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用过酒席，便各自回去休息。
段正淳在客房里半躺着休息，翘着二郎腿想这几日来的见闻。
朱丹臣不由啧啧称奇，“王爷，与我们同行的竟是大宋公主，没想到对方隐藏的真深，我一点没看出来.......看着平易近人，她谈起正事颇有几分威势。”
“对方虽是一介女流，毕竟是大宋皇族，从小耳濡目染带了几分皇族贵气，在正式场合气势显露无疑。”段正淳淡淡说了句。
他也是皇族，这些再清楚不过，行走江湖时可不在意规制礼节，称兄道弟，但在正式场合，办正事礼仪不能丢。
朱丹臣又道，“王爷，公主在席上口气不小，志气昂扬，听着有几分与铁马城共存亡的架势，我们还需另做打算。”
段正淳随意说了句，便起身朝外走去。“小姑娘没经过风吹雨打，心高气傲正常.......我出去一趟，丹臣你先休息。”
他借着夜色，避开暗中守卫巡视，摸到赵红缨休息的地方。
将军府清雅别院。
咚咚咚
敲门声一重两轻，缓缓响了三下。
稍待片刻，屋门打开，段正淳闪身进入，门随后关上。
“赵姑娘这里真不错，比我那可强多了。”他进屋四下打量了眼，夸了句。
“好大的胆子，我没开口，你就敢私闯本公主卧房，不想活了？”赵红缨脸色一板，冲四处晃荡的身影道。
“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求我时候那态度呢？摆谱？”段正淳扭头一问。
“你什么身份，敢与本公主同富贵？”
段正淳不屑冷哼，“以为我稀罕你这破地方，自己慢慢享受吧，我走了。”作势欲走。
赵红缨脸上带笑，“等等.....刚才与段兄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快请坐。”暗想先稳住对方，日后再找回场子。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说半天嗓子干了，倒杯茶。”段正淳见她态度转好，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赵红缨一滞，脸色不变，“这是待客之道，不用说，也会给你沏茶。”
她知道段正淳武力不俗，还想让对方好好出力，拼命守城......如今战况对大宋不利，多个助力自然是好事，此地没有外人，也不必拿公主的架子。
她给两人各倒一杯，坐下开口，“段兄对如今局势有何高见？”
“我一个助拳的局外人，不好随便插嘴。”
“没事，你随便......但说无妨。”
段正淳开口道，“铁马城守军人困马乏，被动防守，后援不知在哪.......西夏手握主动权，准备充分，随时可主动进攻。”
“我方该如何应对？”
“援军和粮草若不能及时跟上，想守住难于登天......实在坚持不住，只能弃城逃命。”
赵红缨听后脸色一黯，“我们逃命容易，可守城将士和全城百姓单靠两条腿又能逃多远？待敌军攻破城防，城中军民便生死由天了。”
段正淳道，“妇人之仁，战场上生死有命，如何顾得所有人.......你要不忍心，就依魏将军所言，提前从东门疏散城中百姓，边打边退至后方瑶山城。”
“你支持魏将军的战术？”
段正淳摇摇头，“理念不同而已，魏将军是以退为进，保存实力过后再打回来，走的是迂回路子，而你是想背水一战，直接硬刚......不过，你若站在城楼上给将士们擂鼓助威，士气高涨，也许还能多坚持三五日。”
赵红缨眼前一亮，“你和我想一块去了.......我也这么想的，准备亲自披甲登城，为我军鼓舞士气，相信定能等到援军到来。”
“这些都是纸上谈兵.......等敌军攻城再视情况而定。”
另一边，将军府正堂。
魏元诚坐在上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他手指忽然一顿。
“福老。”
话音刚落，从后堂黑暗中缓缓现出一道枯瘦身影，躬身相候。
