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平儿眼泪一瞬间落下,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呜咽,贾琮呵呵一笑,环抱住她,轻抚那一把青丝,柔声道:“姐姐又何必哭?我步步惊心走至今日,虽还只是起步,但也比当初强百倍不止。无论如何,总能保全咱们自己。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平儿也觉得哭不吉利,虽然她是感动的,不过到底收敛起激荡的心情,抬眼看向贾琮,有些担忧道:“可昨儿夜里,琮儿你不是说和一贤明的皇子成了对头么?若是他日后……”
许多话,贾琮不能与任何人说,却又不想一人憋在心里,憋成一个心机阴沉不见阳光的狠人,所以就与最亲近的人说了……
他闻言后嗤笑了声,道:“平儿姐姐,陛下落下三子,此皇四子最贤,然而偏这最贤之子,如今却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甚至已经丧失希望,你知道为何?”
平儿没好气的白了贾琮一眼,只是见他无比俊秀的脸上洋溢着指点江山的自信,是那样的好看时,鬼使神差的忍不住主动上前亲了口,醒悟后又迅速伏在贾琮坏中,幸福甜美。
贾琮哈哈一笑,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继续道:“陛下为了推行新法,破釜沉舟,可以说是费尽了气力和心机,以国运相赌。
甚至还因此在南省诸地,落下不知多少骂名,也在所不惜!
可是,哈哈哈,这个皇四子,竟为了所谓的贤名,和那些家族的人勾勾搭搭,暗地里也不知许下什么诺言,才让皇四子贤明之名,传遍天下,朝野皆知。
平儿姐姐,你说他到底有多蠢?
难道他以为他老子,是个能被所谓的‘民心’所左右的‘圣贤’之君么?”
平儿闻言,恍然大悟,道:“怎么可能?陛下若是如此,怎会推行新法?你不是说,这新法极不得读书人的民心么……”
贾琮愈发高兴,挑起平儿下巴狠狠亲了口,惹的平儿娇羞不依,贾琮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软腻,声音悠然道:“是啊,怎么可能?偏这位皇子,许是被身边的人洗脑洗迷瞪了,真以为得民心者得天下,呵,虽说以历史大势观之,此言不虚。可他却不明白,这话在乱世中有效,在治世中,就是个笑话!
所以,这样的蠢货,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反而还能让陛下认为我是纯臣……”
见平儿眼睛茫然,贾琮决定不再和美人说这等无聊的话,虽然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喜欢听。
贾琮费了好大的力气和决心,在一番缠绵后,终于离开这温柔乡。
回头止住平儿要起身服侍的意愿后,贾琮笑道:“平儿姐姐,你说我有此毅力,天下何事不成……欸别起别起,你先睡着,我从西府回来后,你再起不迟。”
平儿不顾锦被从身前滑落,露出大好风光,奇道:“这会儿去西府?”
贾琮咂摸了下,神情微妙道:“正是这会儿才合宜,昨儿估计将老太太气坏了,这几天还是避开她为好。说到底,当初如不是她发话,将我从东路院强要到二房,好些事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轻快了,不好闹的太僵。”
平儿点头笑道:“老太太只是太过疼爱宝玉罢了,所以其她的子孙多顾不周全。”
贾琮呵了声,道:“我还能去和宝玉争宠不成?大家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好了,姐姐继续睡吧,我往荣庆堂去后,还要去东路院,转过来锻炼罢身体才回来,你好好休息,睡不好也会减寿数的。”
平儿闻言,乖巧的点点头。
贾琮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姑娘,心中一叹:若这世上没有强权,没有随时可决他生死之人,他又何须如此筹谋算计,战战兢兢,自苦勤上?
能和家里这些女孩子顽笑度日,才算逍遥似神仙。
只是若果真如此,怕只会成为第二个宝玉,到最后连一个身边人也护不住,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自己着好衣裳后,贾琮又作别平儿,出门往西府而去。
……
贾母院,荣庆堂。
贾琮有些无语的跪在堂上,给高堂上的贾母行礼请安。
他没想到,素来注重将养身子的贾母,今日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
分明一脸的倦色……
贾母气息衰弱的靠在锦靠上,眼神不善的看着堂下的贾琮,讥讽道:“这会儿知道跪了?我老婆子如何能当得起?”
