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年轻人倒也沉得住气，心性还不错......是否愿意听贫僧讲个故事？”扫地僧缓缓开口。
“愿闻其详。”
扫地僧眼神泛起深邃感，像是两个吸纳万物的黑洞，“大宋建朝初期，武夫专权，黑暗动荡，百姓更是民不聊生，受尽各方势力盘削，田税、丁税、牲畜税、茶税、贡税层出不穷，普通百姓没多少粮可以吃，全靠树皮树叶果腹，登封有一户农家，也是受尽苦难，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只剩个小孩还有一口气，眼看全家都要齐齐身死时，一位少林僧人路过，看到小孩惨样，将自己的干粮分出一半救其一命，小孩年龄太小，任其发展，只能自生自灭，僧人便将其带回少林，凭着后山的菜园子起码不用忍受饥饿之苦，他自此在少林扎下根，成了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日渐长大，随着众僧诵经拜佛，上早课，洒扫院落，撞钟，提水浇菜，干遍杂活，彻底成了一名杂事僧，后来师父传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入门功夫，他干完事务，闲来无事就耐心修练，不久便融会贯通，之后在打扫藏经阁时，发现一落满灰尘的破旧石板，上面只有一篇残缺功法，他问了师父后，没有得到明确答案，好奇心驱使下开始按上面的修炼，不知是他天资卓绝，还是这门功法很适合他，不久便将上面的残缺功法全部练完。”
“之后闭关静坐时，他一度进入了一种很深的寂静，那时周围只有光，时间，空间都仿佛不存在了，看不到天地的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此刻他达到了师父不曾达到的境界，心中的迷茫没有人可解.....他没有多少喜悦的感觉，相反被一种寂灭的悲哀环绕，这种悲哀让他心神不宁，可没人能给予他答案，只能在日常事务中求的内心平静，寻找答案.....正如佛语中‘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服其心，所有一切众生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扫地僧似乎好久都没与人交谈，说起来如打开了话匣子，丝毫没停下的迹象。
段正淳听着却心里一震，如果他猜的没错，故事中的主人公就应该是身旁这个老僧，按他这说法，慢慢算来，他已经度过了两个甲子那么久，算得上高寿，可看着丝毫没有生机枯竭之象，反而精力十足。
小沙弥靠着一块残缺石板上的功法修练到如今地步，有些不可思议，若功法齐全，老僧还不得上天？
段正淳越想觉得越发离谱，不过以他的实力境界确实已没了撒谎的必要，多半是真的，按他所说，这番突破并没有特殊法门，只是闭关静坐，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身处古怪的境界，周围只有荒凉和孤寂，确实会让人心生恐惧，心神不宁，到了一种没人可以指点的境界，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只有陌生环绕的境地，只能靠自己摸索，老僧选择了继续从事原来的杂活，在沉浸式干活中寻求一丝平静，也算另辟蹊境。
扫地僧长期处于忘我的工作环境，以求功法上的答案，可活到一百余岁的人寥寥可数，渐渐熬死了周围熟悉的僧人，再没人记得他了。
段正淳听完，声音一沉，“多谢大师点拨。”
扫地僧见他这么说，不知道是否有所感悟，不过，确实像极负慧心，是难得可造之材。“不知段施主，可愿入少林门下修行？”
段正淳听后眉头一跳，似急而缓道，“晚辈六根不净，红尘烦扰颇多，还未能参破俗事牵挂，没有入寺修行的福分。”
他连忙拒绝，如今四个女人都怀了身孕，正翘首以盼等着他回去，最后还有一个甘宝宝等他去开荒，怎会在这清心寡欲的地方久待。
“离贪去欲，明心见性......所谓的美色，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捧，而尘归尘，土归土，美丽的少女在天地中不过和鲜花一样，或是被路边的脚步践踏，或是时间到了枯萎老去。
罗袜一弯，金莲三寸，是砌坟时破土的锹锄，枕上绸缪，被中恩爱，是五殿下油锅中生活。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
参透空色世界，打穿生灭机关，直超无上乘，不落是非巢，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扫地僧说完拾起扫把，打扫着阁楼周围的杂物，仿佛身处独立小世界，与周围丝毫没关联。
