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龙鹰和符太的对话,专门款待无暇,有“一锤定音”的奇效,尽去无暇对“范轻舟”的诸般疑虑,她因而以一全新姿态,趁龙鹰来话别的特殊情况,与他建立起另一阶段的关系,绾着他不驯之心,纤手驭龙。
此时情势,有点如台勒虚云的“误中副车”,瞄准的本为“范轻舟”的心,命中的却是龙鹰的魔种。
倏地,龙鹰脑海泛起闵天女宝相庄严的道貌,如服下清神剂,回复片刻的澄明。
龙鹰仍要花很大的自制力,方不致往无暇扑过去,转身,拉门,关门,尽力让精神从无暇处移转,让道心出而主事否则真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情来。如此状况,乃造梦未想及过。
幸好刚才先去见闵天女。
与闵天女的关系愈发微妙,龙鹰在变,她也不住变化,上窥道家修行的堂奥,事实上闵玄清的风流行径,乃道家修行蹊径之一,只是不入道家正统,被视为外道,类似于席遥传予符太的“双修大法”。是正是邪,存乎一念,踏错一步,将沉沦于男女肉欲,惹火焚身。天女的慧剑斩情丝,是此独特修行方式的心法,怒海操舟的舵和帆。
事实上,当年龙鹰出征塞外前,与天女的缠绵爱恋,灵欲交融,天女已初窥此一修行的至境,具雏形的道胎结成道丹。
可是,未达“道即魔,魔即道”的魔种,是一张两面刃,于造就天女道丹的同时,亦惹起闵玄清芳心的“野丫头”,因而抵受不住深谙“御女术”的杨清仁情挑天女心,一时沉溺难返,直至龙鹰的“丑神医”分散她的心神,出现“移情”的转机,到天女阴差阳错下,也是“前人种树,后人纳凉”,于符太的“丑神医”展开一段炽热但短暂的爱恋。
起自龙鹰,终于符太,始终离不开出死返生的生气的爱情长奔,从绚烂归于寂静,重归于一,止于道丹。
刚才龙鹰见闵天女时,感觉非常震撼,是他事前没料想过的,闵天女再非以前的闵玄清,比诸任何时刻,更具“天女”的道姿妙态,在龙鹰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差些儿魔种失守的一刻,天女的宝相占据心神,激起龙鹰的道心。
龙鹰缓缓转身,多争取少许时间,让道心驾驭变成脱缰野马的魔种。
无瑕朝他瞧来,带着讶异的神色,该是发觉他的不寻常处,她正处于“媚术”某一他不明白,也没法掌握的境界,肯定对施术的对象非常灵锐,平时可避开她魅惑的魔种,在“魔性发作”下,露出“真身”。
可以这么说,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重历当年在风城外,与裸形族四美女一夜狂欢的情况。其时在血腥的战争杀戮下,道心极度倦困,魔种于春色无边的暖帐内出而主事,令他失掉清醒的意识,直至天明。
“仙子”端木菱害怕的,亦正是这样的情况,在仙胎的强大刺激下,魔种本性大快,道心无力节制,变成一是魔种驯服仙胎、一事仙胎制服魔种的两个极端情况,是胜负之争。
幸好今天的龙鹰,非为昔日的吴下阿蒙,道心成势成形,进窥“至阴无极”之境,不论魔种如何发狂发疯,总能谨守至阳里那一点至阴的岗位,成为不灭的“真阴”,不会重演风城外“失神”的情况。即使晋入“魔奔”之境,仍存丁点儿的知感,故能在事后保存某些特别深刻的回忆,亦因而能凭“三流归一”,大破狼军。
心中同时升起明悟,任何武功抵达某一层次,均能突破平常,进军在常人意识外的某一境界,也是高上一重的精神状态,层次有高下之别,漫无止境。如“仙胎”、“魔种”,乃另一精神层次的存在,若以高耸入云的崇山比喻,普通人只是在山脚徘徊,武者则随精神修养的深化不住上攀,拥有更广阔的视野,于常人语之,变得神通广大。
山有尽处,精神却无止境,一旦能恒常处于某一境界,魔种、仙胎、道丹因之而成,个中奥妙,玄之又玄,难以描述。
在和无瑕的交往里,龙鹰早感觉到她的“玉心”对魔种有近似“仙胎”的奇异吸引力,却没一趟像此刻般强烈、直接、震撼,一来是自己毫无准备,猝不及防,更重要的,是昨夜故意让她偷听和符太说话的后遗症,令她疑惑尽消,此消则彼长,对龙鹰大添爱意,于此龙鹰来道别的一刻,放下“媚术”,若如媚光四射“浓妆艳抹”的绝色红粉,忽然“洗尽铅华”,以本来面目示之,以“玉心”向之,反而能将龙鹰的魔种来个“凌空击落”,本无迹可寻的魔种,现出不该有的痕迹,实双方始料不及的异事。