昨儿她是一宿没睡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贾琮最后临走时看她的眼神。
她真真是一万个没想到,贾琮敢如此无礼。
昨夜她将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如今家里显然没人能治住贾琮。
可若贾琮果真敢无礼,以为仗着一个二等伯,一个锦衣亲军指挥使和一把天子剑,就能在府上作威作福,不将她放在眼里,甚至拿大欺辱她和贾政宝玉,如同昨日呵斥族人一般让她们也跪下,那她就要举着当年中宫皇后,如今的太后赐给她的诰命金册,进宫里告御状了。
她就不信,这礼孝为天的世道,她一个一等国夫人还能被一孽孙给治死了。
然而她却没想到,贾琮今日竟一大早就来磕头请安……
将贾母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后,贾琮心里好笑,面上却恭敬道:“老太太,昨儿非琮不敬,忘了孝字何解,只是天子剑在身,便以天子剑为主,琮都只是个副的,动静之间都带着圣意,实不敢随意举动,以免为御史弹劾,还连累到老太太。
原本将天子剑连夜送去宗祠,上告祖宗后,就准备再来请安,只是天色实已太晚,不好打扰了老太太休息,因而今日一早就来请安。”
贾母闻言后,看着堂下恭敬的贾琮,才明白过来昨儿她是想岔了,怄了一夜,谁知道竟是这个缘由……
心中又累又恼,虽明知这个孙儿回来后,家里必然不会清静,却没想到会闹腾到这个地步。
只是……
她就算再老糊涂,也看出来今时真非往日了。
放在几年前,贾琮还在东路院,或是在墨竹院的时候,他敢像昨日那样,当着她的面将一干族人训孙子一样训的灰头土脸么?
更别提和她对视一眼后,话都不说一句转身就走了。
心里一叹后,尽管明白贾家如今能有这样一个人当家应该是好事,可情感上还是觉得不舒服……
然而如今,连她也不能拿这个孙子如何了。
难不成还真拿着金册去宫里告御状?
到那时,就是鱼死网破,贾琮落不着好,贾家也要彻底完了。
她又怎可能这样做……
“族里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办?”
沉默了好久,贾母问道,没等贾琮答,又补充一句:“到底是宗亲,不要太过苛刻,不然,你当外面人不说你?”
贾琮原以为会被骂一通,没想到贾母会这样说,他想了想道:“老太太放心就是,能骂的,都会被送走,留下来的,基本上都会得到好处。若是得了我的好处,还敢在外面说我……那就继续送走便是。”
贾母:“……”
一旁鸳鸯原本绝不该说话,可见老太太脸色都隐隐发青了,忍不住道:“三爷,老太太也是爱护你,担心外面人说你不……”
话没说完,见贾琮清淡的目光看来,心里打了个哆嗦,不知怎地,死活张不开口了。
然后就见贾琮对贾母微笑道:“老太太尽放心就是,琮能存生至今,无他,唯知一个度字。不会让歹人逍遥,也不会让良善觉得苛刻。
老太太春秋已高,外面的事就不要费心了。
荣国有子孙,贾家有男儿,承荫先祖偌大基业,若连外面的那点事也办不妥,还要老太太操心,岂非太过废物了些?”
贾母闻言,半点感动也无,瞪眼道:“你是变着法儿嫌老婆子碍事吧?”看着面上微笑不变的贾琮笑而不语,贾母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连连摆手赶人道:“罢罢罢,你能为大本领高,你去逞你的能去吧!老婆子我管不得你,也不爱管你……”
贾母气鼓鼓的说了好些话,声音却越来越低,最终,缓缓的合上了眼……(若是断在此处,必不能苟活也。)
鸳鸯见贾母沉沉睡下,轻轻将锦靠取下放平,又往贾母身上盖了件绒毯,服侍妥当后,走下堂悄声说道:“三爷放心,我最了解老太太,她虽嘴上说的厉害,可心里却是信三爷的,所以才能踏实心安的睡下。其实先前那几年,老太太私下里不知骂过族里那些大爷多少回,只是也没甚法子,只好置之不理。如今三爷也算是给老太太出气呢,三爷快起来,去忙您的吧……”
贾琮闻言点点头,站起身来,看着鸳鸯清秀的脸,轻声道:“若是老太太有什么需要的,鸳鸯姐姐只管派人来告诉我,或是告诉平儿姐姐也可,不用外道。如果往后老太太还有什么疑惑的,也劳姐姐派人来说一声,再像昨夜的误会,不好再有了。”
鸳鸯闻言面色一滞,她没想到,贾琮竟看出了老太太昨夜的心思。
往常虽也觉得这位琮三爷厉害,却还是头一次发觉,他如此精明!
而且,他的话里,还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却又并不让人生厌……
鸳鸯看着贾琮,缓缓点点头,福了福轻声应道:“三爷放心,奴婢知道了呢。”
……
第二百七十章 急召
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房。
几根小儿手臂粗的明蜡点的通亮。
贾琮将昨夜之事讲明一遍后,同样一宿未安睡的贾政,明显轻快了许多。
昨夜贾琮的那番表现,震动的远不止贾母一人。
头一回,贾政感觉到贾家的大权,不知不觉中从二房转移到了大房……
而这一切,竟还是由他一手造就的。
若果真贾琮自此目中无人,贾政心里都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并且,还往下想了许多……
好在这会儿释然了许多,贾琮还是那个贾琮。
贾政未睡,王夫人自然也没怎么睡,坐在一旁看着贾琮缓声问道:“这么说来,老太太是一宿未睡?”
