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段正淳只想修仙 第108节

  他丝毫不知疲倦,不知奔了多久,体内真气快要见底,忽然到了一处高耸土峰,才停下身形。

  此地寂然无声,低头望向怀中苍白的面庞,悲从中来,厉声急啸,声音远远传送出去,但听得疾风动木,簌簌声响,落下几片树叶,却无半点人声。

  段正淳感觉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自从赵红缨断气后,他从没放下她身子,不知有多少次以真气内力输入她体内,只盼她能发生奇迹,再苏醒过来,但她身体像个漏筛般,不论传多少内力过去,都存不住一丝。

  他抱着赵红缨,呆呆坐在土峰上。

  从夜晚到早晨,从午间到傍晚。

  淡淡斜阳,照在他和赵红缨身上,映出一片凄红的影子,直至最后一丝光线离开脚面。

  他抬头,望向北方,只见开封城遥遥可望,高高的城墙,辉煌的皇宫,只剩个淡淡的轮廓。

  段正淳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一度肠为之断,心为之碎的悲伤过后,便思索着处理身后事。

  他转身走入树林,截下一段树身,砍成两半,在光滑平整的切面欲刻字,做成墓碑。

  可写什么?段门赵夫人之墓么,她虽和我有夫妇之誓,却未成婚,至死仍是冰清玉洁的姑娘,称她为夫人,是亵渎了她。

  思索再三后,写下赵氏女侠红缨之墓,

  接着走上一处斜坡,用手一爪一爪刨出个坑,直至能盛的下一个人身位。

  这才抱起赵红缨尸身,走到土坑将她放下去,两只大手抓起泥土,慢慢撒在她身上,但在脸上却始终不撒泥土,他双眼一动也不动,盯着赵红缨本来俏美可喜,这时木然无语的脸蛋。

  耳边隐隐约约的听到她调皮笑声,要陪他一辈子,打打闹闹一起生个女儿,仿佛又看到那个有时俏皮,有时正经,有时深情,有时胡闹的粉色身影,只要几把泥土撒下去,那便再也见不着了。

  那动人的笑声,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了,一切誓约,从此成空。

  段正淳跪在坑边,良久良久,仍不肯将泥土撒到红缨脸上。

  突然之间,他一声悲泣长嘶,再也不看她那揪心的俏脸,双手齐推,将坑旁的泥土都堆在她身上脸上,直至堆起一个小土包,将墓碑立到坟包前,插入数尺。

  段正淳望着赵红缨的安息之地,只觉心情沉重悲痛,暗道,“情之累人,一至于斯。”

  这时已黑沉沉的,又过一会儿,天色全黑。

  段正淳就躺在土包处,若有生人来此定会惊的魂飞魄散,毕竟在坟头躺着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不过,对段正淳来说,旁人心中惧怕的正是他求而不得,再也无法相见之人。

  他躺着在斜坡上的土包旁,望着北方开封城里的点点灯火,出神发呆,仿佛此时赵红缨正躺在他一侧,陪他一起看着万家烟火,那是他们想要过的日子。

  这时轰隆隆一声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忽喇喇的洒下来,他抬头望去。

  满天黑云早将月亮遮得没一点光亮,一条长长的闪电过去,照的四野通明,宛如老天爷忽然开了眼一般,他颓然低头,心中一片茫然,不知短短几日,为何会突然发生生离死别的事。

  雷声仍轰轰不绝,接着暴雨大作,倾盆而下,他在雨中静静不动。

  不知多久后,雷声渐止,大雨仍下个不停。

  东方现出黎明,天慢慢亮了,段正淳还是一动不动,他此刻只想待在这,永远陪着赵红缨,哪也不想去。

  就这样如石像般,呆呆端坐了三天。

  忽然一声鸟鸣,惊醒了他沉寂的心神。

  天又亮了。

  东边红日依旧烂漫,略一沉吟,豪气陡生,手出一掌,劲风到处,击得树叶簌簌落下。

  飘到他身旁的土包上,像给其披了层薄薄的衣衫。

  他起身看了眼墓碑,随即又想到了赵红缨,胸口不由得一阵酸楚。

  “只盼来生再行相会。”话中自蕴深情。

  段正淳说完眼含不舍,望了小土包,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大踏步朝山下走去。

  他心情伤痛,孤身行道,一路缓缓而行,思量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赵红缨刚回皇宫五日,便发生了身死之事,大概是陷入了宫中争斗。

  她心思单纯,性子跳脱,身处宫中就是一种灾难。

  段正淳心中悔恨,就不该放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再回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去,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惨剧,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她父皇病重,岌岌可危,自不能因为一己私利不让她回宫探望。

