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好歹的狗奴才,连是非也分不清了,还想着给人上眼药?”
其实崇康帝并不是恼怒戴权给贾琮上眼药,他恼怒的是自己这个心腹奴才,连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武王一旦薨逝,贞元勋贵一脉就失去了精神领袖,不说化为一盘散沙也差不多。
正是团结开国功臣一脉,趁机痛打的好时候,偏这个时候戴权为了那么点狗皮倒灶的事想拿贾琮做法。
这不是蠢笨如猪狗又是什么?
戴权却真以为崇康帝是在维护贾琮,虽然心里奇怪之极,也绝不敢再触霉头,连连应下。
只是崇康帝面色依旧阴鹜,他目光森然的在暖心阁内连续踱步了几回后,忽然沉声道:“传旨军机阁,命开国公李道林、宣国公赵崇、成国公蔡勇及宋国公刘志,前往武王府,探视武亲王!”
戴权:“……”
这个时候,不应该禁绝王府内外么?
不过见崇康帝狠狠瞪来,终于恢复了些许精明,想明白过来。
武亲王是自己伤病而殁,不是被人下暗手干掉的,这个时候让这些曾经忠于武王的旧部们见证一番,可以显示出崇康帝的光明磊落和清白。
戴权闻言,忙磕了个头,道了声“主子英明”,便匆匆去安排了。
待戴权出去后,崇康帝步至窗边,临窗而立,看着庭深不知几许,轻轻眯起了眼……
……
第二百零九章 白虎堂
龙首原,武王府。
萧瑟秋风,微雨淅沥。
武王府好似一座孤坟一般,静静的矗立在龙首原上,好似一匹受了伤的孤狼。
又浑身暮气,似就要走向终点……
贾琮自马车上下来后,看着这一幕轻轻一叹,对依旧啜泣的青竹道:“不要哭了,进去吧。”
之前贾琮一行人于荣国府正门前,见到了匆匆赶来的青竹。
当青竹说明来意后,不用贾政、贾珍等人开口,贾琮就婉拒了她的邀请。
武王府实在是天下第一忌讳之地。
只是,青竹却传了叶清之意,让他还第二个人情……
说这话时,青竹眼泪汪汪,满面羞愧。
贾琮与贾政等人解释了缘何欠下的人情,当得知是因薛蟠和王熙凤之由所亏欠后,贾政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虽还想劝阻,可是,武王府虽犯忌讳,太后母族唯一的血脉,同样得罪不起。
真让叶清往慈庆宫太后凤驾前告一状,贾家也吃不消,关键是理亏……
没法子,贾琮只能走这一遭。
青竹一路上不停的哭泣道歉,贾琮说了几遭他并没有生气也不顶用。
这会儿依旧没有停止流泪。
巴巴的从袖兜里掏出一块青铜对牌,在王府前几个老卒面前亮过,青竹就引着贾琮进了这座蕴着巨大悲意的王府……
入内之后,贾琮发现,与其说这是一座王府,不如说这是一座兵营。
路上摆放的不是名贵花木奇石,而是一排排兵器。
不过,看起来兵器架子上的兵器都很老旧了……
一路上,不见任何奴仆侍女,只有一个个身着老旧军服的老卒,手持横刀,如磐石一样把守在各处。
同样,一个个面带悲意……
莫说青竹,连贾琮都被这股悲壮之气所感染,面色凝重起来。
进入二门前,青竹忽然悲伤道:“清臣公子,这些老卒都是王爷当年的亲兵,他们说,他们说等王爷去了,他们也要陪葬,呜呜……”
“……”
贾琮闻言,感到心口沉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直行到一间大厅门前,看到厅内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猛虎下山图时,贾琮才被图中猛虎的威仪所惊醒。
抬头看去,只见一匾在门上,三个拙直大字:
白虎堂!