“从今天开始，您负责保护公主殿下安危，不容有失。”魏元诚吩咐了一句，便继续沉默不语，那道身影又渐渐隐去。
魏元诚本想着手疏散百姓，准备撤退事宜了，这铁马城丢了也无妨，待日后整顿军务再反攻回来就是。
此城没有天险可凭，他守城困难，西夏占去同样容易夺回。
没想到公主来到了边城，一副要死战到底的态度，对方身份尊贵，他不得不从。
公主若索要战事指挥权，他只能老实交出来，至于对敌策略，以对方为主，他从旁献计，只求对方不要头脑发晕乱来。
他身为大宋朝臣，不能以下犯上，还得护对方周全。
若是不遵命或让公主出了意外，待战事结束，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一家老小可都在京城，全家也得跟着遭殃。
这时，城中传来六道急促的擂鼓声。
是敌人进攻的示警。
魏元诚不敢怠慢，立马披甲上马，领兵向城门而去。
他登上城头，见公主和段正淳已提前到了，虽有些意外，但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连忙上前见礼。
“见过殿下。”
“战场上不必多礼，请起。”赵红缨头也不回说了句，盯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火光，是西夏军士列阵的队伍。
暮色苍茫中，城内外点起了万千火把，照耀的如同白昼。
一顿饭功夫，西夏先锋已至城下，借着火把的光亮，敌军狰狞的面目隐隐可见。
只听大军后方中响起一声沉闷号角声，城下人群涌动，架起云梯，敌兵握上大刀，手持盾牌，掩住身形向城头爬来。
敌后阵营还有投石机辅助，天空不时落下磨盘大的巨石，更有无数箭矢如雨点般落来。
随着战事爆发，喊杀声震天，守城将士隐在墙垛后，不时搬起巨石砸下，拉弓射向下方攻城士兵，阻其登城。
片刻功夫双方已战的激烈，赵红缨在城头看的心肝具愤，从旁边士兵手中抄起弓箭，从垛口向下方敌人射去。
喊杀声伴着兵器碰撞声，顿时一片杂乱。
段正淳看着城下敌兵不断发起冲击，有人被射翻，立刻旁边来人补上。
他食指一点击在敌人盾牌，上面留下个纤细孔洞，后面士兵身体瞬间被击穿，掉下云梯，见此他心里一安，六脉神剑对一般的铁甲盾牌依旧破坏力不俗。
战事持续了一柱香功夫，忽然敌军又响起一阵号角声。
西夏士兵便停下攻势，如潮水般退去。
此次交战时间虽不长，但死伤不少，只见士兵们迅速收拾战场，抬起一具具尸体走向城下，都是些被投石砸中和箭矢射中的不幸者，远处的军医忙着救治伤者，简单擦伤的直接自己处理，撕下一块布条缠住。
赵红缨看着死伤士兵，心头一沉，这样消耗下去，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到时此地兵士不知又能活下多少。
其时夜已三更，皓月当空，明星闪烁，照临下土，天上风轻云淡，一片平和，地面上却是数万人在舍死忘生恶战后的劫后余生。
“殿下，今夜战事暂告一段落了，先回去休息吧。”魏元诚见敌军退去，才过来招呼公主，他刚才在城头忙着指挥，调拨人手，弥补空缺，这会儿才有空过来。
赵红缨手握弓箭见敌方忽然撤军有些不解，但看将士们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才确定敌人真的退兵了，心有疑惑。
魏元诚见赵红缨一脸茫然，主动开口解释，原来，西夏军队久攻不下，便利用起来干扰战术，队伍轮流隔日就会发动夜袭，骚扰守城将士，让大家疲惫不堪。
按照惯例，此次袭扰后今夜不会再有动作了，真正的硬仗在第二日。
赵红缨看着将士们萎靡不振眉头微皱，随后眼前闪过一丝厉芒。
“魏将军，如此下去将士们身心疲惫，如何坚守........就没想过趁对方撤退之际，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久守必失，一直死守太过被动，主动出击打个小胜仗不但能挫挫敌方锐气，更能鼓舞军心。”
