不论有没有龙鹰在其中,莫贺达干仍策略正确,立下大功,可从容返回无定河,恭候默啜的主力军驾临,绝对地掌握主动。
莫贺达干之所以铸成大错,皆因不晓得有地下河道,纵知,亦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龙鹰在内,有穿过地底河直达大寨的可能性。
故此,对突厥一方十拿九稳的策略,落入龙鹰一方眼里,就是对方的千古之恨。
然而,即使能到敌方大寨搞破坏,仍须有谋有略、按部就班地尽量扩大破坏,制造混乱,直至对方疲不能兴时,无定堡、鸡鹿塞、统万三方先后发动,始有击溃突厥兵力雄厚、人强马壮的先锋军的可能。
龙鹰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了暗营南面筑在河边岸缘的一座箭楼,射出第一枝火箭,点燃了淋满火油的数十大方帐,又在火势未成气候前,多喂数十箭,浓烟滚动翻腾,片刻后烟雾火屑漫空,随风将他所在的箭楼吞噬后,龙鹰藉烟雾的掩护,朝对岸射出火箭,先往上高升,越过无定河,抵离地五百多尺的最高点,方往下弯过去,箭无虚发,烧着一个又一个的敌营。
大蓬火屑不住送往高空的乱况下,谁可将箭锋那一点可燎营的星火分辨出来?
龙鹰此时换上突厥兵牛皮革制的战服,每有巡兵匆匆路过,在烟雾障目里,没人晓得箭楼上的非为自己人,若有人喝问,龙鹰以突厥语慌称见不到敌人。
藏身之处非常重要,如过早被敌人发现行迹,那时除逃命外,不可能做任何事,势功败垂成。
眼前乃唯一击溃莫贺达干的机会,错过了,纵然龙鹰能杀返统万,分别只在多个人陪死。
胜败一线之隔。
对现时敌寨情况至贴切的形容,是“热锅上的蚂蚁”,骑上马背的突厥人遍寨搜索,兵奴们忙于救火,个个心急如焚,却无处着力。明知敌人伏在寨内,但看不见、摸不着,连在对岸还是这边,一概不知。
“砰!砰!”
暗帐传来火油罐爆炸的声音,将以百千计的火球火屑,喷往七、八丈的高空,此起彼继的,然后朝四面八方洒下来,方圆数十丈的区域,无一幸免遭火神关顾,战马受惊弹跳,敌人四散走避。
龙鹰期待的混乱,终于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