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韦后来说,是趁机大量安插族人,占据因随李多祚及其追随者的死亡和被处决后,腾空出来的军权军职。
对宗楚客而言,则是在只手遮天的情况下,灭掉杀诸武等人的证据和痕迹,令知情者不敢说半句话,投诉无门。
李显正处于绝对的劣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符小子如何得宠,也随李显处于下风。
尤有甚者,是龙鹰看穿眼前遇上的,非止刁难般简单,而是宗楚客、田上渊精心布局,借蠢人之手杀他的“范轻舟”,最理想是将王庭经也拖落此蹚浑水里去。此为“快刀斩乱麻”,造成既定事实,因牵涉到韦氏子弟,李显徒呼奈何。
“范轻舟”在大运河“扬楚直道”,大破北帮封河舰队,令宗楚客和田上渊大感一天不除此人,睡难安寝。知“范轻舟”早晚到西京来,故意日间在通往皇宫和兴庆宫之路加强拦路关卡,晚上则宵禁,将戒严令延长,为的就是狩猎龙鹰的“范轻舟”。
聪明人出口,笨人出手。
宗楚客今早忽见符太匆匆坐马车出宫,还不知他去接人?来个顺水推舟,知会与“范轻舟”结下梁子的韦族子弟,授之以“逼虎跳墙”之计,打正旗号拦路搜车,试问以“玩命郎”范轻舟的为人,怎肯落入韦氏子弟手上,若起冲突,羽林军一哄而上,将“范轻舟”杀于乱刀之下。
“王庭经”反抗吗?顺手干掉,一了百了。
要怪,就怪到韦氏子弟身上,不论后果有多严重,宗楚客和田上渊仍可置身事外。
此计既毒且绝,惟宗楚客可想出来。
小方来到窗边。
他比高力士矮上大半个头,以身材论,不算矮小,肩膀宽宽的,不觉有一般太监的阴阳怪气,反予人敦实之感,肤色黝黑,五官端正,眼目精灵,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尤难得的,在眼前的形势里,表现轻松,不慌不忙。
符太探手怀里,不知在掏什么东西,边向龙鹰传音道:“外面是你的老相好驸马爷韦捷,他以为能陷老子,却是老子布局陷他。”
不用他说,龙鹰透帘看到,六、七个身穿羽林军将领服饰的大汉,出现在小方背后十多步处,朝马车走过来。
领头的,是韦捷。
龙鹰剩知他尚未坐上李多祚右羽林大将军之位,但现时看样子,一副羽林军头子的派势,大可能暂代大统领之职,无怪符小子说此位子乃韦捷囊中之物。
一番转折后,韦捷从无缘问鼎禁军大统领之位,到现在似非他莫属般,西京人事上的转变,令人感叹。
唉!
李多作走了!
他首次入洛阳宫,是由他带路,回想当年,怎猜到他得此下场。
符太将掏出来的东西,从帘下递给小方。
车厢内暗外明,从车内看外面,清晰分明;从外看进来,视线为帘幕所隔。
小方接过后,转身,朝韦捷一方举起符太给他卷册似的东西,张开,唱喏道:“太医王庭经,奉皇上手谕,迎接贵客返……”
“啪!”
韦捷不看小方半眼的一巴掌刮过去,打得小方连人带圣谕跌倒,消失在龙、符两人视线之外。
韦捷气焰熏天的看着坠跌地上的小方,狞笑道:“你们的高大见到本驸马爷,亦要弓背哈腰,你算什么,竟敢祭皇上的谕令来恫吓。现在乃非常时期,军令为先,其他一切均要让路。皇上怎知外面发生的事,全是受尔等小人唆摆,该告你们一状的是我。”
符太毫不动气,轻松自若的观赏韦捷在帘外发狂发疯。
龙鹰却目瞪口呆。
韦捷的张狂,到了匪夷所思之境,但非无迹可寻,其时在西京,他便完全无视当时的形势,来寻“范轻舟”晦气。
韦氏子弟的质素,远在武氏子弟之下,不明白他们权力的来源,非是韦后,而是李显。
当然,眼前之况,亦为李显一手促成。
韦捷身后五人,现出嘲弄之色,有人且功聚双目,朝帘内瞧进来,“打狗看主人”,韦捷表面骂小方,实为指桑骂槐,每一句都针对符太。
“高大”入耳,龙鹰一时仍未明白韦捷指谁,旋即醒悟是“高大宫监”的高力士,“高大”较亲切顺口。
龙鹰并不担心小方给韦捷打伤,一来韦捷没运气劲,更兼小方该是高力士训练出来的,懂两下子,又故意举起圣谕封挡,让韦捷毁烂圣谕,被打时避重就轻,以侧跌化解力道。此刻倒地不起,是装出来的。
即使小小一个太监,其机心亦远在韦捷此等浮夸的世家子弟之上。
敌方最厉害的五个人,站在韦捷身后,保护他,为他壮胆。
韦捷终朝车帘望来,但保证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
符太向龙鹰现出诡异的笑容。
韦捷的声音传进来道:“奉大相之令,凡往大明宫去的马车,均须经过检查,始可放行。得罪太医哩!”
以他的为人,这番话算说得客气。
韦捷非常小心,离车窗足五步远,怕的是符太骤起发难。
陪他的五个高手,左右两人均比他离车窗近半步,可随时出手为他消灾解难。五人为一等一的好手,比夜来深只逊上一、二筹,真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符太欣然道:“敢问驸马爷,刚才鄙人出宫时,道路畅通无阻,现时回头,竟有拒马挡路,是否冲着我王庭经而来?”
韦捷旁的魁梧汉子笑道:“太医大人多心哩!我们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上头指令何时发下来,驸马爷何时执行,岂会对人不对事。”
此人说话,比韦捷得体。
符太道:“阁下何人,身居何职,我从未见过你。”
魁梧大汉道:“卑职郎将高崇,见过太医大人。”
符太笑道:“原来是高崇,听说韦氏世家里,数你的武功最好。”
高崇连忙谦让。
韦捷不耐烦的道:“太医大人请下车,我们登车搜一遍后,立即放行。军令如山,本人必须秉公办理。”
符太哑然笑道:“难得驸马爷自己提出来,说到秉公办理,我们是否该先处理驸马爷蓄意损毁圣谕的事?”
韦捷的表情立即不自然起来,他绝非一心损毁圣谕,只是制止小方将圣谕读出来。际此权力重心转移的时刻,又得宗楚客和韦温在背后撑腰,只要能杀人灭口,事后有他说没别人说,李显想追究也力不从心。
韦捷不悦道:“太医大人请检点说话,圣谕是内侍臣失足跌倒损毁的,与本驸马爷全无关系。”
符太哈哈笑道:“鄙人很想说,驸马爷稍后可亲身向皇上陈情,看皇上信你还是信我,又想到根本没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