段正淳倒吸一口气，内心并不平静，老和尚似乎能看出他对女人的执着，起身合什行了一礼，转身静静离去。
看破美色岂非易事，对我段某人来说，或许，金海尽干之时，才是尘缘了断之日。
他一路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客房。
“王爷，你回来了。”朱丹臣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招呼，他有些想不明白主子明明是第一次来少林，总是一出去就半天，似乎在这里有很多老朋友，一点都没有孤单的感觉。
“丹臣，我们一起去寺里走走。”段正淳见他似乎压根没出去，似乎有些烦闷，心思一动，邀请道。
两人出得屋子，胡乱转悠，既然来了百年古刹，还需好好转转，寺中有不少香客上香拜佛，显得并不冷清，段正淳见寺里殿舍颇多，比大理的天龙寺更加恢弘气派，少林僧众有千余人之多，人数上超过不少。
他们边走边看，穿过古树小径，向后山而去，不久来到一片阔野。
只见一块块菜地被整齐的划分开，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还有几名身穿灰布僧袍的和尚正在伺弄菜地，施肥，浇水。
少林寺僧人众多，靠后山菜园子这点产出根本不够寺里众人吃喝，平时还会花些香油钱到山下的农户家购些蔬菜粮食，当年慕容博在寺外徘徊许久，发现了这一漏洞，花费重金在山下购房置地，种菜，慢慢从少林后勤处突破，才混进寺里。
段正淳走近一间茅草屋旁，透过栅栏，里面正有个三岁左右的小孩，穿着开裆裤玩泥巴，旁边也没僧人看护，任其肆意折腾，小院里宽阔敞亮，倒是孩子玩闹的好地方。
他看了眼便离开，虚竹现在太小了，话都说不利索，与他沟通压根没戏。
穿过菜地，继续向后山而去，不一会儿地势变陡，只有一条小路蜿蜒而下，段正淳与朱丹臣两人顺着山间小路顺势而下，周围丛林遍布，着实不好走，好在两人都有功夫在身。
两人凭着身法，依旧健步如飞，朱丹臣不知道主子到底要到哪里去，跟在身后见越走越偏，心里泛起嘀咕。
不多时，两人已到半山腰，只见山势渐渐平坦，能看到不少被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稻田，还有两座屋舍坐落其间。
段正淳见此眼神一动，加快脚步，向那间院落而去，待走进一看，院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三间土屋也被装修的光洁敞亮，屋里似有人在说话。
第99章 初次相见
他走进院内，并未遮掩身形动静，只听里屋声音沉寂下去，随着脚步声响起，一个面容枯黄的中年人出来，见到有人来，连忙向屋内招呼了声，“老婆子，有客来了，沏壶茶。”
段正淳抱拳行了一礼，闹得对方慌乱不已。
中年人连忙有模有样的回了一礼，客气道，“不知两位来乔某之处有何贵干？”
“闲来无事在山间转悠，偶然来到此处，想讨杯水喝。”段正淳一副无意间来到此处的样子。
“我们这穷乡僻壤，很少有外人前来.....既然来了就是缘份，难得的紧。”乔姓中年人听后并没有现出不耐，言语间依旧客气，可能久居少林寺旁，受其熏陶，话里话外带着‘缘’字。
片刻功夫，一位中年妇人端着木制托盘，盛着一壶热茶和三个茶碗，放到院里的台桌上，三人倒满茶碗，边喝边聊。
段正淳此刻确认这对夫妻是乔三槐夫妇，既然来了少林寺也得来此地走走，顺便来看看自己女婿，以后两家是要结亲的，他没生儿子的命，只有女婿。
“乔兄与嫂子选在此处安家，倒是雅静，二位过着半隐居的日子，难得舒坦。”段正淳环目四顾，只见此地正处于少林寺后山的半山腰处，周围山势环绕，草木旺盛，鲜有人至。
“哪里，哪里.....我与夫人本是老家遭了灾荒，逃难至少林寺，想讨个生活，没想到方丈仁慈，安排我们在此居住，热心帮我们开辟荒地，还经常有寺里僧人来此购买蔬菜米粮，我们平日生活用度也够用了......另外，我夫妇还有一孩儿，是三口之家。”乔三槐说起话来，满脸笑意，显然对如今生活很是知足。
“乔兄孩子在哪？”
“我那孩儿刚满十三岁，但是福缘不浅，前年被一位路过的丐帮大人物，一眼相中，直言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如今已入了丐帮，也算有了正式活计，比我夫妇有出息多了。”乔三槐面露骄傲之色。
段正淳心里清楚，这中年汉子，连自己都不如，他是生不了儿子，可这夫妇二人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典型的不孕不育。
十三年前，玄慈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乔峰，来到此地，求两人收下将其抚养长大，乔三槐夫妇听后心里激动坏了。
