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齐指着货架上的砖头问道:“老板啊,刚才怎么事?我好像听见两名顾客为买砖头争起来了,争到最后又都不买了?”
老板很夸张的叹息一声:“唉,就是为了置气嘛!现在的人啊,火气都是这么大,何苦呢?”
丁齐一直在观察这位老板的反应。在正常情况下,哪个店铺老板假如遇上刚才那一出,估计都快被玩坏了,但眼前这位老板的反应明显不太正常。在张望雄没有表明态度之前,无论突然搅局的李科长出什么价,老板显然都不敢擅自做主将那两块砖卖给别人。
其实站在王老板的角度,并不存在得罪张望雄的情况。假如张望雄只是一名普通顾客,东西还没有买定入手,李品也想买,出高价很正常。
在这里开门做生意,其实更不能得罪的是那位“郭主任”。李品是郭益陪着一起来的,他又出了那么高的价,老板还是不想卖给他,显然就有问题了。照李品搅和了那么一顿,最后又不买了,老板应该很生气才对,但是李品走的时候,王老板却是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古玩商店里遇到这种事情,比如明显不值钱的东西被报出了不合常理的高价,通常老板的也会有另一种反应,就是这东西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其实是个宝贝,于是便不想卖了。但这位王老板的关注点,自始至终都不在那两块砖头上。
这些细节,丁齐都看在眼里,他又拿起那把青铜剑问道:“老板,这把剑怎么卖?”
老板:“最近刚收的,五千块!”
丁齐:“便宜点行不,五百块怎么样?”
老板:“您这价就不是诚心想买了,我最低只能给你三千。我看您是个识货的,这把剑可是好东西,只是品相稍微有点残”
丁齐:“这剑是哪来的?”
老板:“收来的呗,古董行的规矩,我们是不打听来历的。”
丁齐拿着剑,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这柄剑所蕴含的气息。他刚才不仅在观察人也在观察东西,发现这一屋子大大的器物中,恐怕只有三件东西才是真正的古董,同时也是具备某种“灵性”的器物,它们就是这把青铜剑剑和充做剑架的两块砖头。
丁齐并不是石不全,更不是考古鉴定专家,他感受到的只是东西本身的气息,动用的也不清是兴神术还是入微术,抑或是观身术与望气术,可能兼而有之吧,总之就是如今境界的感知能力。这件东西仿佛会话,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方式在诉。
店铺老板曾对张望雄介绍这是一柄战国时期的楚剑,丁齐不太懂这方便的专业知识,当然鉴别不出来。他只能分辨出这的确是一件有年头的古物,而且被埋藏了很长时间,大约一年前才被发掘出来。
战国时代的古剑,怎么会出现在一家古玩商店的货架上,而且只卖五千块?这也很正常。近二十年来,各地大搞城建开发,城市群的规模急剧扩大,高楼大厦纷纷拔地而起。楼越修越高,地基也越打越深,经常有地下埋藏的古物被挖出来。
假如是重要的历史遗迹现世,物部门获悉之后会尽量采取保护性抢救措施,然后组织考古研究。但各种零散的器物被挖出来,很多时候不为人知,往往就暗中流入玩市场,还有很多东西就是盗墓来的。
很多人可能对考古与盗墓之间的区别不是太清楚,还有人甚至故意混淆视听带节奏,以至于不少人都有所误解,其实两者之间有本质的不同,完全不是一事。
考古学者的目的并不是找什么市场上值钱的宝贝,其首要任务是为了保护和抢救物。而所谓物的价值,与市场价格也是两事,在于古迹与古物所承载与传达的信息,它能够告诉人们某个时代、某个明的生活方式、社会结构、发展水平与思想化内核。
这是考古研究的最终目的,也是物所谓的“”。有人可能认为年代越久远的东西便值钱,这其实是一个最常见的误解,物的价值绝不仅仅来自于单纯的时间,所谓时间年代是一个历史中的参数。
物的价值是它传达与承载的信息,包含着成系统的明与化的整体缩影,越有代表性的器物便越珍贵。假如破坏了它所传达信息的整体性,仅仅孤立地拿出来一件东西当古董,其物价值便大打折扣。
所以器物的价值并不是挖掘者所赋予的,而是历史中整体的明和化传承所赋予的。具体到中国物,是历朝历代祖先的付出、创造与传承的智慧赋予其价值。
物被发掘或发现之后,考古工作者并不是把东西据为己有,只是负有保护传承的责任,首先要进行精心的修复与保护,然后再进行考证和研究。
这个过程是极其漫长与艰辛的,对于珍贵物,仅仅是修复工作往往都需要好几年甚至几十年,其投入的成本巨大,甚至远远超过了假如将这一件器物放到古玩市场中的价格,耗费的心血与精力就更不用提了。
比如石不全的导师周玄,这一辈子修复了数不清的物,大多来自于抢救性的保护发掘现场,这些东西都不是他自己的,却在他的手中得以“重生”。
而盗墓就是另一事了,完全是破坏性的,更别什么保护与传承的责任了。有什么东西会被盗走,只取决于当时的古董市场价格以及是否容易出手。那些难以修复保存的,不好出手变现的东西,则被大量破坏与毁弃。
比如很多被盗掘的古迹中,有大量的陶器被毁,因这种东西拿到外面根本卖不出来价,而且在盗掘过程中稍微碰一下就会被破坏。很多人大概不清楚,刚刚打开埋藏的时候,很多陶器其实是软的,用手一捏就能出印子。
在古代,盗墓贼找的主要是红货,也就是金银财宝。比如曾有盗墓贼挖到了金缕玉衣,只把玉衣上的金丝抽出来带走,玉片则是随意毁弃。因为金丝值钱并且好携带,零散的玉片是不值钱的,更不好出手交待其来历。
有很多金银器皿,为了防止暴露其来历,甚至直接被融化成了金锭、银锭。而遗迹中大量的纺织品、竹木简牍、籍卷册,往往都被破坏或风化损毁了,因为这些东西很难保存与修复出售。
