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道:“傻丫头,你得先救你姊姊,她可不愿跟我死在一起。再说,我们还未将话传给凌大侠,怎能全都死了?”
陈如真咬着嘴唇不答。
赵观见她不答,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说道:“乖乖听话,我才喜欢。”手一撑,跳下马来,伸手入袖,准备好各种毒物,准备和大黑天一决死战。他才一下马,便觉站立不稳,却是背后蝙蝠毒性发作,他不料自己中毒如此之重,正暗自恼恨,忽觉胁下多出一双手扶住了自己,赵观回过头,却见扶着自己的正是陈如真。她微微一笑,说道:“白玉带姊姊走了,他们追不上的。”
赵观摇头苦笑,说道:“像你这么想死的人,我倒是没有见过。”心想:“这小姑娘视死如归,不肯弃我而逃,不愧是关中陈大侠的女儿。”
正想时,大黑天和一群黑脸喇嘛已乘马奔近前来,见到他二人,大声呼喝,围将上来,举起马刀,防止二人逃走。大黑天骑马上前,陈如真连出三剑向他刺去,大黑天躲开两招,铁锤挥处,“当”一声将她手中长剑打弯了,直飞出去,陈如真惊呼一声,虎口流血,脸色霎白。大黑天举起铁锤,说道:“你这两个小鬼太过滑溜,我带你们的头颅去见金吾就好了。”举起铁锤,便要向赵观头顶砸下。
赵观抵抗不得,只能紧紧握住陈如真的手,闭上眼睛,准备就死。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娇斥:“住手!”大黑天的铁锤竟然没有砸下,赵观睁开眼睛,却见大黑天身后多出一个全身白衣的少女,骑在一匹白马上,手中长剑如虹,已和大黑天斗在一起。白衣少女身后还有七八个骑在马上的白衣人,各自挥剑向众黑脸喇嘛砍去。
赵观抬头向那白衣少女望去,却见她容色清丽绝俗,有若天仙,虽在剧斗之中,仍是美艳不可方物,他这一看便看得呆了,还是陈如真拉了他一把,说道:“赵大哥,快躲开!”赵观才将眼光从那白衣少女脸上移开,随着陈如真躲到那群白衣人之后。
却见那群人中男女老少都有,个个武功高强,不多时便杀死了一众黑脸喇嘛,只剩那少女和大黑天犹自缠斗。众白衣人见白衣女似乎不敌,一起上前围攻。大黑天眼见情况不妙,猛然大吼一声,策马逃去。
白衣少女纵马追出几丈,掷出长剑,刺上大黑天的肩头。大黑天闷哼一声,更加用力拍马,头也不回地奔去了。
那白衣少女哼了一声,并不再追,纵马奔回,向赵观望了一眼,又望向陈如真,跳下马来,身法轻灵,好似一块白纱一般飘下地来。
赵观心中不禁想:“这姑娘莫不是天仙下凡?”便听她跟陈如真说起话来:“你会使雾中看花十七式,是陈大姑娘还是二姑娘?我是文绰约。啊,原来是真儿。幸好我和雪族兄弟们经过此地,正好遇上你们。那些喇嘛为甚么要杀你们?那黑脸的家伙生得真丑,可惜我没能一剑刺死了他!哼,这小子怎么回事,没看过女人么?”说着向赵观一瞪。她说话如连珠炮般,又快又爽利,一双锐利的眼睛往谁一望,便让人全身一震,不得不聚精会神,严备以待。
赵观听她最后一句是对自己而发,也吓了一跳,忙收回目光,暗想:“天仙说话怎会这般快?看来她还是凡尘之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微觉失望。
文绰约瞪着他道:“喂,你叹甚么气?小子,你叫甚么名字?是真儿的朋友么?”
