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乐彦想都不想的问下去,道:“花了这么大的气力去扳倒田上渊,宇文朔和王庭经不可能让范当家说放就放。”
龙鹰好整以暇的答道:“王庭经是个怪人,肯否出力看他心情,属趁热闹,压根儿对我处理活口的事,不放心头。”
稍顿,接着道:“至于宇文朔,是犯不着和韦后、宗楚客打对台,让大相清楚田上渊有事瞒他,已达致目的,故肯大事化小,再由大相将小事化无,皆大欢喜。哈!”
乐彦沉吟片晌,好咀嚼龙鹰的说话,道:“范当家有何打算?”
龙鹰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我现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见步行步。唯一清楚的,是你的老大亡我之心不死,终有一天须见真章,看谁的拳头硬。”
乐彦咬牙切齿的道:“他不仁,我不义。乐彦愿与范当家暗里连手,对付此人。”龙鹰暗忖乐彦刚说出来的,大可能代表着宗楚客对田上渊的终极意向,知田上渊不可信,不可用,随时可反噬他这个主子。只不过,以宗楚客的老奸巨猾,对“范轻舟”的信任,多不了多少,遂着乐彦来做双重卧底,作用等同监察田上渊,且效用有过之、无不及,因龙鹰理该不晓得乐彦和宗楚客的关系,没田上渊须架空乐彦的理由。
纳乐彦为己用,再通过他的口,说出宗楚客爱听的话,事半功倍。
龙鹰肃容道:“乐兄想清楚了吗?”
乐彦双目射出“诚恳”之色,肯定地点头。
龙鹰装出欢喜神态,猛伸出手。
乐彦毫不犹豫探手和他相握。
龙鹰道:“就此一握为定。”
龙鹰返回名为“花落小筑”的两层楼房,见有两个小太监在打扫,为不妨碍他们工作,到小楼前的亭子坐下。
小筑离符太和小敏儿的居所,不过千来步的距离,因贴近西京东城墙,又处林木深处,其清幽雅静,尤有过之。
今晚怕仍有负伊人夜访香闺之约,因必须去见宋言志。
若可选择,当然是夜会佳人,但却是私事。见宋言志则为公事,且事关重大。
此刻离大才女约定的到访时间,尚有个多时辰,不宜外出,以免节外生枝。幸好有《实录》作伴,不愁寂寞。
见完才女,该否到无瑕处打个转,以促进他奶奶的感情?想起无瑕,心里暗叹,因晓得在这个战场上,他已落在下风,想见她,肯定多过她想见自己。而唯一可祭出来对抗她者,惟高门美女独孤倩然。
多想无益。
龙鹰从怀里掏出《实录》,心神转投进去,忘掉一切。
符太首次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可带来别人的欢乐和幸福。
如高力士刚才的描述,男女扶老携幼的离开里坊,走到街上游玩庆祝,放烟花、鞭炮,其炽热尤过于任何大节,祝好之声不绝于耳,间中有人起哄,立即一呼百应,高呼大唐万岁,举城沸腾。
符太咋舌道:“他奶奶的!原来西京住着这么多人。”
一群十多个换上新衣的孩童,追在他们的马车队后,拍掌雀跃。
高力士的声音传入符太耳内,恭敬道:“小子该如何向娘娘交代?”
符太收回隔帘望往街上的目光,迎上高力士的眼神。
高力士说的,是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因不论做什么,没想过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管他是帝皇、帝后。然而,他此一习惯,显然不适用于眼前情况,而须观顾大局。
高力士与韦后的关系,乃整个“长远之计”的重要部分。高力士的作用,等若胖公公,举足轻重。
道:“你有何提议?”
高力士心悦诚服道:“经爷精明,看穿小子心内的想法。”
该佩服的是符太,自己明明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到好点子,反被高力士归功于他,那不论高力士有何提议,符太听得舒服。
没好气道:“小子你在逢迎捧拍之道上,出神入化。”
高力士谦虚道:“全赖经爷栽培。”接着压低声音道:“今天交往刑部的三个活口,忽然推翻招供词,说是苦打成招,不过,他们为得特赦,说出真相。”
符太皱眉道:“有老宗的人接触过他们吗?又或韦后的人?”
高力士道:“理该没有,大相将此事拿到手上,刑部的更全为他的人,不到宗楚客插手。厉害的该是田上渊,算无遗策,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有绝地反击之计。”
符太明白过来。
高力士猜估,由于风险极高,田上渊早于行动之前,拟定在种种情况下的应变之计,包括失败遭擒。落在边防军手上,则直认属北帮成员,到送返京师,方反口不认,提供另一说法,好得田上渊营救。
若然如此,田上渊的居安思危、老谋深算,纵为他的敌人,亦不得不佩服。
高力士续道:“在正常情况下,三个俘虏说什么,不起丝毫作用,可是在现今武三思和宗楚客角力下,最后的结果,没人可预测。关键处,仍看娘娘的取态,帮情夫,还是帮始自房州长期关系密切的头号心腹?”
符太好奇心大起,问道:“有件事,怕只你清楚,在李显心里,武三思和宗楚客两人的比重如何?二人相争,他倾向哪一方?”
车队骏入朱雀门。
大街两边排着等待进入朱雀门的车龙,腾空中央,予像他们般不用经门检的车队通过。
喧闹声从皇城和宫城间的横贯广场远传过来,如潮涨落。
笔直宽敞、气势逼人的天街在前方延展,两旁每隔十步,各有持戟战士站岗,人人精神焕发,意气昂扬,尽显天朝之威,胜利的气氛。
符太问的,是只有像高力士般的皇帝近臣,方有可能清楚的事。高力士曾随武三思到房州去,迎接李显回来当太子,加上高力士耳目灵通,深悉李显、韦后、武三思、宗楚客四人间的交往和关系。
龙鹰目光离开《实录》,仰望亭顶。
打扫的小太监离开有好一阵子,花落小筑静悄悄的,最适合埋首细读。
这么简单的问题,自己从没深思,更不会求教于人,一切似理所当然。武三思乃女帝族人,李显爱屋及乌下,故此与武三思较为亲近。却没想过,宗楚客与李显夫妇的关系,远在李显夫妇落难于房州之初开始建立,比起武三思与李显的结缘,时间上早上一大截,为何竟给武三思后来居上?
符太懂问这个问题,呈现了符太经河曲之战后的变化,至少肯关心这类人与人间的微妙情况。
以前的符太,对这类事,抱的乃管他的娘的轻视态度。
“山雨欲来风满楼”。
高力士答道:“须分两边来说。首先是宗楚客,他清楚皇上夫妇被贬房州,圣神皇帝对他们颇刻薄,令惯于挥霍的娘娘手头拮据,遂乘虚而入,济之以无限的金钱,因而与他们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关系。”
稍顿,续道:“表面看,宗楚客与皇上夫妻的关系,该同样密切,内里却大谬不然。”
符太不解道:“怎可能有差异?两人使的,同样是老宗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