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远了点儿,再不就是没那个把握。”
“你的家远了点儿,远到什么地方?”
“南海。”
老人忽然站了起来,急道:“年轻人,你姓郭?”
燕侠也站了起来:“是的,老人家。”
老人脸色再变;震声道:“七年前,从‘天津’出海的‘无玷玉龙’郭,是你的……”
“他老人家是家父。”
“那么你是……”
“老人家六个义子,我居长。”
老人身躯一抖,砰然坐了下去:“年轻人……不,郭大少,你行,你够了……”
只听姑娘诧异叫道:“爹……”
老人抬手拦住了姑娘,道:“孩子,你不懂,你不知道,总之,他……这位郭大少是行
了,够了。”
姑娘惊喜的轻叫一声,连忙转望燕侠。
只听老人又道:“孩子,郭大少不是等闲人,你能碰上他,把他带到咱们家来,是咱们
的造化,快,快见个礼。”
姑娘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这个爹,既然连会武都没让
他知道,又怎么会跟她谈及内地的武林事,当然她不知道什么“无玷玉龙”郭,更不会知道
这位郭大少是何许人。
她那里还没来得及见礼,燕侠已经拦住了她,道:“老人家,千万训这样,我不敢当,
真说起来,我还欠令媛的一份情……”
老人截口道:“郭大少,她叫桑娃,我姓桑,叫桑加海,以前在‘张家口’马市一带讨
生活……”
燕侠道:“听桑姑娘说,老人家在‘喀喇布达宫’里做饭,我还以为老人家以前是那里
的名厨呢?”
桑女海道:“我在‘张家口’一家酒楼待过一阵子,所以学了些的艺,做的不好,不过
应付这些喇嘛们是足够了。”
他话说到这儿,忽然发现燕侠还站着,“哎哟!” 一声忙又道:“郭大少,请坐,快
请坐!”
燕侠坐了下去。
姑娘桑娃这时候已经定过了神,忙道:“爹,你说这位郭大少行了、够了,那你是不是
可以……”
桑如海点了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想当年在内地的时候,‘无玷玉龙’是我最敬仰
的人物,我都想跟随他出海,可惜他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没赶上。
当时我只怪自己命小福薄没造化,想不到廿多年后的今天,远在后藏碰见的他的后人,
他的大少爷,而且还上我家来做了客。行了,也足慰平生了。郭大少,我可以带你进‘喀喇
布达宫’了,请你先听完我的遭遇……”
燕侠道:“老人家请说,我洗耳恭听!”
桑如海神色微黯,还没有说话,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先闪过一阵抽搐,想来,他心里是
相当的悲痛!
只听他道:“我来西藏的第三年,就娶了本地女子,娶了她的第二年,就生了桑娃,本
来本地女子是不许嫁给内地人的,可是就因为我在‘喀喇布达宫’给他们的工做饭,所以得
到了特别的通融。他们破这个例,不是对我好,而是怕我单身一个人,会随时回内地去。到
了桑娃三岁那一年,桑娃的娘被害死了,就是死在他们那个小皇帝的手里
那一天小皇帝喝醉了酒,到我家来,我在‘喀喇布达宫’还没回来,他兽性发作。糟塌
了桑娃的娘;事后还杀了她,我知道了,他们那个王也知道了,他们没当回事,只说了那个
小皇帝几句也就算了。
我恨透了他们,我想报仇,甚至想趁做饭的时候下毒,把他们都毒死,可是那时候桑娃
才三岁,她无辜,我不能不养她,不能不为她着想。
于是我就隐忍着机会,等桑娃长大,一等就是这么十几年了,天可怜,如今终于让我等
着了机会……”
话说到这儿,他也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两行老泪。
桑娃低下了头,虽然没哭出声,可是可能很清楚的看见,她双眉耸动,颗颗晶莹的泪珠
落在了脚前。
燕侠扬起了双眉,两眼之中闪射出懔人的威棱,道:“原来如此,他们那个小皇帝百死
难赎。”
的确,新仇加旧恨,燕侠不杀他才怪。
只听桑如海道:“桑娃懂事以后,我就把她娘的死因告诉了她,这孩子也很难得,竟能
一忍这么多年。她明白,我们父女除了忍着等机会以之外,别的没有一点办法,她愿意帮郭
大少的忙,愿意把郭大少请到家里来跟我见面,都是为了这个仇恨……”
燕侠道:“老人家,我已经知道了,只问老人家什么时候可以带我进‘喀喇布达宫’?”
