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左掌既回，对方右掌立即圈转，击在两人对持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各自跌退开来。
两人均是脸色凝重，站在原地冷眼相望。
萧远山手掌微动，心里如波涛般涌动，此人功力进境怎如此快，两年前相遇过招式时，还能轻松胜过此人，这才过去多久，对方已能接下他七成功力，对方虽耍了些小心思，凭着招式变幻，稍稍占了些便宜，但也看出未使全力。
他天赋异禀，藏身少林这十余年，勤修武学，丝毫不敢懈怠，练武一日千里，却被对方在修为上追平，这让他难以接受，很难相信有人在练武天赋和修习速度上胜过一筹。
“你到底是谁？”萧远山冷喝一声。
“你又是谁？”
慕容博笑着反问，他对这个高大黑影身份同样疑惑，两人神交许久，但从未没有仔细交谈，两人蒙面来少林寺偷学武功，本就算不得光明，自不愿泄露身份，二来对方武功如此之高，不会是无名之辈，担心了解太多招来记恨。
“你在少林寺一躲十余年，武功秘本盗得够了么？”
“我也正要问你，你这十余年，藏经阁的绝技抄的够了吗？”萧远山出口反问。
慕容客气道：“尊驾武功了得，承蒙指点，甚为感激。”
“阁下精进不懈，却不自满，兄弟甚为佩服.......既不说明身份，乔某便再试试你身手。”萧远山大喝一声，纵身而上，手腕微动间，蓦然闪过一抹势道凌厉的索影，如毒蛇吐信般袭去。
话音未落，长索已然扑到对方身前，突兀凌厉的一击，让人心里发寒。
“来得好。”慕容博见对方一言不合，又动起手来，谨慎对待，猛的运起真气，挥袖荡开探来的索绳。
慕容博与高大黑影已交手两次，对他攻击手段有所了解，应付间早有准备，无论对方的索影如何变幻，慕容博逐一施展少林绝技中的‘般若掌’、‘无相劫指’、‘捏花指’等轻松接下。
甚至连‘伏魔杖法’、‘九天九地方便铲法’等器械功夫，也化在拳掌之间施展出来，两人手段尽出，只是一顿饭功夫，已拆斗百余招。
正斗得急切，慕容博倏地跳出圈子，抱拳说道，“多谢乔兄指点，燕某受惠良多。”
高大黑影收回绳索，“燕兄武技精妙，咱二人不分高下，燕兄既来少林寺盗经，当为少林派对头，在下与少林派仇深似海，你我同仇敌忾，当为同道中人。”
萧远山知晓此人曾多次潜入少林誊抄绝技秘本，与他目的不谋而合，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两虽不知对方身份，但也无利益冲突，说不定还能共同谋划一番，所以动手间收了三分力道，只是试探切磋，并未动真格。
动手前，他主动自称‘乔某’，一来合了儿子如今的姓氏，二来这消瘦汉子武功不俗，有意向其示好，这番举动似乎起了效果，对方同样透露自己姓燕，虽不知真假，但也算关系又进一层。
慕容博不是三岁小孩，自不会以真姓名示人，否则慕容氏一出，身份保准露馅，中原武林能排上号的慕容氏，除了姑苏慕容，恐再难找出第二家。
“哦~乔兄也与少林不对付？这倒巧了。”
慕容博故意迎奉一句，其实他与少林倒没多少过节，与玄慈交锋间，倒让他占了不少便宜，只是黑影汉子似乎与少林结怨不小，这倒是个意外消息，以后说不定可以借机挑起两者争端，若能利用一番，也能给玄慈找些麻烦。
“在下与少林派有点梁子，迟早要与寺中高手拼决死战，我也要借阅少林派武学秘籍，且看少林派名满天下，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确认少林到底如何了得，以后你我在藏经阁相遇，大家不必顾忌，各行其事便了。”
萧远山直言不讳。
他少年时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只因恩师乃是南朝汉人，深感其惠，在担任辽军总教头时，多次向太后及辽帝进言，以宋辽固盟为务，消解了不少宋辽大战的祸殃，他与妻子从小青梅竹马，两相爱悦，成婚后不久便诞下一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不料没得意多久，雁门关外奇变陡生，他堕谷不死后，整个人全然变了，什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他眼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的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为爱妻报仇，以泄大恨。