近年来的收藏热,不少器物都拍卖出了天价,有人便以为所有的古董都很值钱,这其实也是一种错觉。热门收藏品的市场价格,大多是刻意炒作的结果,而且往往幕后有人操盘。
这种炒作必须符合几个要素。首先要存世量足够大,其次是以大部分人的审美水平基本能够鉴赏,在此基础上能形成公众鉴赏体系与有规模的流通市场。假如原本并不存在相应的鉴赏体系,那么便建立一个甚至是编造一个。
当有资本囤集了大量的这类器物时,以资本炒作为目的的市场热便出现了。原本就有完备的审美价值与鉴赏体系的器物,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明清瓷器。它是最早被炒起来的,也是市场炒作最火爆的。
有些东西可能并不是物,甚至以前没人关注,却忽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其实都符合这个套路。比如前些年的天珠,各种菩提子以及崖柏,都是比较典型的案例,有人在炒作的同时也编织出了所谓的鉴赏体系。
到底,其实都是江湖册门“滚珠局”的门槛,只是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变换了花样。
而丁齐手中的这柄古剑,显然不符合上述的炒作条件。这种东西存世量有限,大多来历不明,很难公开拍卖,鉴赏与鉴定困难,往往只能私下转让交易,形成不了有规模的流通市场,所以也没有很明确的参照价格。
不谈物价值只玩市场价格,谁也不清楚它值多少钱,只能买卖双方自行商议。而且不同器物之间的差异极大,比如越王勾践剑,根本没有价格,那是不可能在市场上流通的国宝。而一柄来历不明、品相残缺、工艺普通、无法鉴别的古代青铜剑,或许就能卖个几百块。
这柄剑是一年前被某个埋水管的工人挖出来的,然后悄悄拿到古玩市场卖了,王老板当时以五百块钱收的。这个价合不合适,谁也不清,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挖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顺手卖个五百块好像也是赚了。
它还被张望雄拿走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被拿了来,可能是他用不上了或者是没有发挥作用。但今天它到了丁齐手里,却有另一种感觉,丁齐仿佛能感觉到这柄剑的 “情志”,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悲伤的气息。
一柄剑也许不会悲伤,但是感知它的经历所留下的气息,人会产生某种情绪,既是器物所传达的感觉,也是人们自己的感受。
在丁齐的元神感知中,这柄剑仿佛在哭。它一年前出土的时候,品相还是很完整的,剑刃仍然锋利,但是未经专业修复并且保存不善,一度被丢在潮湿闷热的地方,很快就变成了这个这样子。它曾被很多只手随意摸来摸去,也有人企图与它对话
正站在古玩店铺中与老板谈生意,丁齐也不可能深入定境去感受,只有初略的感知。他觉得借鉴册门手段帮助修炼神识,自己也未尝不可一试,所以才想把这柄剑买下来,打算带去之后再好好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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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有故事的砖(小半章)
张望雄甩手离开了物华堂,朱山闲就大摇大摆地跟在他后面。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张望雄主动站定了脚步,转身压低声音道:“朱区长,你想怎么样?”
朱山闲一脸冷笑道:“张处长,明人不暗话,都到这个地步了,该露的全露了,需要解释清楚的是你!”
张望雄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那家古玩商店的情况,不是你该问的,它是安全部门设的一个信息采集点,老板也是一命情报联络员,属于国家机密。”
朱山闲:“少特么跟我扯淡,假如是真的,你刚才的话就是违反了保密条例,忽悠谁不行,忽悠到我头上?假如那里真是一个情报站,那师弟的罪过可就大了,你公器私用都干了些什么?控制社会上的犯罪团伙,欺诈财物、盗掘古迹这些和保护国家安全有关系吗?”
张望雄:“无非是有人在荒山上捡到了两块砖头,我在商店里看中了,朱师兄难道就以为能抓住我什么把柄?”
朱山闲:“不要自欺欺人!我们能在这里堵住你,沙朗政那伙人还有那家古玩商店,就是把柄。俗话事不过三,我们该拆的门槛都拆完了,剩下的得你自己拆了。最好不要赌我们有没有查清沙朗政那伙人和那家古玩商店的关系、还有那家商店和你的关系。”
朱山闲等人从未招惹过张望雄,甚至素不相识,但张望雄已经暗中出手三次了。第一次是在朱山闲的私家车里装窃听器,第二次是装作“病人”去心理门诊试探丁齐,带三次是派人盯梢与跟踪丁齐和冼皓。
尤其是第三次,证明张望雄还不想收手,仍在暗中监控朱山闲等人。现在他被朱山闲反查了来,当面堵住了,按江湖规矩,张望雄必须要给个交代。
张望雄沉吟道:“我是怀疑范仰发现了什么,却被你们灭口,所以才”
朱山闲:“少扯范仰,他就是失踪了,和你我没关系!你做些事的原因已经不重要,我要结果。”
张望雄叹了口气道:“沙朗政那伙人,我断掉,这家店铺,我也放弃,就此收手不再打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