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观双侠/多情浪子痴情侠 第12节

赵观望向他,见他一脸大胡子,粗犷英挺,果真长得不错,心想:“我若长得多像他一点就好了。”口中却道:“呸!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成达笑道:“我是老鼠,你是老鼠儿子。”低下头,悄声道:“我教你一个法子。等你长大以后,留起胡子,就不怕人家笑你是兔儿爷了。”

赵观不知该笑还是该怒,瞪了他一眼,心想:“他又怎知道别人叫我兔儿爷?”

就在这时,摆渡的船荡了过来,成达并不将马牵上去,就道:“上船罢!”赵观想问:“马呢?”却见成达向他眨眨眼,赵观会意,便不出声。两人走上摆渡,又有十多人走上,都是些乡农樵夫之类。

渡船摆到江中心时,成达忽道:“赵观,今儿天气热,咱们该下水去凉快凉快了!”

便听身后一声惨叫,却是成达单刀出手,砍死了一个乡农。赵观大惊,叫道:“怎么?”随即看清,那乡农倒在船板上,手中犹自握着一柄匕首,显然想偷袭。船上十多人,连同那摆渡老汉,都冷冷地瞧着自己二人。成达持刀而立,冷笑道:“长靖帮甚么时候又干起江上打劫的勾当了?”

却听那摆渡老汉发一声喊,十多人纷纷取出兵刃,有的持刀,有的仗棍,一起向成达攻来。成达手中刀光闪动,快劈三刀,将当先三人砍下船去,后面的人大呼围攻上来,竟都不是弱手。但见成达单刀极快,似乎只见得到刀影,见不到刀身。他招招凌厉,刀刀见血,狠辣快捷,赵观从未见过这般高明的刀法,心中不禁惊叹佩服。他正看得出神,忽见一人挥刀向他砍来,赵观武功平平,惊呼一声,忙绕到成达身后躲避。成达挥刀接过,一脚将那人踢入水中。木船剧烈摇晃,赵观抓住船舷,才没被颠下船去。

此时成达已将十多人砍伤,踢入水中。剩下两人见成达神威,哪敢再战,一人涌身跳入水中,意图逃匿。成达拣起一柄刀,向他掷去,正中他背心,那人惨叫一声,沉入江中,鲜血冒上江面。最后只剩那摆渡老汉还在船上,他吓得心惊胆裂,丢下兵器,双膝一跪,叫道:“英雄饶命!”

成达哼了一声,说道:“是张靖这小子派你们下手的么?”

摆渡汉磕头道:“是,是,是帮主的指令。”成达道:“他在这左近么?”摆渡汉不敢回答,点了点头。成达道:“你载我们回南岸去。告诉张靖,我姓成名达,要他立刻来见我。我在宣来客栈等他。”

摆渡汉全身发抖,颤声道:“是,是!原来是成少爷。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就是成少爷。我们奉命来找这小孩儿,绝不是有意和您作对。成少爷大人大量,恕罪则个!”

赵观心想:“他们竟是冲着我来。这浪子竟是甚么成少爷,这老汉又干么怕他怕成这样?”

成达森然道:“你们长靖帮在江上打劫,这几年越来越嚣张,都没人管了么?”摆渡汉不断磕头,良久才敢站起,拿起划桨,将船荡回南岸,让二人下船。

成达和赵观牵了马,来到江边上的宣来客栈,要了间上房。成达关上房门,神色凝重,说道:“赵观,你再详细跟我说一次,你娘是怎么死的?”

赵观便述说了母亲追捕那采花贼失手采花贼在院中自杀自己去找陈氏夫妇回家后见到全馆被杀尽等情。成达皱眉道:“对头如此精细,怎会派出长靖帮这样的小喽罗来抓你?他们连那采花贼的线索都不曾留下,自不会再给咱们这么个大线索。其次,你说馆中有另一个少年的尸体,对头多半以为是你,又怎会再来追你?长靖帮这些人又怎能认出你?”

