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吱呀摇晃起来,喘息声不绝于耳。
老头移开目光。
那孩子就在桌边直愣愣看着床上的男女,喉结咕咚一下,重新低下头去,袖中滑出几片金属簧与铁管,对着灯光不住摆弄着,耳朵却微微侧向后方。
老头拍拍他脸颊,眼神斜向那对男女,闪烁不定。
…………
啪!
李不琢把木匣放在桌上,对三斤道:“你来打开。”
“哎~”三斤乖巧应了一声。
木匣通体黑漆,结合处严丝合缝,若不仔细看,倒像是整块死木琢成,若非搬动时,内部有哗哗的金铁之音,简直像是实心的。
李不琢看了半晌,也没察觉打开这玩意的线索,三斤一上手,在木匣四角和结合处摆弄一会,就有咔哒咔哒的木块滑动声。
约莫一刻钟过去,啪嗒一声,匣盖紧接着悄无声息的自主滑开,三斤瞅着里头那玩意,跟那双绿豆小眼对视半晌,惊喜又不可置信道:“鸦师父!”
一身鳞羽毕现的青铜片光泽依旧,鸦三通扑棱棱飞出匣子,爪子抓在椅背上道:“怎么用了一刻钟才打开,这些日子没好好琢磨机关了?”
“才没呢!”三斤连忙摇头,“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琢磨透的,你一走,也不知道问谁去了!”说着看着鸦三通傻笑,“你回来就好,你这阵子去哪了?”
鸦三通冷哼道:“你跟着他就好,管我作甚。”说着看向李不琢,眼睛又瞥见屋子里摞着的牵机图说,啧了一声:“新科魁首,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料不到的事多了,不然当初怎么落到了我手里。”李不琢皮笑肉不笑,仍对当初的事心有芥蒂,若非想到它走后那阵三斤伤心许久,眼下就要跟这鸟算账。
第64章.六十三:林道
水浪哗啦击打船身,潮湿的舱室里,青铜鸦和少年对视着,眼神里迸射着火星子。
说心里话李不琢被鸦三通算计过一回,对这家伙便不太看得过眼。
只是再想这家伙来自偃师高门,它肯回来,对三斤好处颇大,道:“你来这,公输氏那边怎么办?”
“这具傀儡中,寄有我三成魂魄。”鸦三通不咸不淡说了一句,看向三斤:“每月我只清醒十日,若这傀儡没了动静,便保管好,过二十日自会醒来。”
“三成魂魄……”三斤怔了怔,“人的魂儿,怎么还能分出一些来?”
鸦三通解释道:“宗匠傀儡本就要注入魂魄,才能诞生灵性,我用寄灵法把自身魂魄注入这具傀儡中,能有七成回到本体已不容易,我本体清醒时,这傀儡便会沉睡,反之亦然。”
说着飞到三斤肩上:“我恰好刚刚醒来,船上这几日,便要检验你过去数月的成果了。”又看向李不琢,“三斤如今几岁?”
“约莫十六了。”
鸦三通点点头,打量着三斤时,绿豆小眼里透着股为难之色,道:“只是她底子虚弱,虽说岁数够了,身子却未长成,你身边可有补益精气的东西?”
李不琢道:“小精元丹如何?”
“也可,每日磨下一指甲盖的量,和水吞服,倒也不至于虚不受补。”
…………
李不琢乘的这艘船,是元亨商行旗下的客船。
作为元亨商行二少爷亲自交代的贵客,李不琢住的住处有两间卧房,画霸下图的大屏风后,还有个大木桶子,每日有人送来香汤沐浴。
鸦三通在里间教三斤学机关术,老规矩,仍不许李不琢偷看。
铁甲船吃水极深,船上平稳如同地面,李不琢也没读书,夜里在梦中积累修行经验,白天便吃小精元丹,炼气拔障。
四日过去,除去留下一颗珍品小精元丹给三斤补身子外,沈渚送的小精元丹已尽数耗空。
而李不琢内视之时,已有一条正经豁然开朗。
一条正经贯通,李不琢的内炁便浑厚了几近一番。
小精元丹一耗空,修行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李不琢再行拔障时,一时不适,便觉得实在是浪费光阴。
虽然是进取的性子,却也难免偷了阵闲,还剩一日船要到河东县,便到船里酒肆,听了大半日的曲儿。
几日间,李不琢总感觉被人窥视,隐生警惕。
在新封府中,也算树敌颇多,李府、符膺、于香卉……虽都不是死仇,可也要小心提防。
好在,直到次日清晨,铁甲船在河东县外港口停靠时,也不曾有意外发生。
论起繁华,河东县虽远逊新封府城,但那一围十丈高的城墙巨兽般匍匐着盘踞平原之上,也称得上高大雄伟,而且湟水岸边的吞风港吞吐量极大,比起新封港也不逞多让。
县里格局,虽不如那座机关雄城磅礴瑰丽,但也别致,东南西北各两道城门,拉扯出四条长街,交错纵横,把县城格局分为九块。
城中没什么遮挡日光的建筑,只有县东南角,几座六边密檐塔错落高耸,沿山而上。
山顶白龙寺中,四座护法夜叉巨像忿怒、怪笑,护卫着一尊漆金机关大佛,隔着数十里的距离,也庞大得触目惊心。
“去逛一圈?”李不琢牵马车从船沿吊桥下到河岸,回头问三斤。
“正月庙会再去吧。”三斤有时候怕生,有时候又爱热闹。
“也好。”
李不琢牵马到县外食肆里吃了顿饭,打听到,姚氏那座酒庄所在的句芒山脚,在县城南郊,沿南官道走出七十里地便到。
吃完饭,牵马就走上了南官道。
到河东县的来意,是为借掌书吏职务之便钻研诸家学说,但李不琢打算安置下来,再去拜访河东县灵官。
出发的时间约莫在午时以前,马车上装了行李,走得慢些,走了近三个时辰,才远远见到那座不高的句芒山。
又到黄昏时分,才快要接近句芒山脚了。
离县城越远,人迹就越稀少。
黄棕马拉着马车,少年和丫头一左一右,走在车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