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带着惊蝉剑,便住进了酒坊旁的杂间。
杂间就是平时江大河和两个学徒酿酒休息饮食的地方,也铺了三架床褥,李不琢在其中一处床褥上缓缓躺下。
屋顶横梁上垂下一只绿豆大小的透明蜘蛛,横梁背后一片漆黑,仿佛藏着什么兽物。
屋外窸窸窣窣,是树叶被风扰动,李不琢也目不斜视,躺上床褥。
熟谙梦中修炼,只在心中默念几段经文,就心神放空。
按江大河所说,就是在这睡了一觉,半夜便见到了些怪事,然后就被魇着了,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怪事,却总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
片刻后,李不琢沉沉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听到了些许声音,缓缓睁眼,悄然起身。
透过窗缝,见到酒坊里,一团萤火似的东西在料桶中钻来钻去,绕着青铜排槽扭动一阵,忽然轻飘飘落在地上,一只白嫩的手将这片萤光捡起,披在肩上,忽的朝李不琢这边看过来。
手的主人是个女人,眼睛里像含着粼粼水光,皮肤象牙般温润细腻,两鬓轻发像乌云似的朦胧,头顶云髻岌岌可危,身上披着的那道萤光,变成了一件披肩,把身子裹住一半,像半褪的衣衫,隐隐露出大片白腻的皮肤。
女人忽的瞥头看过来,冲李不琢露齿一笑,赤脚走过来,大腿根部若隐若现。
几十步,女人就走入杂间,与李不琢只隔两步距离。
她是谁?从始至终李不琢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像在梦中,对这突兀出现的女人,竟不感到丝毫怪异,也竟生不出防备之心。
女人笑吟吟看着李不琢,慢慢走近。
李不琢喉结一动,已能嗅到那迎面带着温热的幽香,不由后退,却绊到床根,一下跌倒,女人轻呼一声,也顺势扑倒过来,压在李不琢身上,李不琢伸手一扯,便把那披肩般的衣裳扯开,只是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我在这做什么,我怎么在这?”脑中念头纷纭,李不琢忽的想起,自己来酒坊的来意,猛然清醒过来。
心神陡然一晃,眼前场景一变,李不琢猛地睁眼,自己仍躺在床上。
而鼻子前方三寸距离,是一张白惨惨的怪脸。
第70章.六十九:酒狐二
李不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那白惨惨的怪脸倏忽一下缩回屋顶横梁后方。
连忙想撑起身子,却丝毫不能动弹,眼睛也只能勉强半睁着,透过一线缝隙看着屋顶。
嗒嗒嗒……
脚步声渐渐接近。
李不琢张嘴,喊不出丝毫声音,那脚步声停在身边,驻足不去。
勉力转动眼珠看向身侧,黑暗中隐约有道身影。
“呼……呼……”
湿冷的呼吸声犹在耳畔。
“这什么东西?”李不琢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使出全身力气,猛力一撑。
一撑。
又一撑!
先只能勉强动弹一丝,李不琢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嘶吼,身子渐渐恢复控制。
“滚!”
一声大喝终于冲出嗓子眼,李不琢眼睛陡然睁开,脸色潮红。
霎时间撑起身子,因为用力过度,上半身前倾着,嘴里发出剧烈喘息声。
“嗬……嗬……”
只见杂间里,一盏风灯静悄悄散发着微光,照亮着散落的金属、木器。
虽然亮着灯,屋子角落却显得更加阴暗,仿佛藏着些什么。
之前的女人、怪脸仿佛都是虚无的梦魇。
窸窸窣窣——
微风吹动屋外干枯的落叶,淡淡的酒香气飘入柳叶窗格,弥漫屋中。
李不琢看着双手,出了会神,随后拂开衣摆,从床上起身,拿起惊蝉剑。
“以我的道心修为,若要放空心神休息,一般不会做梦,也休提噩梦,方才……”李不琢心有余悸打量四周,“居然被魇住了,这地方的确有古怪。”
成精的妖物,或执念不散的鬼物,都会魇人,李不琢若没把持住,和梦里那女人做了什么,就会泻去许多精气。
值得庆幸的是,一般来说只会魇人的妖鬼,都不是什么厉害货色,有的妖怪只能用幻术迷惑人,再吸取精气,甚至连意志坚强的普通人都影响不了。
而若真是成了气候的妖鬼,直接就能杀人。
“看来那东西只是想魇住我,不过我有修为在身,它奈何我不得。”李不琢想起梦中那张白惨惨怪脸,不由心里发毛。
抬头一看,横梁后方似乎有道白影隐隐若现。
轻轻跃起,剑鞘一挑,白影轻飘飘落下,是块破布絮,也不知道谁放在此处的。
看来刚才梦魇时,停在身边的影子,也是幻觉。
李不琢忽然眼神一动,走到床边,蹲身一看,地上有滩水迹,手指一沾,黏糊糊的,闻起来有股带着腥气的酒香味。
嘎吱——
木门忽然被夜风吹动,张开一条缝隙,幽幽的月光射进来,李不琢心中一紧。
进来时分明闩了门,真有东西来过!
提剑三大步迈出屋子,李不琢左右一看,四处空无一人,但借着黯淡月光,地上有一线湿漉漉的脚印,延伸至酒坊深处。
李不琢神情微动,没追进去,离开酿酒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