他原是豪迈诚朴的塞外豪杰，只因心中充满仇恨，在少林昼伏夜出十余年，竟越来越乖戾，一年之间难得与旁人说上一两句话，性情更是大变。心中除了保护儿子安然长大，便是暗中等待时机，找出当年一众凶手，让其血债血偿，得知带头大哥是少林方丈玄慈后，恨意更甚，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
玄慈在江湖中地位不低，却颇惜声名，只有搞的他身败名裂，连带少林的清誉毁于一旦，才能让他体会到什么是痛不欲生，方解心头之恨。
萧远山见又多一位共谋大事的朋友，心里泛起一丝喜意，日后让玄慈名誉扫地，颠覆少林时，这个消瘦汉子若能从旁协助一二，又增几分胜算。
不过，慕容博分不清他所说之话真假，只是应付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他清楚看似切磋的有来有往，实际两人都有隐藏手段未使出来，真要生死相搏，胜负还真不好说，与这样的高手合作，局势有些不受控制，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慕容博不想与他纠缠过多，笑道，“你我是友非敌，便再好不过，燕某还有要事在身，不多留了，后会有期。”
“请便。”萧远山抱拳回了一礼，对方便转身离去，不一会儿消失在夜色中。
他抬头望着天空隐隐透出的月影，忽然间心头一轻，积压的大石稍稍挪去一分，似乎离报仇雪恨的日子不远了，登觉神情气爽。
随即脚下一跺，寻了个方向，飞身而去。
夜风拂过，此地又归于平静，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这时，远处的树上现出一个身影，正是段正淳。
他瞧两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身影翻飞，打的不亦乐乎，乐的看戏，不过两人都没下死手，没有生死相搏的精彩瞬间，最后变为口头交锋，似乎聊得不错。
段正淳见两个大宝贝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还毫不自知，暗自为其叹了声可惜，转身向来路纵去。
转眼来到第二天早上。
段正淳收起功法与朱丹臣打了声招呼出得屋去，昨夜意外遇到萧远山，跟着去看了场戏，结果也没打出什么名堂，便无聊返回。
今日正式去会一会扫地僧，他顺着昨夜路径，一路往西北而去，穿过诸多屋舍，视眼突然开朗，只见远处有道山溪缓缓流动，旁边耸立着一座阁楼，楼头挂着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
段正淳心道，少林寺藏经阁名闻天下，原来建立此处，这楼阁临水而筑，远离其它屋舍，唯恐寺中失火，毁了无比珍贵的经藏。
他脚下不停，缓缓向阁楼踱去，走近后阁楼上的碧色瓦片都清晰可见，周围古树掩映，回廊环绕，显得非常幽静。
只见走廊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扫帚，正弓身扫地，老僧服色打扮，是少林操执杂役的服事僧，服事僧虽是少林僧人，但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不列‘玄、彗、虚、空’的辈分排行，除诵经拜佛之外，只做些烧火、种田、洒扫、厨工、土木粗活。
这僧人年纪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行动迟缓，有气无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段正淳见老僧一副行将就木的枯瘦样，有些迟疑，不知这人是否是扫地僧，毕竟少林寺干杂活的普通杂役可不少，上了年纪的也大有人在。
在他心有疑虑，仔细观察时，那老僧慢慢转头，向段正淳瞧来。
只见老僧目光呆滞，直如视而不见其物，却又似内心所隐藏的秘密，每一件都给清清楚楚的看透了，不由的心中发毛，周身不自在。
‘潜运神功，心到力至’，段正淳心中惊异，暗呼不简单。
段正淳心里震惊过后，浮出一丝了然，这老头是扫地僧无疑，对方冷目如电，只一眼便让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藏经阁有此功力的和尚，除了扫地僧再找不出第二个。
段正淳连忙运起仙法，丹田中乳白色气团绕着经脉行走一圈，这才没了被透视的心悸感，随机心中大定，又抬眼朝老僧望去。
扫地僧面露异色，呆滞片刻，又恢复古井无波的模样，像个平平无奇的老头，枯瘦如柴的双手重新握上扫帚，轻轻挥扫地上枯叶。