陈如真忙道:“文姊姊,这位是赵大哥,单名一个观字。我和姊姊和他三人一块出来,受到那些恶喇嘛攻击,多亏这位赵大哥保护相救。”
文绰约点了点头,说道:“喂,姓赵的小子,你一副吃软饭的模样,没想到竟有些英雄气概。喂,真儿,你姊姊呢?”此时一个白衣人牵着白玉走回,陈如真见姊姊伏在马上,尚未恢复神智,忙迎上去检视,见她背后瘀黑好大一块,锤伤甚重,心中焦急。雪族中有擅长医药的,便过来探视陈若梦的伤势,帮忙救治。
赵观全身疼痛,连站着都得用尽全身力气,但他不愿在这白衣美女面前示弱,强自撑着,脸露微笑,说道:“原来你就是文姑娘。”
文绰约向他上下打量,说道:“你知道我?你听说过些甚么?”
赵观道:“我听人说:‘萧云文,三美人’,说是当今武林三大美女。见面之下,才知这话说得不对。”文绰约柳眉扬起,说道:“哪里不对了?”赵观摇头道:“龙宫大小姐云非凡虽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但论容貌武功,论才识气度,哪有一样比得上你?她的排名该在你之下才是。萧姑娘我没见过,想来也及不上你。这话该是:‘文云萧,争窈窕,天仙般缥缈,人间哪里找?’”
文绰约嘴角似笑非笑,说道:“你伤得不轻,还有心情看人美不美?喂,姓赵的小子,你说我真的很美么?”
赵观道:“这个自然。你比云大小姐更多了一分豪气,一分潇洒,乃是真正的女中丈夫,巾帼英雄,这是天下无人能及的。”文绰约哈哈大笑,说道:“你开口以来,只这句话最像人话。”
赵观三言两语便讨得了文绰约的欢心,心中甚感得意。文绰约却也没再理他,指挥伙伴追查大黑天的去处,自己领了几个族人,带陈家姊妹和赵观去附近小镇上的客店治伤。
陈如真让姊姊趴在床上,替她背后瘀伤敷上伤药,又去隔壁间探望赵观,问道:“赵大哥,你背上怎样?”赵观道:“先前麻麻的没甚感觉,现在开始痛了。”陈如真甚是担心,让他俯伏在床上,除下他的衣衫,却见他背后鲜血斑斑,不知有多少个伤口,不由得惊呼出声,眼泪涌上眼眶,低骂道:“该死的蝙蝠!赵大哥,你一定痛极了。你…你这都是为了我。”取出伤药,轻手替他敷上。
赵观伤口原本疼痛,此时有美女替他擦药,更加哼哼唉唉地叫个不止。陈如真听了心痛不已,眼泪一滴滴地掉下。陈若梦在隔壁听了只觉心烦讨厌,说道:“姓赵的,你是男子汉不是?受了点伤便叫个不停!”
赵观道:“我若不是男子汉,就抢先躲到衣柜里去了。”陈若梦无言可答,心中虽感激他舍命相救自己姊妹,却不肯出口道谢,哼了一声,闭上眼不做声。
陈如真听姊姊不做声了,低声问道:“赵大哥,很痛么?”赵观低声呻吟,说道:“真儿,为了你,我甚么苦都忍得。”
陈如真脸上飞红,陈若梦在隔壁听见了,嘿了一声,骂道:“小子不怀好意!真儿,这小子最会讨好卖乖,你别理他,千万别相信他的甜言蜜语。”陈如真不敢回答,却伸手轻轻握住赵观的手,意示感激。
赵观心想:“你握我手怎么够?该来亲我一下。或是让我摸摸你的脸蛋,亲一个嘴。”他心里想得高兴,但知克星陈若梦便在隔壁,自是半句也不敢说出口,又觉背后疼痛,勉强忍耐,感到陈如真温软的小手在自己背后抚摸,甚是受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三部 各领风骚 第一百零七章 挑灯赌酒
次日便有百花门人得知门主在此,赶来拜见。赵观大喜,传令门中姊妹立即向虎啸山庄传警。那门人领命去了,说道一旦联络上虎啸山庄,便立时来通告门主。赵观放下了心,便与陈氏姊妹在当地多留了几日养伤。文绰约让族人去追寻大黑天,自己留下守护三人。
数日以后,陈若梦的伤已恢复了五六成,赵观也好了七八成。文绰约豪爽好饮,听说赵观也爱杯中物,便拉三人一起去喝酒。四人来到城中出名的酒楼,才上得楼去,便见一个头戴书生巾,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站在梯口等候,他一看见文绰约,忙趋前行礼,说道:“文姑娘!你…你来啦。”
陈若梦认得他,向他招呼道:“天龙少主石公子,你怎地也在这儿?”那人正是近年新兴的天龙剑派少主石珽,他拱手向陈若梦回礼,说道:“陈大姑娘,别来无恙?”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文绰约。文绰约对他却全不理睬,从他身前走过,径自找了个座头坐下,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一般,招手说道:“陈家姊姊,真妹妹,快来坐罢。”
众人坐定了,石珽仍旧站在梯口,痴痴地向这边张望,似乎想走过来,却又不敢。赵观忍不住问道:“这位仁兄是怎么回事,变成石头了么?”
