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墙掠进了大宅院。落地处,是广大的前院,两边厢房里,有的微透灯光,不闻人声。
他提一口气,震声发话“烦请哪位通报,不速之客求见主人。”
这一声,划破宁静,直通夜空,不会没人听风。还透灯光的厢房,灯马上灭了,接着,
刚灭灯的厢房门开了,接连扑出了好几个,个个衣衫不整,可是手里都提着家伙,—出来,
立刻成半圆形挡住燕侠。
居中一个冷然问:“干什么的?”敢情这几个里,没人认识燕侠。
也难怪,伤在燕陕手里的那几个,不在这几个里头,这几个都没见过燕侠。燕侠道:
“牛街白回回白老头那儿来的。”
居中那个一怔,“呃!”了一声道:“白回回那儿来的,你别是伤了我们少爷跟我们几
个弟兄的那个吧。”他到底不是知道燕侠是何许人了。
燕侠不能不承认,也不愿意不承认,他点了头:“不错!”那几个脸色都变了,脚下不
由往后退了一步,居中那个惊声道:“你姓郭,‘南海’郭家的人?”
燕侠道:“是的,郭燕侠。”
居中那个叫道:“好大胆的叛逆,胆敢潜上京来管我们少爷的闲事不说,如今居然还敢
打上我们‘威远镖局’来,你不但是胆大包天,简直也欺人太甚,不要跑,先废了你,替我
们小爷报仇雪恨,然后再把你送‘九门提督衙门’!”
燕侠没有跑,一点跑的意思也没有。那几个也没有动,一个动的都没有。燕侠道:
“我没别的意思,见你们主人只为带回白姑娘去,如果你们要动手,请先估量自己的
把握。”
居中一个叫了起来:“兄弟们,为少爷报仇雪恨,拿着郭家叛逆,也是大功一件。”他
抢先挥起了刀,可是后继无人,挥刀的只有他一个。他是挥起了刀,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怎么回事,刀刚挥直,就到人家郭家叛逆手里。另几个吓得往后就退,居中的那个惊怔在
了那儿,等他发觉就他一个人站在前头时,脸色一白,也急忙抽身后退,燕侠站在原地没动,
手一扬,扔出那把刀插在了地上,刀身颤动,嗡嗡作响,他淡然道: “刚说过,我没有别
的意思,也不愿意跟你们为敌,烦请通报一声,我要见……”
居中那个忙道:“你谁也见不着,我们总镖头跟七爷,七奶奶都离京出远门去了,不在
家。”
燕侠之一怔:“他们三位都不在?”
居中那个道:“你想嘛,他们三位要在,这时候还不早出来了?”
这倒是。燕侠道:“那么你们少爷呢?我见他也是一样。”
居中那个道:“我们少爷也不在。”
燕侠目光一凝:“我不愿意跟你们为敌,你们最好不要逼我。”
居中那个忙道:“真的,我们不少爷真不在,肋骨断了好根,内伤很重,别处养伤去
了。”
燕侠道:“那位白姑娘,不是到这儿来找到你们少爷的么?”
“是啊!”居中那个道:“白姑娘找来的时候,我们少爷刚要走,后来他带白姑娘一块
儿走的。”
燕侠道:“那么你们少爷到哪儿养伤去了?”
居中那个道:“不知道,我们少爷没交待,我们也没敢问。”
燕侠扬起了双眉,两眼之间也闪现威棱:“我刚说过,我不愿意跟你们为敌,你们最好
不要逼我。”居中那个忙道:“真的,你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还是不知道。”
燕侠抬眼后,隔墙就是后院,树海森森,占地相当大就是不见一点灯点,他当即道:
“有现成的火把么?”
居中那个忙道:“有!”
燕侠道:“点一根给我。”
居中那个还真听话,急忙转身进了一间厢房,旋见那间厢房里学亮一闪,他已经举着一
根熊熊的火把出来了,怯怯地走过来,双手送给了燕侠。燕侠接过火把,二话没说,大步行
向后院。
进了后院再看,夜色里,“威远镖局”这个后院,可是亭台楼榭—人应俱全,不
逊于王侯之家,可是如今就是不闻人声,不见灯光。燕侠举着火把找,走得飞快,他
相信已经找遍了后院的每一个地方,可就是没找着一个人。看来那汉子没骗他,韩家
主人一家,真没人在。燕侠一颗心沉了下去,也更急了。
熄了火把,回到前院,那几
个了没了影儿。那几个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那位韩少爷。韩少爷哪儿去了了?别说那几
个已经没了影儿,就是还在电没有用,囚为他们并不知道韩少爷哪儿去了,除非找他
们几个没说实话!