两人眼看年龄渐大，可一直连个传承的子嗣都没有，暗自焦急，听说是个孤儿，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
孰不知，乔峰并非孤儿，有位很能打的爹，而且正在黑化，乔氏夫妇接下这个孩子，也算接下了这份因果，后来乔夫人帮叶二娘接生的情景被暗处的萧远山瞧见，记恨玄慈的同时，对乔夫人也一并恨上了，清算旧账时，顺手将两人拍死。
两口子到死都不知道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位大敌，又为何突下重手。
“乔兄对江湖之事怎么看？”段正淳突然问了一句。
“我夫妇二人是普通乡野小民，对打打杀杀的江湖之事并无兴趣，往往都是避而远之，不敢沾染。”
段正淳见乔氏夫妇单纯质朴，也算良善之辈，可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已被玄慈拉进了江湖旋涡，就算他们有心避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那孩子如今已算半个江湖中人，你们自然也牵扯了一分关系，以后多多注意，以免遭了无妄之灾。”
“客人这是何意？”乔三槐听出了几分不对劲，心里跟着一紧，追问道。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爹、娘我回来了。”
乔三槐被这道声音打断思绪，将刚才的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听出来是自己儿子的声音。
果然，话音刚落，一道身形壮硕，面容冷峻的少年已站在大门处。
“峰儿，你怎么回来了。”乔三槐话中有些意外，但脸上露出浓浓喜意。
段正淳见到少年，一眼认出此人就是少年版乔峰，虽然年纪不大，但已能看出一丝不凡，眼大如铃，双手粗大，散发着一股粗狂之气。
这时屋里的乔夫人听到声音，也跑出屋子，看见李家许久的孩儿终于回来了，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嘴都合不拢了，连忙道，“峰儿，娘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外面没少吃苦吧。”
“没吃苦，丐帮长老们很照顾我。”
“那就好，你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在外面待久了，山珍海味没少吃，依旧想吃娘做的棒子面。”
“好，娘这就给你去做。”乔夫人听后，高兴地走进屋里去给孩子做饭。
段正淳见到一家三口温馨的场面，倒也没有不自在，依旧静静坐着喝茶，一副毫没在意的样子。
“爹，这位是？”乔峰一进家门时，就注意到了这两个陌生人，见他们和父亲有说有笑，以为是家里的亲戚，刚才忙着跟家人寒暄，如今才出口询问。
段正淳不待乔三槐解释，淡淡开口说明身份，“我路过此地，讨碗水喝而已。”
“阁下似乎并非普通人，一身功夫不错。”乔峰话里带了一丝怀疑，暗自警惕道，他如今已不是乡间玩闹的孩童，经过在丐帮中摸爬滚打，见识了不少人性，江湖上的结仇袭杀也见过不少，所以对他的来意暗自猜测。
“不要误会，我们是少林的客人，无意间来到此地，并无恶意。”段正淳主动解释了一句，不想发生什么莫名其妙的误会。
乔三槐在一旁听后倒是信了，高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客人，还恕我等怠慢，留在这里吃个便饭再走。”
他夫妇二人受少林恩惠颇多，对于少林寺的朋友也非常友好，孰不知正是日后也正是因为这份恩惠，带来的副作用要了两人小命，如果可以，段正淳倒愿意救他一救。
乔峰听后仍不放心，坐到桌前，倒了杯茶自顾自喝着，同时也在打量段正淳，只是越看越心惊，对面这人实力很高，与汪帮主都不逞多让。
汪帮主是他见过最厉害的高手了，这人一身打扮颇为不俗，非富即贵，只在那些帮中高层和江湖名人身上见过，似乎大有来头，而且此人十分年轻，能有如此实力，倒让他有些看不透。
段正淳同样在观察他，只见乔峰体内气机鼓荡，似有一流高手的实力，他知道乔峰习武很早，幼时启蒙老师玄苦在夜里偷偷来教他武功，风雨无阻，他从小打下了坚实的武功底子，后来入了丐帮，得汪剑通青睐，传授了丐帮绝学打狗棒法和降龙二十八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小兄弟，你的功力甚是不俗，同龄人中已难有敌手。”段正淳眉毛一抬，夸了句。
“你的武功也不差，这般实力在江湖中也难寻对手。”乔峰回了一句。
