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姑娘早有心病,近几月,却日日劳累……”
“她也老大不小了,这年纪,还有几个看得上她的呀,你看皱纹都出来了,不日夜弹琴,连妈妈那边的钱都补不上。”
坊间与顾惜相熟的青楼女子议论纷纷。
李不琢抚摸着那具古琴,只见琴上刻着一行小字。
“人言岁月轻难付,宁负韶华不负君。”
从此浮月坊中再无青楼状元李不琢。
马蹄巷里,多了一个终日抱琴而眠的男人。
…………
岁月忽已晚,可怜白发生。
天宫已立八十年,后人英才辈出。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已容颜苍老。
有个白发老者,每年参加府试,放榜之时,远远看向金榜,宛如一尊石像。
很少有人记得他的过去,有好奇者,打听一番后,都感慨叹息。
李不琢遥遥看向府试考场。
只见此时金榜一掀,此后便是三十五人初上第,百千万里尽传名,何其风光得意。
而他已一无所有。
“你可后悔?”
李不琢听见有人发问,是他自己的心在问。
后悔吗?
三斤离去,他若同去东极……
若他放弃府试,与郭璞一同从商……
若他答应江东君,建立神国……
若他没有执着,为她赎身,生儿育女……
李不琢低声自语。
“尘心不死,道心不生。尘心不活,道心不成。”
“我不悔。”
向前眺望,府试考场内高有五丈的照心楼下空空如也。
铛——铛——
李不琢却听到了一阵遥远、厚重的钟声。
第174章.一百七十三:壶天(一)
春寒之时日光朦胧,檐瓦石地泛着清润的色泽,耳边的钟声从极遥远处倏忽靠近,李不琢耳边又充塞满了拥挤的脚步声、衣袂摇摆声。
抬头一看,门楼上锈迹斑驳的照心钟缓缓摇动,碰到撞子,便发出厚重悠扬的清吟。
李不琢抬起手掌,掌心饱满,正是年轻人充满活力的皮肤。
“照心钟,照心钟,此即谓照见本心。”
李不琢恍然回神。
他还是初入府试考场的少年人,在那钟声之下,一梦黄粱,终于醒转。
一回首就是青丝白发,这感受他已不知经历多少次了。
这次却不同,梦中景象仍历历在目。
“顾惜?世上是否真有此人?”
李不琢回忆着顾惜的模样,却发现记忆已完全模糊。
“顾,顾……她叫什么,不对,好像不是姓顾……”
李不琢越想记住梦中的经历,记忆却像指尖流沙,抓得越紧便消褪得越迅速,一晃神,李不琢已记不清梦中那为他弹琴的女子的名字。
李不琢抬头看了照心钟一眼,向前走去。
这一瞬间,钟声隐去。
从开始到停歇,照心钟一共响了九回,过去五十息时间。
然而钟停之后,照心楼下近四千考生,只有两百余人恍然睁开双眼,继续向前,走过照心楼。
剩下那三千余人,仍闭眼痴痴立着,还在梦中,有人哭,有人笑,神态各异,都没能再迈出一步,走出照心楼。
考生只剩二百人,原本稍显拥挤的府试考场,被照心楼分割出一片空旷的场地。
府试主考孙青臣带领一众副考官,府卫,正站在石栏夹道的道路中,对众人道:“尔等已过第一关,且随我来。”
这便是府试第一关“照心”,四千人取二百,百不存一。
………………
府试重地不得喧哗,众考生跟在孙青臣身后,走入照心楼后府试正院,
李不琢目光扫视人群,不出所料,如符膺、何文运等县试表现极佳的考生,照心一关并没挡下他们。令他有些意外的倒是白游,白游也通过了第一关,到底是家世底蕴丰厚,就算有顽劣之名,认真起来,一月功夫,就甩下了那照心楼外三千余人多年苦读。
白游这时候感慨万分,从钟声下醒来后,梦中记忆便迅速消褪,到现在已只能隐约记得一些片段,若府试过后要说起当时的经历,也只能以“做了个梦就醒了”这种含糊不清的方式来形容,完全记不起梦中的细节,虽然凭“照心钟”的“照心”二字,能推断出考验的是心性,但若问如何考的,却无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