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多组营地,开始起火。
龙鹰的箭楼难以幸免,数点火屑附在楼身处,且带着火油的气味,如蛆之附骨,燃烧起来。
此时烟雾已将敌寨大部分区域笼罩,龙鹰知道“时辰到”,掏出剩下的烟花火箭,朝三方发射。
要让己方的人清楚看见烟花讯号,须令烟花火箭在烟雾外爆开,在目前烟雾笼天罩地之际,并不可能,但是,只要在烟雾较淡薄处现踪,己方的人又正全神留意,该没有分辨上的难度。
另一个保证,是向任何一方发射的不止一枝,而是连珠地攀上空际。
依约定,烟花传讯有特别的手法。
第一轮只发一箭,呼唤己方注意,做好准备。
到这第一一轮的发放,才是大举进攻的讯号。
田归道为他们带来火箭,是晓得他们终守不住统万,唯一之计,是利用无定堡、鸡鹿塞和统万三方呼应的优势,于适当时机大举反击敌人。且宜早不宜迟,一俟默啜大军抵达,时机一去不返。
龙鹰与田归道谈论如何用烟花火箭,当时他已晓得唯一方法,是通过地底河潜入敌寨,因此传讯的方式,全针对此而拟定。
可想象郭元振和张仁愿两方,无不做好准备,枕戈待旦的苦候他的“好消息”。
三枝烟花火箭连续发出,给龙鹰运足魔劲全力掷上朝东高去的位置,发出“砰!砰!砰!”三声脆响,并未被营寨的各类吵音掩盖。
龙鹰放下心来,依样葫芦朝无定堡送出烟花。
接着将余下的七枝烟花火箭,点燃后朝统万一方高空连续掷出,他们听不到,也该看到黄光闪烁。
而即使看不见烟火,仍不可能瞧不到大寨烈烧下送往高空的浓烟火屑。
急骤的战鼓声分从无定堡和鸡鹿塞两个方向传来,蓄势以待的大唐军,全面发动。
趁箭楼尚未完全着火,龙鹰凭记忆射出最后六枝火箭,推波助澜,接着翻下箭楼,来个混水摸鱼。别人救火,他放火。
号角声里,突厥战士持兵携箭,一队队策马驰过连接东、西营地的三道浮桥,到东面大寨防线迎敌。
大寨设于无定河和海流兔河交汇处,夹河设寨,无定河和海流兔河分别将营寨分为南、东、西三个部分。
无定河置两道浮桥,海流兔河设三座,接通所有营寨。
南寨、东寨和西寨并不相等,以西寨占地最广,东寨次之,南寨最小。
放置火油物资的暗营位处西寨中央位置,起火后,突厥军立即封锁海流兔河,然后朝东、西两寨搜敌,故龙鹰一直未有机会渡过海流兔河,亦因射程的关系,火箭难及东岸,故东寨的两处营账,尚未起火,唯一的灾情是被浓烟波及,令人和马呼吸困难,受到影响。
东、西两寨大小不一,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
西面的无定堡兵力有限,只有被围困的份儿,没有反攻狼军的能耐,狼军对其没有顾忌,即使被调走一半狼军,余下的五千人仍能力守阵地。
狼军大寨以应付鸡鹿塞的唐军为主,东寨是西寨一半的大小,营账的数目却只有西寨的十分之一,即使失守,仍可凭海流兔河硬阻唐兵于西寨之外。
无定堡和鸡鹿塞战鼓声起,狼军慌而不乱,继续救火、搜人,同时将战士调往东寨,以应付从鸡鹿塞来犯的大唐军。无定堡的敌人,则有囤兵堡外的己军抵着。
狼军应变的能力,令龙鹰大开眼界,最难得是战马在主子控制下,虽不安定,但却没有失控发狂的情况,显示纵然在现时极端的情况里,狼军仍保持强大的战斗力。