段正淳走到老僧身边，并未出言打扰，只是静静看他扫地。
半响后，扫地僧看了眼段正淳，心里暗奇，一般江湖高手来此注意力全在阁楼上，对藏经阁经卷垂涎不已，这个年轻人倒有意思，来了并未进入阁楼，反而在他身旁徘徊不已，不知是真沉得住气，还是有其他目的。
扫地僧感到年轻人体内真气浑厚，颇为不俗，似有绝顶水平，不过，与他相较还差很远，不足一虑，让他猜不透的是，刚才对方运起那种古怪功法，在片刻间将浑身气息遮掩的丝毫不露，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高深法门了，少林寺收藏的精妙武学五花八门，就算没收罗的也会有些许记载。
可这少年的功法运行路径，他一点看不透，倒是与上次来的无崖子所修功法有几分相似，可仔细琢磨又觉得两者大相径庭，让他不明所以，不过，天下奇怪武学层出不穷，就算他也不可能全部见过，倒是开了番眼界。
段正淳此时也在观察老僧，见他浑身毫无威势露出，丹田并无内力存贮，经脉也没有真气流动的迹象，只剩一种可能，对方修为高出他太多，看不透，老僧显然已将真气炼于周身大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只有动手时才能看出端倪。
他想明白后，淡淡一笑，朗声道，“在下大理段正淳，敢问神僧名讳？”
扫地僧听到这话，手中扫把一顿，缓缓转身向他望来，“施主问我名讳？.......”
段正淳见他眼光茫然，全无精神，声音苍老无比，静静等他答复。
老僧现出一丝追忆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歉然道，“我...记不清了，贫僧入寺三十余年，只专打扫，已忘了原本法号......我乃杂役僧人，区区名号，于我全无用处。”
“哈哈.......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已到了‘有我’‘忘我’‘无我’中的第二境界，想必离那超脱长生境也不远了。”段正淳笑着拍马屁。
扫地僧听后一愣，这少年说的倒有模有样，不知真能看出些许不凡，还是胡乱蒙的，道了声佛号，“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只比一般江湖高手略高一丢丢而已，岂敢谈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境。”
“大师佛法高深，晚辈佩服，不知可否指点一二。”段正淳虚心请教。
“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你如今的功力在江湖中已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何必再犯贪念.......贫僧只是少林一介普通僧人，何来指点一说。”老僧摇摇头，并不上套。
“大师过谦了.....晚辈前来少林只为见神僧一面，今日得偿所愿，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你这年轻人倒是有趣，旁人视若珍宝的藏经阁秘法，你难道一点不心动？”
段正淳笑道，“晚辈毫无佛学在身，凭这点斤两，又怎敢染指宝刹秘典？”
第98章 交谈
扫地僧听后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接着继续挥动扫帚。
走廊上的落叶渐渐被清扫干净，露出光滑的青石地砖，映出两人的模糊身影。
段正淳见老僧不为所动，忽然脚下一跺，脚下腾起一股无形气浪，如扇形般朝老僧涌去，卷起的风劲将他衣角微微扬起，再无异状，似乎这般举动丝毫不具威力。
再定睛看去，只见无形气浪向远处荡开，老僧脚下的枯叶遇到这股劲风，如同冰雪消融般化为了点点灰烬，还散着淡淡温热。
“献丑了，晚辈这一击，神僧怎么看？”段正淳笑容不减问道。
“施主出身大理，能有如此功力，想必是段氏皇族......不知刚才使的是何种功法？一阳指和六脉神剑还做不到此种地步。”老僧只是身形一顿，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扫地。
“前辈果然见识不凡，此功的确不是段氏家传功法.....是在下意外获得的奇功。”
“一般功法的真气中性平和，不带任何属性，而你这真气带有骇人的灼热，倒是不同寻常......不知此法可有名字？”扫地僧问了句。
“无名。”段正淳不想暴露太多隐秘之事。
“........”
