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下手更狠。
段正淳收神后,见士兵缓缓从云梯爬上,探身出指将梯子点断,敌兵从梯上砰砰摔落在地。
忽然一阵急厉的破空声响起,他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侧身伸掌,五指一握,手中抓住根木箭,箭身正颤抖不已。
段正淳脸色阴沉欲滴,向下望去,只见弓箭阵中的消瘦劲装汉子,正缓缓放下手中长弓。
刚才阴翳的高瘦汉子竟真对他出手了,够胆。
他双指捏住木箭正欲还击。
“是你?”
一道疑惑女声响起。
这声音并不响亮,像是从近处发出,但四下里绝无女人踪迹,说话之人显然还在远处,用深湛内力送音至此。
江湖上流传有‘千里传音’功法,自然不能声闻千里,但只要中间没有大山之类阻隔,功夫高深之人可以音送数里,而且听来如同人在侧,越是内力深厚,传音越是柔和。
段正淳听到这声音,自叹这位女子的功力浑厚,心下大为钦服,与自己相差不多。
随后辨出此人在东南方,且声音非常熟悉,是一位故人。
扭头朝东南望去,只见一道白色身影疾速飘来,衣裙裾动,宛如云中行走的仙子,几个呼吸便立在城头,与段正淳四目相对。
“你小子真是无处不在,走到哪都能遇到。”
白衣女子奇怪道,话中更是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段正淳见来人飞立墙头,露出一丝苦笑,此女一身白衣,是李秋水。
丈母娘。
他与李青萝发生了实质性交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亲戚关系有实无名,但也赖不掉。
但翁婿之间并不和睦,先前匆匆见过两次,碰面便大打出手,招招致命,没有一丝调和迹象。
“伯母万安......段某也感到意外,没成想上次苏州一别,只过半月,又在千里之外的边城相遇,缘分不浅。”段正淳同样一奇,真是走到哪都能碰到此女。
李秋水见他不似作伪,心里纳闷,难道真是意外相遇?这男人来此所为何事?有没有特殊目的?
她办妥女儿婚事,便动身折返西夏,没想到经过边塞碰到了两国交战,本与她无关,只是随意一瞥,竟在城头看到了一位熟人,不由来了兴趣。
看见一直让她吃鳖的小子,又气又奇,自不会放过,便过来一探究竟。
两人在城头旁若无人的交谈起来,让两军士兵一时分不清敌友,满腹疑惑,也没贸然发动攻击。
只是刀剑无眼,一支箭方向偏离,直挺挺射向李秋水。
她冷哼一声,大袖微摆,将飞来利箭击成数截,化成木屑落下。
接着冷眼看向城下的西夏弓箭营,随即眉头一展,抬头向段正淳道。
“这里太吵,我们到旁处过两招。”说完,脚下一点,向西面飘去,只留下道白色光影。
走的倒是干脆,丝毫不担心他怯战。
段正淳见此微微一笑,虽然此地离她老巢不远,但丝毫不怵,前面两次交手,对方未占去半点便宜,小小秋水,又有何惧。
“在城楼中隐好身形,我去去就回。”
赵红缨今日有魏元诚两名护卫相随,安全不成问题,他放心不少,扭头吩咐了声,便飞身朝白影追去。
赵红缨见段正淳紧随白衣女子飘远,眸中露出一丝莫名神色,很快又掩盖下去,两军相交,战的越来越激烈,有昨日的危险经历,她只一心守住大旗。
此刻城外,远处的敌营中黄袍青年见到白影,心中一动,“那女子好像母后,不过她老人家又怎会前来此地。”
黄袍人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疑虑,他是李秋水之子,李乾顺。
段正淳昨日见到此人已有几分猜测,所以并未选择出手攻击此人,而是击倒军旗解围,有李青萝这层关系,细细算来,李乾顺还算他小舅子。
段正淳飞身从敌军头顶掠过,底下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直直飘远。
飘忽间,离铁马城越来越远,两军将士如蚂蚁般大小。
这时,李秋水在前方停下身影,转身看向他。
“敢只身前来,也算有几分胆气.......就不怕我设计捉你,带回西夏圈禁起来?”见对方眼睛一亮,话中直言不讳。
“你没那个本事。”段正淳不在意道。
他语气带上不客气,上次见面好言相劝半天,结果对方压根不为所动,并无和解意思,这次索性不再低声下气舔,直接硬刚。
“好小子,几日不见硬气不少,不知本事长进没有?让我试试。”李秋水见他一脸刚毅,说完上前试探软硬。
白影疾闪,倏地前窜,这一下快的出奇,只听蓬的一声,双掌已结结实实印在段正淳胸前,她不给对方还手机会,一击即退,转眼已退出两丈之外。
李秋水见此番这么容易得手,心中虽有疑惑,但清晰触感表明她双掌确实按结识了,当即一声大笑。
“你中我一记‘白虹掌力’,算偿清我之前吃鳖一事.......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李秋水几十年来苦练白虹掌力,掌力透体可曲直如意,近身发掌更能连碎十七块青砖,而每块青砖的砖屑不四散飞扬,阴狠之极,控制的精妙异常。
此刻见段正淳中了她双掌,定已内脏震裂,只是对方仍笑吟吟的浑然无事,心道,“这小子临死还在硬挺。”
“伯母,就这点本事?”段正淳伸手掸了掸胸前衣襟,抬起头朗声道。
说完挺胸抬头,一脸嘲弄看向对方,似乎在说段某不但气硬,哪里都硬。
这挑衅的动作激怒了李秋水,虽然不知对方为何还能安然无事,但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刚才一触即分,明明击中对方胸口,却丝毫不受影响。
当即再次扑来,有意重新验证,李秋水身子蓦然一动,化出几道虚影,欺身而上。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段正淳见她行动间变化莫测,步法间暗含九宫八卦,甚是玄奥,当是逍遥绝学凌波微波。
逍遥派功夫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此刻被李秋水使来,一举一动宛若轻盈舞姿,罗袜飘动,带着一丝出尘意味。
李秋水近战身法如透体而出的白虹掌力般,让人难以捉摸。
段正淳虽无法预测对方的攻击方向,但知道攻击的起点和终点,万变不离其宗,只需守住全身要害,便万无一失。
两人前面交手都是隔空攻击,如今段正淳舍了身法优势,有意肉搏,李秋水对自己的拳脚功夫更加自信,所以乐的如此,白影身形变幻,让人分不清虚实,侍机贴身进攻。
突然一道影子迅速近前,立掌拍向段正淳侧肋,这一击比刚才更加浑厚,带起嘶鸣风声。
一掌递出,印在他右侧。
段正淳听到风声时,感觉身侧传来一股大力,他微微一笑,右臂迅速抬起,后发制人,反掌拍出。
只听一声怪哼传出,白影又迅疾退开。
段正淳并未追赶反击,只是静静望向对面,李秋水一脸怪异表情,似七分愤怒,还有三分疑惑。
先天道魂!