燕侠心里很急,他要找回姑娘冷香去,而要找姑娘冷香,非得先找到韩少爷不可,偏偏
这件事又不能迟一步,迟一步便足以铸成大错,他怎么能不急?情急这下,他忽然想到了那
位韩如兰韩姑娘,她是那位韩少爷的亲姑姑,她一定知道她那个亲侄子在哪儿。想到了韩如
兰韩姑姑,他也想到了白回回告诉他,韩姑姑在“白云观”!
他本不想找这位韩姑姑,因为老人家昔年在京,唯独欠这位韩姑姑一份“情”、一份
“义”,郭家还没有还这份“情”、这份“义”,如今他这个郭家人,怎么好再去麻 烦她?
为自己的事,他都不愿意再去麻烦她,可是好今,他却非得去麻烦她不可,因为他是为姑娘
冷香,为白大爷。
口 口 口
“白云观”,在“西便门”外二里处,
为道教之正观,每年的元月十八、十九两为天“燕九节”,以纪念长春真人及邱
元清。
邱元清明初信道,人闻三清,有识者荐元清于明世祖,认元清为非常人才,有用
于邦国,世祖大喜,乃赐元清以美丽之宫娥,元清不敢却,乃于正月十九日官,故定
是日为“阉九节”,为避免“阉”字,故用同音字“燕”宁,称为“燕九节”。
“白云观”所祀之长春真人丘处机,字通密,别号长春,山东楼霞人,年十九,人昆
仑山修道,元世祖远征之际,率十八道应召,后置长春于燕就之太极宫,总管全国道
教,并参加划政事共十二年,八十岁而化。
“白云观”后,有一座“青花园”,是个很幽静,景色很美的地方。这时候,整座‘白
云观’里,除了大殿之外,就只有这座“清花园’’里还有灯光,灯光,透自林木深处,那
一排长廊之下。也就在这时候,郭燕侠卓立在长廊外的院子里,他望着那犹透灯光的纱窗发
了话:“不速之客打扰清修,求见韩姑娘!”话声方落,那灯光透纱窗外,两扇门豁然而开,
灯光泻出,把当门而立的一个道的美好身影,长长照射在长廊之上。尽管她背着灯光,燕侠
仍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脸,算年纪她应该已经是四十头的人了,但是花容月貌仍如廿许人,而
且流露着一种自然慑人的高华气度。
只见,道装女子凝目望燕侠,随听她轻柔发话:“是小施主要见我?”
燕侠忍住了自心底的激动,躬身施礼,道:“正是晚辈。”
道装女子道:“我并不认识你。”
燕侠道:“晚辈却认识前辈。”
道装女子道:“以小施主的年纪,不可能认识我。”
燕侠道:“但是家父却是前辈的故交。”
道装女子轻“哦!”一声道:“令尊是当今的哪一位?”
燕侠道:“家父现居‘南海’,姓郭。”道装女子身躯一颤,微风轻拂,人已到了燕侠
面前,她凤目圆睁,两道外射冷芒直逼燕侠,颤身道:“你,你是郭怀的儿子?”
燕侠曲下一膝:“郭家燕侠,给兰姑姑请安!”
道装女子可不正是韩如兰,她忙俯身伸手:“快起来!”
燕侠恭应一声,站了起来。
韩如兰凤目凝注,再望他,一袭道袍无风自动,凤目之中也泛现了晶莹欲滴的光芒,
但是她并没有让它滴下来,刹时间也转趋于平静,道:“跟我进来。”她转身踏上长
廊。
恭应声中,燕侠跟了过去。进了那间屋看,摆设很简单,但却窗明几净,很雅致
的—间屋,韩如兰转身让坐,燕侠称谢,等韩如兰落了座这后,他才很恭谨地坐了
下去。
坐定,韩如兰灯再凝风目,忽微一笑:“儿女辈都这么大了,我们这老二辈的,
怎么能不老?你叫燕侠?”
燕侠恭声道:“是的!”
韩如兰道:“令尊只你一个?”
燕侠道:“燕侠在六兄弟中居长。”
韩如兰微一怔,轻“哦”一声:“他都六个儿子,令尊好福气……”
燕侠道:“谢谢您!”
韩如兰深深一眼:“你长得很好,可是并不像令尊,霜、雪两位姑娘,你是哪一位所
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