桑如海道:“郭大少要是急,我随时都可以带郭大少进去,不过郭大少得原谅,我必须
有个条件,”
燕侠为之一怔。
桑娃也忙抬起了头。
桑如海道:“郭大少,我不得已!”
燕侠道:“老人家有什么条件?”
桑如海道:“郭大少救了你的朋友,杀了他们那个王跟小皇帝之后,把桑娃带走。”
燕侠又为之一怔!
桑娃忙叫道:“爹……”
桑如海道:“孩子,这是我多少年前就决定好了的。”
桑娃道:“那么你……”
桑如海道:“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陪你娘。”
燕侠不由心头猛震,为之肃然起敬!
桑娃道:“那你为什么要我走,我也不走。”
桑女海道:“孩子,这是我做爹的一点私心,你是我的女儿,总有一半汉人血统,我不
能让你留在这儿,嫁给这儿的人,让你的子女,在这儿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还有就是,当
年我所以忍着没给你娘报仇,就是为了你,为了怕你再遭他们的毒手,现在我当然还是要为
你着想,不然我早在当年就豁出去了,不必等到如今。”
桑娃道:“可是你……”
桑如海道:“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我不要紧,按说,早在当年你娘被害以后,我就该
死了,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要是‘喀喇布达宫’毁于一旦,他们无力再报复,我就又赚
了,将来咱们父女也就不愁没有团圆的日子。”
桑娃叫道:“爹……”
桑如海道:“不要再说了,孩子,要为你娘报仇,只有这么做,否则我宁可不报这个仇,
你娘地下有知,她也不会怪我的。”
桑娃突然捂着脸哭了,放声痛哭。
桑如海也流了泪,生离死别,人谁能堪,何况是亲骨肉,毕竟这要忍很大的悲痛,下很
大的决心。
他流着泪望着燕侠:“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郭大少怎么说?”
燕侠道:“老人家伉俪情深,让我感动,让我敬佩,只要老人家放心,我愿意把桑姑娘
带回‘南海’去。”
桑如海老脸上,带泪绽现了一丝笑意:“她能跟郭大少到‘南海’去,那是我桑家的造
化,她的福气,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马上就带郭大少进‘喀喇布达
宫’去……”
话锋一顿,转望桑娃:“孩子,咱们别的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你几件换洗衣裳,还有
干粮饮水跟我走。”
桑娃猛抬头,哭喊着:“爹……”
桑如海正色道:“孩子,听爹的话,报不报你娘的仇,全在你一念之间v”
桑娃哭着道:“我,我听……”
桑如海站了起来,道:“对了,孩子,这是生离,不是死别,爹不能跟你一辈子,要是
到爹将来该去的时候,你面对死别,又该怎么办?”
桑娃又放声痛哭,哭着奔进了左边的那间屋。
人谁没有恻隐之心,何况郭家个个侠骨柔肠,剑胆琴心,个个性情中人?
燕侠强忍悲痛,站了起来,道:“老人家,现在就要带桑娃姑娘同去?”
“不!”桑如海道:“我是先把她安置在别的地方,‘喀喇布达宫’一旦惊变,他们很
可能想到是我,我不能不防备他们派出人的我的女儿报复。”
燕侠听了这话,不能不对桑如海的心思细密,临事不乱,又多了几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