  当日驿馆前,匆匆一别,没想到竟是诀别,赵红缨回家,竟落入亲人争权夺利的旋涡中,成了政治牺牲品。

  她出宫闯荡,没有在江湖上遇到危险,去了边疆守城也完好无缺活下来,一路艰辛,刀剑都未伤她分毫,竟折在了一片祥和安宁的皇城之中。

  前日进入皇宫,见到她时已将油尽灯枯,将真气渡入她体内感觉到一股凶狠毒质正蚕食她体内生机,利用红色热流,虽将大部分焚烧殆尽,但还有一部分顽固的毒质已侵入她五脏六腑,与她身体器官融为一体。

  心脏更是被浓烈毒物包裹,若是强行驱除,恐怕会直接带走赵红缨最后一丝生机。

  他弄明白赵红缨病情后,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知道已是回天乏术,可惜剩下的时间更根本不够去求医治疗,说不定那号称阎王敌的薛神医,还有几分救人的希望。

  只是对方在洛阳柳宗镇,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能拼命输入真气,强行注入生机,为她续命。

  最终按她意愿,在皇城之巅,最后看了眼生活里十八年的深宫大院,以及外城的万家灯火,便彻底没了生命气息。

  段正淳从袖里掏出赵红缨交给他的小石头,一时感叹造化弄人,两人因为这石头结识,最后两人生死两别时,还有这么一块小石头。

  赵红缨死后,他心里老是空荡荡的,不知如何打发日子,便想再回两人相识的地方去走一走,寻找她在自己心里最后一丝痕迹。

  想明白后,便动身向苏州城而去。

  段正淳向东南而行,脚步疾奔一天半日不停,一边赶路一边想着自己心事,与周遭人物景色全没在意。

  这一日行到午间,在一间小店中喝了一坛烈酒,又买了一坛带在身上,迈开疾步继续出发。

  一路上酒多饭少,总是百无聊赖的自斟自饮。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四处找歇脚的地方,走了一段大道,看见前方有一间破庙,心神微振,走上前去。

  段正淳刚跨进院落,便见破门大开的正殿,燃着一簇火堆,只是墙壁破败不堪,南墙和窗户都开着道大口子,夜晚呼呼的往里灌,将唯一的火源吹得东摇西摆。

  火光照耀下,斑驳的墙上映出一大一小两道影子。

  他扫了眼院子里的荒凉模样,向唯一冒着火光的破屋而去,刚到门口,就引起里面的人警觉。

  “奇怪,这种地方还有人来。”

  段正淳穿过破门进去,看清里面的人,神情一怔,只见汹汹燃烧的火堆旁,正是几日前算卦的那个老道,对方也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老道身边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小道童。

  “是你”

  段正淳看清是这个不靠谱老道后,意外出声。

  “壮士认得贫道?”老道疑惑道。

  只是段正淳这几日一直赶路,未曾梳洗,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有些邋遢,而且头发全部散下来,难以看清脸孔,老道士一时也没认出来。

  “认得,就在几日前,你还给我算过命来着,这么快就忘了?”段正淳说着,撩起面前的长发,露出清晰的五官,虽然光不太亮,但还是让对方看出来了。

  “原来是你,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也能碰上,还真是有缘。”老道对段正淳印象不不浅,隐约从其轮廓和声音已听出,他就是前日在开封摆摊遇到的怪人。

  不但算出他有八个女儿,他那面相与八字也完全对不上,当时可让老道吃了一惊。

第85章 破庙遇老道

  小庙从里到外荒败不堪,残垣断壁,随处可见,屋里只剩稍微能挡风避雨破落的三面土墙,还有个破烂顶棚,残月的微光正从屋顶破洞透下来。

  借着月色,看清土台上躺着个断臂的石像,恐怖狰狞的面庞还隐隐可见,下首的香案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看不出原本模样,墙角挂着几缕摇摇欲坠的蛛网,随风一颤一颤。

  地上满是杂乱的干草,段正淳在草堆里随意坐下,看着一老一少两人,不在意,“老道,你算卦的家伙呢?”

  “贫道云游四方,风餐露宿,跋山涉水,经常走在街上被狗咬.....算卦只是谋生手段,偶尔赚几个赶路钱而已。”老道回了句。

  前日他带着的卦幡的破布摊,并未带在身边。

  段正淳仰头看着屋顶的破洞,喃喃道,“你倒有几分真本事。”

  道士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心中猜到了几分,看见段正淳邋遢的模样,而那位粉色衣衫的姑娘并未陪在身边,想来已经应验。

  “贫道的微末伎俩不足为道,恐难入阁下法眼。”

  “可否再帮段某算一卦。”

  “如今卦摊已弃,无法再算。”老道摇摇头,出言拒绝。

  段正淳身子一正,身上弥漫着一股逼人的气势,直勾勾盯着他道,“你是担心我付不起卦金?”