“殿下此举万万不妥，卑职深知敌将赫连铁树的作战风格，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打伏击，说不定他正设好伏兵，等我们出击。”魏元诚急忙出言，担心公主意气用事。
赵红缨知道自己斤两，何况魏元诚在边塞多年，对敌经验丰富，战术独到，她初来乍到不便多加干预。
“魏将军放心，本公主决不会拿将士们性命儿戏，并非定要出兵不可.......军士调度权依旧你来执掌，我不会过多插手。”她淡淡解释了句。
“多谢殿下。”魏元诚说完后，见公主向城下走去。
他不由松了口气，公主还能听得进去建议，还有一丝回旋余地。
将军府，清雅小院。
赵红缨躺在床上，想起刚才守城的一幕，并肩作战的士兵被箭矢射中倒下，断了生机的惨相在脑中久久不散。
还有城下黑压压敌军更像一块大石，压在她心头，心情郁郁不畅。
翻来覆去半响才强迫自己入睡。
整个铁马城又陷入一片宁静，皎洁的月光照在街道，显得冷冷清清，只有起伏的虫鸣透出一丝生机。
赵红缨做了一个梦，梦里城墙外是数不清的西夏蛮人，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攻势一波接着一波，将士们拼死抵抗，最终力有不逮。
一个垛口的守兵被长矛洞穿，后援不及，被敌人摸上城墙，接着就有无数敌人从豁口涌上来，如洪水决堤，势不可挡。
战火直接蔓延到了整个城头，无数将士血溅墙头，看着一个个士兵倒下，她奋起杀敌，最终长剑难敌众刀，被一刀贯胸，倒在血泊中。
段正淳被一群士兵缠住，扑杀到她身前时，为时已晚，她张嘴想说什么，喉头全是倒涌的血水，费力半天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随着最后一丝生机流逝，彻底失去知觉。
她感觉全身失去力气，活动一下手指头都无比艰难，急的她满头大汗。
突然一阵心悸传来，赵红缨猛的睁开眼睛，像溺水后侥幸缓过一口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太真实了。
赵红缨被刚才的噩梦吓的不轻，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惊魂未定的摸了把额头，将手拿近眼前，只见上面全是湿粘的汗液。
她看向窗外，天已透亮，窗户外洒进缕缕微光，这会儿才缓过些神来，心里一定。
这时，伴着敲门声，响起一道女声。
“殿下，奴婢奉魏将军命令，前来为您送上盔甲。”
屋门打开，只见屋外站着两名大脚丫鬟，手里捧着一套盔甲，上面还放着一柄长剑。
两侍女进屋将铁甲放下，便轻轻退出去。
赵红缨视线掠过铁甲，盯着衣服上的长剑神情一凝，这把宝剑与梦里的那柄几乎一摸一样。
另一边。
段正淳早上起来收拾完毕，向公主院落而去。
赵红缨见他进来，神不守舍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一起去城墙看看，昨夜魏将军说今日才是重头戏，估计今日免不了一番恶战。”段正淳见她没睡懒觉，竟坐在院子里静静喝茶，有些意外。
“我去换个衣服。”赵红缨放下茶碗，向屋里走去。
片刻后，赵红缨现出身形，穿着一身盔甲，手握长剑，显得英气勃勃，透着股刚毅与柔情并存的美感，让人眼前一亮。
段正淳看她全副武装，身上铁甲闪着幽幽冷光，透出一丝厚重感。
有了这套装备，普通攻击再难伤她。
第74章 两军相接，城头
赵红缨摇身一变，气势凛凛，提肩问道，“怎么样？有没有统帅的模样？”
段正淳见她换上这身行头，脸上郁色褪去几分，更显刚毅不屈，“美.......没一丝柔弱感，英姿不凡。”
赵红缨见他眼神真挚，又增了分信心，大步向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