陈若梦斥道:“你知道甚么?这位石公子乃是天龙剑派门主的独生子,剑术已得他父亲的真传,是少一辈中数一数二的剑客。虽比不上虎山凌家兄弟,却也足以傲视武林了。日前若是有他和我们一起,只怕谁也不会受伤。”
赵观知道她故意贬损自己,也不在意,说道:“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干么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
文绰约撇嘴道:“这小子一直跟在我身后,纠缠不清,阴魂不散,我看了就讨厌!我最看不起这等没骨气的男子。我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要他别来烦我,他就是不听!”
她说话声音不小,石珽站得甚近,自都听见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走上几步,低声下气地道:“文姑娘,你别生气。我…我只想多看你几眼,别无他意。”
文绰约转过头去,大眼睛向他一瞪,冷冷地道:“我为甚么要给你看?你凭甚么看我?给我滚!”
石珽咬着嘴唇,终于退了下去,走到梯口,又回过头来望向文绰约,似乎恳盼她能对自己显露一丝半点的善意。文绰约对他更不理睬,拉起赵观的手,说道:“姓赵的小子,听说你酒量很好,来,我跟你赌酒!”
赵观见她对石珽这般凶狠绝情,心下不禁对石珽好生同情:“这石珽出身名门,剑术不坏,听来是个人物。偏偏没长眼睛,爱上了这泼辣姑娘,使劲摇尾乞怜还得不到她的青睐,受尽屈辱,真是可怜得很。”又想:“文姑娘这会儿对我青眼有加,想来也只是为了气气他。要我赵观伺候这位泼辣姑娘,我可不干。但文姑娘确实美貌得紧,人家说雪族多出美女,真是不假。她若是对我温柔些,我倒还能勉强接受。”正胡思乱想间,文绰约已高声叫道:“来三坛烈酒!”
赵观笑道:“你一个姑娘家,胆子倒不小,竟敢找我赵观赌酒?”文绰约瞪眼道:“你若喝得过我,我今晚陪你过夜!”赵观吞了一口口水,瞥眼见陈家姊妹坐在一旁,忙收起笑容,正色道:“文姑娘说笑了,这如何使得?我甘拜下风便是。”
四人吃过晚饭,赵观和文绰约便对饮起来,三坛酒喝完了,又叫了三坛,两人一直喝到深夜。陈如真劝了好几次,说赵观受伤未愈,不能多喝,赵观只道:“不妨。”文绰约嫌她们姊妹罗唆,拉起赵观道:“走,到我房里去喝!”赵观笑道:“好啊,我们不醉不散。今夜不分出个胜负,怎能停下?”