赵观低头思索,心中也是一团疑惑,暗想:“成大叔外貌粗鲁,想事却很细到。”

成达想了一阵,说道:“我一时也想不明白。张靖那小子不敢不来见我,等他来了,咱们再做道理。”赵观问道:“他们为何这么怕你?”成达微笑道:“他们不是怕我,而是怕了你爷爷成傲理。”

赵观点了点头。许多年后他才知道,成傲理死去已将近五十年,这些人如何会惧他?他们实际上是怕了成达自己。成达当年号召青帮帮众直闯青帮总坛,逼迫帮主王闻喜自杀,为父报仇,受帮众拥为青帮帮主。他推辞不受,却将帮主之位让给了对他有恩的帮中大老赵恨水的儿子赵自详。帮会中人对成达敬重钦服无已,仍将他视为青帮老大的继承人。因此他虽是江湖浪人,在帮会中的地位却甚高。此时虽已过了数十年,但成达义勇刚猛之名深植人心,余威犹在,一般小帮会怎敢轻易去捋虎须?

果然过了不久,门外人声响动,一人在门外道:“成少爷,小人张靖求见!”

成达道:“进来!”

一个小头锐面的黑衣人快步走了进来,不断打躬作揖,低着头不敢直视成达。成达道:“张靖,你好大的胆子,动手动到我头上来了!”

张靖连声道:“不敢,不敢!小人实在不知是成少爷。不然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成少爷出手。”

成达道:“谅你也不敢!给我老实说来,是谁要你来捉这孩子的?”

张靖道:“不瞒您说,小人是受了上面吩咐。这件事小人受了严令,不敢多说。”成达道:“上面?是青帮么?”张靖道:“小人不敢说。”成达怒道:“你不说,难道我便查不出来?快快说了,省得眼下受皮肉之苦!”

张靖甚是为难,迟疑半天,才道:“是,是!这个,实际上,小人这次出手,不是受青帮之命。”成达道:“你不听命于青帮,还听命于谁?”张靖不答。成达侧头想了想,脱口道:“是龙帮?”

张靖不答,显是默认了。成达沉吟道:“凌夫人退隐后,将龙头之位传给虎侠的亲信云龙英。近年来云某将龙帮整顿得好生兴旺,足可与青帮分庭亢礼,势力庞大,也难怪你们会听命于龙帮了。”

张靖道:“您老人家明鉴。”

成达盯着他道:“你怕龙帮,我却不怕。这件事是云帮主下的令么?”张靖踌躇半晌,逃不过成达锐利的眼光,叹了口气,说道:“成少爷,我就跟您说了,请您千万不要说出是我透露的。”成达点头道:“我理会得。”

张靖望了赵观一眼,说道:“这要从好几年前说起。那时有个龙帮使者前来本帮传令,提起苏州情风馆一个妓女的儿子,要我们好生照看着,因此我们几年前就留心上了这位小少爷。后来听说情风馆出事,我们的眼线见到小少爷出了苏州城,我呈报上去,龙帮使者便要我们尽快请到小少爷,即刻护送他去龙宫。”

成达和赵观听了,都甚是惊疑,对望一眼。成达问道:“云帮主为何对这孩子这般重视?”

张靖支支吾吾一阵,才道:“这事么,小人自然未得上面告知。其实我们兄弟也很好奇,悄悄去探查了,那个么,事情似乎是这样子的。十多年前,云帮主曾在苏州待过一阵子,三天两头上情风馆,听说和一个姓刘的妓女相好。我们后来想想,情风馆只有馆主刘七娘姓刘,那云帮主多半便是刘七娘的客人了。后来知道这位小少爷是刘七娘的独生儿子,那么,那个,我们自然就猜想…是这么一回事。”

成达听了,哈哈大笑。张靖不知自己说错了甚么,不解地望着他。赵观也是愕然,不禁伸手搔头。

成达望向赵观,笑道:“我说得没错罢?”赵观知道他是指母亲到处跟人说自己是他们的儿子,不禁甚觉尴尬。他生长于妓院,从来没去探究自己的生父是谁,反正妓女人尽可夫,妓女之子自然也得人尽可父了。他仔细回想,过去十三年来,母亲只提过一句:“你跟你老子一样爱喝酒!”他才知道自己的老子爱喝酒,其余一概不知。此时他忍不住想问:“云帮主爱喝酒么?”但这句话太过离奇,毕竟问不出口,他不由得又窘又恼,心想:“我娘叫我赵观,我爹多半也姓赵。现在两个爹,一个姓成,一个姓云,我娘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成达道:“张靖,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这样罢,你派个人带路,我和这小少爷一起去龙帮一趟,面见云帮主,将事情说清楚了。”

张靖喜出望外,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亲自带路,恭送两位去龙宫。”成达道:“甚好。我们休息一日,明儿便上路。”

张靖道:“没问题,没问题。一切让小人安排,绝对妥贴,不让您二位费半点心。”向二人告辞,退了出去。

第一部 青楼小厮 第二十三章 披风刀法

赵观见成达脸上笑意不减,愠道:“笑够了没有?”