她捂着胸口一脸骇然,有了些许猜测,脱口而出,“这才多久,你功力居然精进如斯!”
段正淳:“诸家修为,各有所长.......伯母神功进境若斯,也不逞多让。”说罢纵横长笑,笑声雄浑豪壮,直有裂石破云之势,显是中气沛然,内力深湛。
李秋水听他笑声内力浑厚,已不在她之下,前两次交手还能占上风,才过去多久,就有这般变化........这段时间,她的小无相功又有精进,只是对面这小子似乎进步更大。
段正淳大笑时,脸上不露异样,背在身后的手掌却微微张握,刚才反手一掌,拍中对方胸口。
虽然只是瞬间功夫,但也让他感觉出个大概。
也许是李秋水生过两个孩子的缘故,竟比李青萝规模还大一号。
他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意外。
至于开始让对方击中他胸口,是自觉理亏,不但抢了她福地仙法,还暗中夺了她女儿,此番有意让她双掌拍中,并未还手。
段正淳昨夜一阳指功突破后,已非李秋水所能及,这时他内外兼修,渐臻化境,丈母娘掌力虽然狠毒凌厉,却如何伤得了他。
索性让坦然接了对方两掌,算弥补之前亏欠,不料对方施展身法又扑上来,他自不会再相让,果断还手,没想到竟有了意外发现。
段正淳尝到甜头后,不禁跃跃欲试,“伯母还打吗?”
李秋水捂着起伏的胸口,知道对方实力已今非昔比,再斗下去,恐怕吃亏的就是她,“你小子还上瘾了,我便宜那么好占?”
“伯母若不吝赐教.......段某身为小辈,自舍命相陪。”
李秋水怀疑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禁气结,“别得意太早........欺负小女青萝这笔账,还没跟你算。”
段正淳闻言解释道,“我们情投意合,是真心相爱。”
“青萝那孩子还小,才被你花言巧语所骗。”
“她不小。”段正淳回了句。
李秋水盯着他半响后,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王秋生那小子福薄,走得早,就便宜你了......不过,来日若负我儿,定叫段家鸡犬不宁,全部砍了做花肥。”
段正淳听完这话,只觉空气都冷了几分,随即脸色一正,盯上李秋水信誓旦旦。
“我对阿萝情真意切,爱意绵绵不绝,日后决不负她。”
“哼~男人......记住你说的话。”
李秋水哼了一声,便不再多待,纵身向西北方而去。
她刚才见段正淳说话眼神坚定,不似虚情假意,能有这样的结果也算不错。
半月前她回到曼陀山庄欲安慰女儿,见其并没有生无可恋的凄惨模样,放心不少,同时循循善诱,从女儿处得知了两人早已暗生情愫,她也不好做棒打鸳鸯的事。
所以此次遇到段正淳,见他武功大进,便主动释放善意,恩威并施下敲打对方一番,希望他好好待女儿。
再者,区区一个准姑爷,如何逃出她手掌心。
段正淳站在戈壁上,见李秋水撂下句狠话就飘飘离去,走的倒是果断。
主要原因是这女人已打不过他了,否则不会这么轻易罢手,见面可是直接下死手来着。
段正淳明白尊严只在拳头之上,对方态度能有这么大转变,全拜自己一身实力所赐。
他见白色身影飘远,转身向铁马城而去。
不多时回到城墙上。
眼见攻城大战还在继续,城上又倾下大量桐油,滚木,将敌军烧的是外焦里嫩,发出阵阵刺鼻的焦糊味。
城外敌军经过两次大规模火烧,攻城计划都被击退下来。
后方的黄袍人见士气受挫,眉间郁气久久不散。
见仰攻不利,当即下令鸣金收兵,当即箭石如雨,掩护士兵撤退,撤出弓弩射程外安营休整。
又守住一天。
经过这两日的奋勇坚守,狠狠挫败了敌军气势,现在敌兵士气受损,起码得休整两日,才能提上来。
段正淳走到赵红缨身边,见她紧绷的脸色舒展开来,安慰道,“这次败了敌军,能过两天安心日子。”
“希望援军按时到来,别出意外,到时铁马城便万无一失了。”
段正淳宽心道,“放心吧,没那么多意外。”
张红缨闻言恢复了一丝神色,望着他眼睛开口,“刚才那女子武功不俗,行事古怪,不像无名之辈,不知她是何人?”
“西夏王妃。”
“是敌非友,有点麻烦了.......此人功力不浅,恐怕只有你能应付得来。”赵红缨眉头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