只要大寨内的三千狼军,分出一半人死守东寨墙,待至莫贺达干回师来援,龙鹰今夜的所有努力将化为乌有,守统万的兄弟没一人能活命。
现时成败的关键,系于狼军能否保着东线。
东寨门的防守力如何?龙鹰近乎一无所知,只看到沿着寨墙设有八座箭楼,墙外看不见的位置,肯定掘壕堑,堆土墙。因时间尚短,莫贺达干又把大部分人力用在攻打统万城,壕堑该一道起、两道止,且绝非深壕,壕底亦来不及插上尖木刺一类的东西。
木驴、壕桥、辕辊等各式越壕攻寨的战车,以车轮磨地产生的尖锐声音预告寨内的狼军,大唐军正倾力来攻,益添寨内紧张的气氛。
郭元振的大军,不住从东面逼近。
龙鹰夺得一马,从弥漫烟雾的营地奔出来,追在一队过桥狼军的队尾,踏上浮桥。
记起当年扮丑神医随泰娅的奚族团队,到奚国为李智机之子治怪症,途上瞧着他们迅速架起浮桥,让人马安渡,其利落迅捷,使他叹为观止。突厥人在这方面的本领,实不遑多让,来此仅有多少天,但营寨已具规模,浮桥、箭楼等必备之物,大致完成,如有时间进一步加强,守之以突厥雄师,又处乏险可乘的河原地带,龙鹰等除望寨兴叹外,再难有别法。
能身处寨内,确为老天爷赏赐的福缘。
刚来到桥中央,后面叱喝传来。
有人大喝道:“你是谁?给我停下来!”
喝声惹得前方十多骑,纷纷回头来看他这个“队友”。
龙鹰心叫糟糕,暗骂自己百密一疏,忽略了自己现在长发披肩、满脸胡髯的形相多么碍眼,惹人注目,特别于此敌方全心在寨内“猎巫”的时刻。
龙鹰趁敌人尚未发动之际,当机立断,施展“人马如一”之术,下一刻战马疾冲往前,硬在前方“队友”间撞出去路。
龙鹰人马过处,“队友”们全给挤得掉进河里去,不是给马儿逼坠,就由龙鹰用脚成全。
离桥时,龙鹰顺手拔掉插在桥头作照明的火炬,就那么挥手掷出。
火炬变成急旋的火圈,直上六、七丈的上方,然后落往靠北寨墙的营账群去。后方认出龙鹰有异的狼军,边示警,边策马追来。
这边岸的狼军,纷纷掉转马头,三方杀至。
一向横行霸道,只有他们欺人,没人敢惹他们的突厥战士,今晚早憋了一肚气,终寻着潜进来纵火的凶徒,一时都给火遮了眼,当龙鹰为杀父仇人的策骑截击。
龙鹰知身陷险境,一被缠上,敌方后继无穷,以他之能仍难脱身,生死攸关,不用努力已晋入“道魔合一”之境,其灵觉天机对周遭的形势无有遗漏,夹骑迎上两枝疾刺而来的长矛,避其一,另一枝矛给他使个手法,硬夺过来,再以矛尾扫往另一骑,那人给他扫离马背,抛掷着撞正另一敌人,两人同时坠地,制造出小混乱。
给他夺矛者颇了得,被他震得血气翻腾,仍及时拔出马刀,照头劈来。
龙鹰长矛一缩一吐,就在对方马刀及头之前,疾射而去,命中对方心窝,还将他挑得离开马背,朝后倒抛,撞在跟在后面的敌骑处。
后方敌人吐气扬声。
龙鹰晓得不妙,六枝长矛,被后方追过桥来的敌人掷出,望他的背脊投来,力道十足,角度精准,如向他撒来长矛织成的网。
龙鹰没法兼顾座下马儿,狠起心肠,踏铠用力,弹离马背,往前连续两个急翻。
马儿惨嘶倾颓。
一枝长矛贯穿它的颈,立毙当场。
下一刻龙鹰脱出第一圈的重围,踏足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