贾琮有些愧然一笑,道:“昨儿敦四老爷的话,还是让老太太担了心,以为真养出了个忤逆白眼儿狼。不过方才将事情讲明白后,老太太数落着我,就睡着了。”
贾政和王夫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贾政道:“年纪大了,就怕见到家里发生波折乱事。琮儿昨儿应该下来再和族里人说那些事……”
贾琮想了想,道:“老爷说的原是道理,只是一番苦心他们未必明白,若不早早断了他们的妄念,必还会闹到老太太和老爷跟前求情,让老太太、老爷、太太作难。其实若非他们做的太过混帐,侄儿也不愿下此辣手。老爷怕不知道,那些人做下了多少坏事,让人根本想不到,那些会是贾族子弟能做出的混帐事。
如今天下大势激荡,朝堂内外惊雷滚滚。外省新法一旦推行完毕,接下来必然是对勋贵宗亲们下手。贾家若不提前自行除害,到时候少不得会有人来‘帮’咱们一把。就凭现在查出的问题,贾家上下抄家三次都不够替他们赎罪的!”
原本还想劝贾琮温和行事的贾政,听闻此言后,与王夫人一同变了脸色。
贾政皱起眉头来,道:“竟到了这个地步?”
贾琮点点头,道:“回头侄儿让人送一份他们的罪状来……捡一些轻的罪证吧,不然侄儿担心老爷气出好歹来,就不值当了。”
王夫人都怔住了,半晌后缓缓问道:“那轻些的,他们都做了什么?”
贾琮道:“贾⒓州呕锿舷岣环⒍姆坏娜艘黄穑杈挚雍Π傩眨萌思移迫送觯舳襞嗣汲隽巳逶狻W羁尚Φ氖牵雍Ρ鹑说玫降囊孤洳坏郊肢他们手里,都让人取了去。”
贾政又惊又怒,道:“这起子混帐东西,他们怎么敢做这等没天理的事?”
王夫人则奇道:“那他们图什么?”
贾琮苦笑着摇头道:“就图一乐子,再接一点人家吃剩下的……总之,恶劣恶心之极。不仅如此,他们曾经还坑骗过环儿,带他往锁子胡同去过一遭,是环儿伶俐,发觉不对后赶紧远离。另外,还有宝玉……”
听闻贾环已经够让贾政夫妇心惊了,再一听闻宝玉二字,王夫人惊的差点没站起来。
一来担心宝玉被人带坏,二来担心贾政大怒之下,要打宝玉……
果不其然,就见贾政咬牙切齿骂道:“那个畜生也跟着他们做下好事来?”
贾琮忙摆手道:“宝玉心地纯善,怎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王夫人闻言,海松了口气,贾政也不觉轻松一些,却听贾琮又道:“只是当初贾鹑俚热耍氩恢姆康那灼葑鲅×恕懔癜谘Ю镓嘶旌郑谷盟侨ズ捅τ瘛⑶刂咏哟ァ迷诶弦罄捶⑴鹑俚热烁铣鲎逖В蝗徽庑┬睦锊丶榈模衙夂迤吮τ袢ァ!�
贾政、王夫人闻言,都觉得后怕,果真让宝玉也成了他们那样,是打死还是不打死……
贾琮又将贾珩之事说了遍,贾政甚至迷茫起来:“我家到底是怎么了?连珩儿这样忠厚之人都成藏奸的……”
贾琮闻言笑道:“老爷,家大业大,族人众多,难免良莠不齐。往后老爷严加管教,总会好的。”
王夫人则担忧道:“那前面岂不是又没了管事的人?”
贾琮想了想,道:“侄儿瞧后廊下五嫂家的贾芸,侍母诚孝,又颇能行事。家境贫寒,却始终未与贾髫嘶欤嗌碜院茫梢砸挥谩!�
贾政点头道:“那就让他来吧,总要撑到琏儿回来才好……”许是庶务说多了,贾政也起了心思,担忧问道:“琮儿,你把那些坏事的族人都打发到黑辽庄子上,可到了那里他们就成爷了,若是拿大作威作福,岂不是……”
贾琮闻言笑了笑,温声道:“老爷放心,这件事原本就准备寻个功夫和老爷说。二府在黑辽田庄管事的,是乌家乌进忠、乌进孝兄弟并他们乌家子弟。只因我家主子宽仁,如赖家、钱家这样在眼皮底下的家生奴才,都一个个吃里扒外往自家捞去多少好处,乌家那样山高皇帝远的,就更不用多说了。
侄儿在黑辽时让人打探了番,乌家在奉天一地,成了有名的大家豪族。虽是奴才身份,可家里却是奴仆成群。许多当地百姓根本不知道那些田庄是贾家的田庄,都以为那是乌家的产业。事实上,乌家也的确将贾家的田庄当成了自家产业。每年最多将三成收益送往都中,其余都截留给他们。最可笑的是,之前家里曾让他们代为发卖过几处田庄,他们便用极低的价钱,自己买到手里,成了他们的产业。监守自盗,无过于此。”
贾政闻言气的发抖,怒道:“我家何曾亏待过他们,缘何如此不忠?”
贾琮道:“不过是人心不足罢了,见老爷宽仁,得陇望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