如非刚见过天女,被她的“道丹”激起道心,大增威力,勉强保持灵明,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已非是隐瞒或掩饰的问题,而是道心和魔种制衡、融合的问题。
对于如何臻至“魔即道、道即魔”,“道心种魔大法”的至善至境,其虚渺难测处,令龙鹰无从入手,因其为精神的境界,非努力可得之,超乎智慧。可是,魔种被无瑕引发启动的一刻,关键的契机终于出现,令他直觉感到,借助无暇的“玉心”,说不定能跨越此一关。
与魔种争锋显然非是良策,皆因魔强道弱。以驯服若雪儿般野性未驯的神驹的方法又如何?任之纵之,只要未被摔下来,终有坐稳马背的一刻。
风险大,却是唯一办法。
前所未有的契机就在眼前,也是魔种和“玉心”的首次直接较量。
以昨夜“一锤定音”的窥听为底子,不论左冲右突,不虑脱轨。
龙鹰现出充满阳刚意味,具侵略性的灿烂笑容,道:“小弟是来向大姊道别的。”
说时逼近两步,至几乎碰到她玲珑有致的酥胸,方嘎然而止。
无暇的娇躯微颤一下,察觉到什么似的,玉颊泛起可爱的红晕,略仰俏脸,往他瞧来,樱唇轻吐的道:“辞行便辞行,为何人家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像是想将人家一口吞掉。”
龙鹰本来想的是微笑,亦无心逼前,但未了不逆魔性,自然而然便这么做了。驯马也有驯马的规限,若明知前方是悬崖峭壁,则绝不可让胯下野马续往前冲,如此时般,下一步肯定是将无瑕拥入怀里,那时魔种在肉体厮磨的刺激下,不泯灭道心才怪。
故必须临崖勒马。
龙鹰探手搂她的腰,拥着她朝厅门举步,满足了魔种的小部分野性,又使道心没被淹没,叹道:“不知如何,在来此途上,小弟忽然强烈思念在巴蜀成都平静安逸的生活,并生出能偕大姊返回成都的家,那即使天塌下来,亦不去管。”
这是从另一层面,呼唤魔种的另一面,至阳里的那一点至阴,以抵消其刚猛进取,用心良苦。同时,可勾起无瑕在成都与他相处的甜蜜回忆,把他现时的异常,归之于对西京这显示人性丑恶一面的地方的抗拒和反动。
目下龙鹰是施尽浑身解数,克己克人,好让道和魔进一步水乳交融,不致与难得出现的良机失诸交臂,眼前契机,实破天荒第一次。
无瑕娇躯软柔无力,紧挨着他,发香、体香,四散飘逸,腰肢被搂着,触手灼热,显然膜中的至阳至刚,压服了她玉心的至阴至柔,令她欲拒无从。
这时猝不及防的是她,也是个危机。阴衰则阳盛,双方可能同遭灭顶之祸。
此一念头刚起,龙鹰已身不由主将无瑕搂个结实,面对面的,在登屋石阶前,往无瑕香唇狠吻下去。
蓦地嘴唇剧痛。
不单没吻着她小嘴,还给她咬了记唇皮。
功效神奇至极,宛如一盘冰雪般寒冷的冻水,照顶猛淋下来,浇熄了心内的魔焰,道心、魔种,至少在瞬间取得绝对的平衡,说不出的受用。
龙鹰乘机释放她。
没想过的,无瑕发出银铃般的娇笑,顺势拖着他的手,又白他一眼,传来只有他们两人间方能明白,复杂微妙至没法形容的讯息,领他入厅去。
无瑕该是以此亲昵的举动,平息不让他亲嘴的怨怼,岂知龙鹰心内不知多么感激她,等于以“玉心”的至阴至柔,于他给快抛下马背的当儿,来个“当头棒喝”,重新坐稳,未致坠马人亡。
无瑕着他坐下,自己则坐到几子另一边的椅子,道:“古怪!不是不想和范当家亲热,可是总感到若被你亲了,会很不妥当,范当家要做狂蜂浪蝶吗?”
这场被无瑕“玉心”惹起的魔种风暴,来如急雷激电,去似雪消雨散,余韵无穷,至此刻仍感受着魔种的狂野和震撼,等于在苦无前路下,予绝对黑暗里,看到未出现过的出口一点光明。
心里再一次感激无暇。
微笑道:“大姊害怕哩!”
无瑕垂下螓首,轻柔的道:“无瑕永远不害怕范当家,害怕的是自己。”
龙鹰心中涌起怜意,道:“大姊是否有些心事,始终瞒着小弟,亦不打算告诉我?”
无瑕思索道:“为何人家总感到范当家似很清楚人家的事?这种了解,本不该出现在范当家身上,可是范当家却每在不经意间自然流露。”
龙鹰清楚自己和无瑕敌对的状态,绝不因双方间随时日滋长的情意有任何改变,这样的对话,于龙鹰有害无利,故不可以感情用事。
每当陷于感情的桎梏,龙鹰都藉婠婠和女帝的关系,警醒自己师门使命于无暇的决定性,虽然痛苦,却不容忽视。
岔开道:“请大姊代通知小可汗,他猜得到,确是符太干的。”
此着连消带打,转移无瑕心神,同时带起无瑕对昨夜听回来的话的回忆,清楚自己说的是老实话。
龙鹰感应到她一阵子的精神波动,旋即明白过来,并首次间接证实符太于柔夫人的功行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