  说着手伸进怀里,接着摸出一锭金子,随手扔到火堆旁。

  屋里篝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升腾的火苗,映出摇晃的火光,将地上的金子照的闪闪发光,金黄的色泽无比诱人。

  “公子财大气粗,不是凡人.....可贫道起卦,也并非随意为之,一向讲究个缘字,若是无缘,千金掷地不可测,若是有缘,分文不收也可算。”老道不为所动,对地上的金子视而不见。

  倒是旁边的小道童,轻轻拉了拉老道衣袖,似乎有些意动,他年纪尚小,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金锭,心想师父若能接下这单,他们岂不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以后也不用露宿荒野,住客栈,吃酒肉,便不再是奢望。

  无缘,好一个无缘,段正淳倒也不至于,因此迁怒于这一对老小。

  他见老道真诚拒绝,态度不似作伪,收起身上气势,不再坚持,话音一转道,“前日,你已看出那位姑娘死期将至?”

  “算不尽芸芸众生微贱命,回头看五味杂陈奈何天,须知人各有命,非吾之所能,看不透山川日月锦绣图,独行间生老病死何人知......卜算一事,虚无缥缈,我也只是略通皮毛,又怎能断人生死?未免太过高看贫道。”老道见他态度变化极大,有些意外,开口自嘲了一句。

  “那日你的言行,不似无故放矢。”

  老道听后淡淡解释了句,“当日瞧那姑娘煞气缠身,似将有大麻烦降临,便出口推脱......贫道只是一个毫无分量的局外人,即便说出来入谁耳,谁又会听?事情依旧会发生,若遇到暴躁的主,嫌我说的不好听,说不准贫道还会遭受无妄之灾,又何必?”

  段正淳听到老道在旁边絮叨,气势跟着一泄,说的似乎不无道理,还没发生的事,谁又会相信。老道只是一位萍水相逢的路人,说了以后,赵红缨多半还是要返回皇宫,毕竟她父皇病重,又怎能置之不理。

  老道不接卦单,自也避开了因果,否则,真要如实相告,她霉运缠身,恐有祸事发生,赵红缨估计会立马跳脚,出手让老道长点记性。

  也正是因为她自出心裁,反误了卿卿性命。

  段正淳知道皇宫内近日有大变故,权利交替,皇位更迭,但没想到赵红缨一介女流,也会被牵扯到其中,更没想到她会在此次劫难中身死道消。

  想到这就泛起一阵悔意,当时若小心谨慎些,在半路上拖延些时日,待皇城易位后再放她回去,是否就可以避免这起悲剧的发生,只是这些是他的幻想,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无法更改。

  一段无疾而终的相遇,又是为何?他思绪纷飞,杂念涌起。

  老道似乎看出了他的烦恼,喃喃自语道,“你怎知今生的相遇不是为了曾经的遗憾,说不定今生的相遇,是你前世磕破头求来的,相遇是缘,不是恩赐就是劫。缘起,在人群中相见,缘灭,转身消失不见..........陪伴是在还债,离开就是已还清,两不相欠。”

  段正淳抬起手中酒坛,将美酒灌入口中,大口喝着,呛得他眼泪直流。

  他不信命,也不信缘,相信自身足够强大,便能改变所谓的命,赵红缨的突然离去,给他当头一棒,本以为知晓每个女人的生命轨迹,适当介入就可弥补她们的遗憾,如今看来好多事还是无能为力。

  还要尽快提升实力,将几位女人护到身边才能避免悲剧发生,不成仙,终究是一介凡人,面对好多事仍束手无策。

  “看淡红尘烦扰,内心自在安闲,勿以有限身,常供无尽愁。”老道自顾自念叨着。

  段正淳却不以为然,看淡红尘,还有个鸟意思,没女人陪在身侧,孤家寡人确实没什么烦恼,也过的安然自在,可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任山川日月转,任芸芸众生行,我自逍遥天地间,看尽红尘百态颜,若一生皆定,顺其者而行,重生历心行,不枉死之终。

  没有情爱烦忧,没有美人陪伴,如凭白来世走一遭。

  我要做那红尘仙。

  女人一个都不能少,既然爱了一回,也得让她们有个好结局。

  段正淳想明白后,就躺在甘草堆上沉沉睡去。

  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一大一小的道士看得有些愣神,刚才一副气势逼人,忧愁满怀的样子,才过去片刻功夫,就像个没事人,睡起了大觉。

  小道士看着火堆旁那块金锭,闪着诱人的黄芒,眼神都直了,心里躁动不安,若是他的就好了,够他和师父挥霍好久了。

  突然,啪的一声。

  老道抬起巴掌,用力拍在旁边小道士后脑勺,发出清脆的响声,“清风,都告诉你多少遍,不属于咱的东西不要妄生贪心,修德更要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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