成达又呵呵笑起来,说道:“你娘当真不简单,不简单!云龙英那样的人物,嘿嘿,嘿嘿。”赵观问道:“云龙英怎样了?”

成达道:“不错,是个人物。”又道:“赵观,江湖上的门派帮会里,有所谓的九派二帮三门四世家。后来龙帮兴起,势力凌驾于所有黑道帮会。十多年前南昌之役后,门派世家大多衰弱不振,很多武林人物便加入了帮派,因此现今武林可说是帮派的天下。帮派中以青帮最为庞大,你爷爷当年曾是青帮的大头子。其次是丐帮。丐帮渊远流长,势力广布大江南北,帮中大都是会武的乞丐。再来便是龙帮了。龙帮原是虎侠所创,在凌夫人秦燕龙手下发扬光大,叱咤风云,歼灭为祸世间的火教…”

赵观问道:“火教?”

成达道:“是,那是过去的事了。南昌一役,凌霄和燕龙二人率领正教武林人士闯上独圣峰,杀死火教教主段独圣,平息火乱。现今火教已斩草除根,不复见于江湖了。”赵观点了点头。

成达又道:“后来秦女侠退隐,便将龙帮交给了云龙英掌管。他本领不小,年纪不到五十,已与丐帮帮主吴三石青帮帮主赵自详齐名。你娘当真是慧眼识英雄,十多年前便知道云龙英是号人物。”

赵观呆呆地想了一阵,不知希望谁是自己的父亲多些。又想:“或许我娘叫我赵观,只是随便取个姓罢了。若是跟着她姓姬,我岂不是要叫做姬观?姬观鸡冠,多么难听!若是姓刘,刘观,倒也不坏,像是刘关张三结义的刘关。唉,我真是一蹋胡涂,杀母仇人不知是谁,生父也不知是谁,连自己姓甚么都不知道,天下哪有这等胡涂事?”

成达似乎只觉事情十分有趣,唤店小二送酒菜到房中来,与赵观对饮谈笑。赵观哪有心思说笑,看着成达一碗接一碗地喝,心想:“这人爱喝酒,或许真是我爹。说不定那云帮主也爱喝酒,谁知道了?他妈的,我也多喝几杯,少为这等胡涂事伤脑筋。”便和成达畅然对饮,直喝到大醉,人事不知。

次日赵观睡到午后才醒,下午又休息半日,次日清晨便和成达跟着张靖上路。张靖招呼得十分周到,替两人雇了辆大车,一路好吃好住,向西北缓缓行去。成达和赵观在路上悠游玩乐,倒也十分惬意。

赵观心中甚有打算,知道自己一到龙宫,身世之谜多半便会大白,自己若不是成达之子,便得和他分别,心想:“这人刀法极好,我若不向他学学,以后可没有机会了。这等良机怎能错过?但他很可能与我无亲无故,又怎会教我刀法?”

在路上行了二日,这晚两人在客房中吃饭闲聊,赵观终于鼓起勇气,向成达道:“成大叔,你那日在船上砍杀那几个长靖帮的家伙,有一招是这样的。”说着拿着筷子比了起来。那是一刀向右横劈之后,再斜斜拖回,攻向敌人上盘。赵观又道:“我在想,你这一刀为何要砍这么高?若是砍中盘,不是较容易中敌么?”

成达放下筷子,看着他比画,说道:“砍向上盘的这一刀原是虚招,其后还藏有三四个后着,并非就凭这一刀伤敌。那持棍的家伙武功不行,这一刀便被我砍中了肩膀。若是遇到高手,多半砍他不到,而我变招后可以自守,可以再攻,较为灵活。”

赵观想了想,问道:“你刀已斜上在外,怎样变招,才能自守?”

成达笑而不答,望着赵观,说道:“你想向我学刀法,就直说好了。你以为我教是不教?”

赵观直言道:“我若认你为父,你多半会教。我若不认,你多半便不会教。”

成达哈哈大笑道:“你倒清楚得很。”

赵观叹口气,说道:“算了!我娘啥都没跟我说,我又怎知我爹是谁?我若认你,认对了便罢,认错了便是谄媚加胡涂,你要我怎么办?”说着靠在椅上,心下甚是懊恼。

成达隔桌望着他,说道:“赵观,你听好了。你若不怕吃苦,我便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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