“神僧修炼多久了？”
“七八十年还是有的，太具体的，记不清了。”
“大师功参造化，在武学一途已超大多数武林中人，想必你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段正淳顺嘴一夸。
“一介凡僧，没多大本事，何谈第一第二。”
段正淳眼珠一转，“神僧可知晚辈修习了多久？”
老僧一心打扫，并不搭话，似乎对他修行之事并不感兴趣，挥舞扫把将地上的灰烬一点点清除。
段正淳主动开口，“十八年，晚辈修练了十八年，才修练如此境界.......不知到了大师这年纪，能否练就你这般实力？”
其实他还是谦虚了，十八岁前在修练上三日大雨两日晒网，没用过心，是个二流水平的喽喽，三月前穿越才正式发力，打通任督二脉，晋级一流水平，在无量山做任务时得到了仙法，开始逐渐起飞，如今已有绝顶实力，除了扫地僧，没人再能伤他分毫。
扫地僧听后手中扫把顿住，回头重新打量了一眼段正淳，短短十八年能修到如此境界，的确算得上优秀，自己在他这年纪并没有如此实力，真是江湖辈有人才出。
“段小友小小年纪有此修为，算得上天纵之才。”扫地僧夸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段正淳心里明白，屁的个天纵之才，都是外挂的功劳，否则以他资质就算日夜苦练也到不了如此境地，全靠几位孩儿鼎力相助。
“晚辈初学乍练，所学未精.......不知神僧，如今是何境界了？”段正淳见对方心思深沉，并不露口风，主动问起。
扫地僧半响后展颜一笑，眼神发亮，没了刚才的浑浊感，“你倒是有眼力劲。”
他说完径直走到栏杆处，径直坐下，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气势，旁边的段正淳如同一叶扁舟，衣襟无风自动，发丝乱舞，如高山仰止，难以靠近。
感受着如渊般的气息，段正淳不惊反喜，老头终于不装了，他体内气息流转，将扑面而来的压力，阻隔在外，顷刻间就没了异常。
扫地僧接着气势一散，周围的巨大压力骤然一去而空，好像刚才的都是错觉。
“晚辈与神僧相比如云泥之别，受教了。”段正淳说完，顺势一揽襟袍，在不远处跟着坐下。
“看来你刚才所言非虚，是冲我而来.......不过，我有些好奇，凭你的境界应该看不透我身份才是，而且我不闻世事，又如何引起你的注意。”
“大师谦虚了，武林中人若知道有你这等高手，定会络绎不绝，前来聆听教诲.......至于您的身份，是从一位老先生那里听来，否则以我如今的眼界的确看不透您的实力。”段正淳含糊其词回了句。
“你倒坦诚，不知特地前来所为何事？我这里应该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扫地僧疑惑道。
“晚辈只是慕名而来，单纯想见一见大师尊容，顺便....想请教一番，绝顶之后的路，该怎么走？”段正淳正色道。
他知道这方世界中，绝顶与之后的境界如同一道天堑，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天资不俗的老绝顶，困顿一生，而只有一个扫地僧了，这次来到少林寺，正好与老头好好聊聊突破之事。
“看你的样子，刚入绝顶不久，离那绝顶之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恐没有二三十年的苦练沉淀，连门槛都摸不着，此时谈这些，为时过早。”
“以晚辈的年纪，有生之年突破绝顶想必没多少悬念，此时既遇到神僧，也算缘法不浅....希望您不吝赐教日后若能突破，定会报答此番解惑之恩。”段正淳承诺道。
扫地僧看他态度诚恳，刚才的言行举止并无不当之处，也算得体，只是话音一转。
“我若不愿相告呢？”老僧语气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
段正淳听后一愣，这老头并不小气才对，怎这般回他，当即拱手回礼，“得不到前辈垂青，是晚辈缘分不够，日后再来便是。”
他与老僧实力悬殊，自也奈何不得，对方真要不愿多谈，他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