陈若梦皱起眉头,心想:“这小子天性好色,看到文家妹妹这般美女,怎会轻易认输?”便拉了妹子先去睡了。陈如真如何放得下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却说赵观和文绰约直喝到四更,仍未醉倒。文绰约说话渐渐多了起来,似乎连心肝都掏了出来。赵观无意间提起宝安,说道:“宝安这姑娘真好。她是我见过最善体人意的姑娘,难怪凌家兄弟这么喜爱她!”
文绰约听了,微微一怔,说道:“不错,她是很好。她比我好,是么?”
赵观摇头道:“那也不见得。你比她美得多。”文绰约一笑,伸手去揽鬓边头发,问道:“我哪里比她美?”赵观知道她想多听赞美之言,便道:“你身材高挑,体态婀娜,宝安及不上你。”文绰约又问:“还有呢?”赵观道:“宝安的肤色虽也甚白,却没有你的皮肤这般晶莹如玉。”文绰约又问:“还有呢?”赵观道:“你一头秀发浓黑如云,光可鉴人,一般汉人哪有你这么乌黑亮丽的发色?”文绰约又问:“还有呢?”赵观道:“我看你的腰比她纤细得多,十只手指如春葱一般,柔滑娇嫩。”文绰约又问:“还有呢?”
赵观心道:“我能看到的就这些了,你还要我说下去,除非你让我看看。”他虽微醉,却还没醉到有胆说出这话,心想若再继续说她如何美丽姣好,自己只怕便要忍耐不住了,便转口道:“这个么,你喝酒一定比宝安喝得多。”文绰约笑道:“这个自然。喂,姓赵的小子,你想小三儿会喜欢和我一起喝酒么?”赵观道:“好酒之徒都爱知己,他怎会不喜欢?”
文绰约笑靥如花,说道:“是么?我真想陪他喝酒,陪他喝一辈子的酒。我小时候看过他喝酒,好像没底洞似的,怎都喝不醉。我见到他那股傲气,那股天压下来也不怕的神气,就再也忘不了他。从那以后,我便也开始喝酒,慢慢练出了点酒量,因为我想陪他喝一辈子的酒。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陪他?会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也不等赵观回答,便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又开始抽抽噎噎地哭泣,醉态可掬。赵观看在眼中,心中了然:“原来她心里喜欢着小三儿。”
文绰约又哭又笑地说了一阵醉话,左右都离不开小三儿的种种好处。赵观说起许多年前在苏州和小三儿一起喝酒的往事,文绰约边听边笑,说道:“你这人也很好,酒量也很好,但是啊,你怎都比不上小三儿。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谁也不能取代的。”说着说着,终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第三部 各领风骚 第一百零八章 虎山脚下
赵观见文绰约趴在桌上不动,伸手推了她几下,唤道:“喂,你醉倒了么?”
文绰约不答。赵观过去扶起她,将她抱到床上睡好,想起她说过赌酒输了今夜就要陪自己的话,心中大喜:“我喝酒胜过她,她可该实现诺言了罢。”正想伸手去抱她,又踌躇起来,暗想:“她对小三儿一片痴心,搞不好以后会嫁给小三儿做老婆。朋友妻,不可戏。我还是别打她的主意。”
挣扎半晌,终于替她盖好了被子,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低声道:“小三儿心里已经有了人,那就是宝安妹妹,你想必早已知道。宝安若是嫁给了凌大哥,小三儿说不定会移情于你。你好自为之罢。”
文绰约嗯嗯两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赵观走出房去,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间。他躺在床上,回想文绰约的绝世姿容,忍不住开始臭自己:“她睡得那么沈,你做君子给谁看?你赵观真是大白痴一个,有心没胆,枉称风流了。”骂了一阵,终究没有跑回她的房间,昏沉沈地睡着了。
次晨他迷迷糊糊中,便听得门外叽叽喳喳的女子谈笑声,原来文绰约早已醒了,正和陈家姊妹在门外说笑。赵观感到宿醉后的头痛,缩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不由得好生想念丁香,只盼她此时在自己身边,服侍自己洗脸更衣,梳头打理。想念了一阵,丁香毕竟不在,只好自己爬起身来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