门前,两个披甲老卒持横刀而立,面色凄怆。
贾琮与青竹入内后,发现厅内有五人在,除却一仆人外,还有四名白发苍苍的老郎中。
无人说话,都静静的坐着。
贾琮原以为也要在此静候,却不想被青竹引着直接入内。
厅内五人见之,皆留意了贾琮一眼……
又过了一重院落,再进一间正房后,青竹才让贾琮稍候,敲了敲门,一个断了一只胳膊,面上还有恐怖伤疤的中年男子双眼布满血丝的出现,形容骇人。
青竹忙道:“古大叔,这就是小姐要找的人。”
中年男子闻言,血红的眼睛盯了贾琮一眼,这一眼,让素来自以为有一颗大心脏的贾琮,差点没冻结住。
贾琮前世在手术室内待过好几年,自认为见多了生死。
可这一刻,他才知道曾经见过的生死,有多小儿科。
心悸,心惊,心骇!
他可以肯定,这个恐怖的人,手上一定沾过不知多少条人命,杀人如麻!
青竹见贾琮面色唰的一下变白,忙握住他的手,看着中年男子央求了声:“古大叔啊!”
古姓男子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如铁耙刮地般刺耳,道:“还算有点胆子。”
说罢,转身入内。
青竹赶紧解释道:“清臣公子,古大叔人很好的,他只是……武王将小姐视若己出,所以……”
贾琮深吸一口气,这会儿也听不进什么解释,只想赶紧看到叶清,问她到底想怎样,解决完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
太恐怖了……
他缓缓点头道:“放心,我没事。”
青竹闻言,才有些不舍的松开手,幽怨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引着他入内……
进了正间,青竹让贾琮稍候,她匆匆赶去东暖阁。
贾琮与那位古姓男子留在正间,气氛压抑凝固。
好在,这个古姓狠人没有再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响起脚步声。
贾琮看去,就见依旧一身白色儒衫的叶清脸上带着悲色,眼睛红肿的出来,对贾琮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九王叔因妻儿之死,自责煎熬了十多年,如今……重伤难治。因王叔爱妻生前极爱好词,我问王叔有何未尽之愿,王叔说,想为亡妻带一首新词做见面礼。我便想到了你……”
贾琮闻言,没用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叶清。
他并未询问,叶清为何没有称呼武王的妻子为王妃,而是称之为“王叔爱妻”,这些并不重要……
他是极理智的人,他相信叶清也是。
若只这样一个借口,就将他卷入这场注定会激起惊涛骇浪的大变故中,贾琮认为这不是一个好说辞。
叶清目光隐隐复杂,看着贾琮道:“这是最后一个人情。”
贾琮方缓缓点了点头,心里也不知是不是在品尝后悔……
沾染上这份因果,日后得付出何样的代价……
不过他并没有拿捏什么,既然当初欠了别人的人情,就必须要还,这点担当他还是有的。
再寻借口,凭白让人瞧不起。
他没有多言,见青竹一边落泪一边在一旁准备好笔墨纸砚,正在研墨。
贾琮上前,展纸提笔,蘸墨后,略一思索,挥毫书就。
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贾琮便收住了笔,侧脸看向叶清。
两人四目相对一刹那,叶清第一次先转移开目光,上前将纸笺拿起,只扫了一眼,心中原本存在的丁点怀疑就不见了。
眼眸瞬间泛红,落下泪来。
拿着纸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小姐啊……”
青竹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何事,哽咽唤了声。
叶清止住哭泣,对贾琮点了点头,道了声:“请再稍待。”
说罢,转身入内。
……
内堂,简陋的陈设。
普通木床粗布帷帐,没有燃香。
有股浓郁的腐朽烂臭气……
但是叶清并未在意这些,她持着纸笺入内后,看着木床上那个头发凌乱花白,枯瘦如柴,但面色平淡的男子,心痛的垂下眼帘。
她这位九叔,曾经是勇冠三军,霸绝千古的盖世英雄。
却为红颜骨肉,自囚自刑至如今的地步。
谁人又不心痛?
连叶清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快就……
他不是败在别人之手,他是没了求生之念啊。
“小九?”
木床上的男人似乎发现了叶清的不妥之处,他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唤了声。
声音虚弱,但是那双凹陷进去的眼睛,却蕴着让人心碎的忧郁和思念……
叶清甚至不敢多看,她抬起头,轻笑道:“九叔,我的心上人来了,他还为婶婶写了首新词,你听听,看满意不满意?”
武王已经没有笑的力气了,他眨了眨眼。
叶清见之,鼻子一酸。
她方才骗了贾琮,根本不是武王想要看什么诗词,她只是想让贾琮有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出现在这里。
而对武王,她给出的则是“心上人”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