“哈哈.....小兄弟倒是爽快，甚合我意，可惜此地没酒，不然定要与你喝上两大碗。”段正淳哈哈一笑，看他非常满意。
乔峰听后眼神一亮，似乎勾起来肚里的酒虫，对段正淳的戒心也松了几分，豪爽之人多是江湖好汉，不该是屑小之徒。
一旁的乔三槐插话道，“醉酒误事，峰儿你还小，可不能学大人喝酒.....丐帮长老好心提携，你不能辜负他们信任，应当尽心尽力，万不可耽误长老们的大事。”
“爹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更不会误长老们的事。”
“嗯，你知道就好。”
“爹，你去看看娘的饭，做的怎么样了？”乔峰有意支开乔三槐，他这次来登封办事，正好顺路回来看看父母，待得片刻又得走，没想到这次回来竟遇到一位不速之客，自然想将对方身份弄明白，才能放心。
段正淳知道乔峰酒量过人，喝酒从没醉过，越喝越有力气，除了他想醉，否则没人知道他酒量到底是多少，。
“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乔峰抬手见礼，问道。
“本人姓段，上正下淳。”
“段兄来我家所为何事，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不妨直说，有什么仇怨尽管直说，我乔某人都接着，纵是身死也是自己技不如人，绝不皱下眉头.....还请不要为难我爹娘，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从不插手江湖之事。”乔峰义愤填膺开口。
“小兄弟不必再行试探，我来此没有歹意，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对你父母倒是没多大兴趣。”段正淳不以为然。
“你我先前并不认识，段兄找我所为何事？”乔峰气势一缓，好奇道。
段正淳有些气结，他可是乔峰未来岳父，这小子跟自己不住的称兄道弟，一直占便宜，以后得让他长长记性。
“‘南慕容北乔峰’之名如雷贯耳，慕容复我已见过，不值一提，这次前来少林，想见见北乔峰，看到底是何英雄人物？”段正淳胡拉乱扯。
“你也听过这句传谣？乔某也不知道这话是从何处传出来的，更不认识什么南慕容，也无意与其相比......恐怕要让段兄失望了。”乔峰不以为意。
段正淳摇了摇头，接着道，“单是乔兄这份豪气，慕容复就比不了，你如今实力已相当不俗，日后纵横江湖也是指日可待。”
“多谢抬举，喝茶，喝茶。”乔峰不愿多谈。
段正淳轻轻喝了口，纠结道，“段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乔峰眼珠一转道，“但说无妨。”
“小兄弟为人豪爽，做事干净利落，倒是爽快，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待身居高位还需知道过刚易折，遇事不可鲁莽，尤其是感情之事，需要三思而后行。”段正淳缓缓道来。
他有意提点对方，毕竟乔峰与女儿阿朱的惨事确实令人惋惜，想侧目提醒一下对方，先给其提个醒。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倒是奇怪....不过，阁下多虑了，我并没未想过感情之事，毕竟离我还太远。”乔峰有些听的愣神。
段正淳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几分，只希望他能留个心眼，将来悲剧不再重演。
“江湖上不止有打打杀杀，还有有家长里短，有悲欢离合，有伤心，有诚心，有人生，有人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你在丐帮发展的怎么样？”
“这你都知道？看来从我爹这套出不少话来。”乔峰一怔。
“实不相瞒，段某出身大理，地位、金钱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提......将来你若不想在丐帮待了，可以考虑来大理玩玩，有山有水，景色怡人，定不会让你失望。”段正淳抛出了橄榄枝，以后他的契丹身份暴露后，无处可去，也可带阿朱来大理。
“多谢段兄好意，丐帮长老待我不薄，乔某不会离开丐帮。”乔峰并不领情。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我对小兄弟颇有好感，以后有难处尽管来找段某，定会鼎力相助。”段正淳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希望这苦命孩子能有个好结局。
乔峰看出他言辞恳切，并非虚言，抱拳对他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