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在一旁先劝了贾政两句,又问道:“那琮儿是怎么处置的?”
贾琮笑了笑,道:“让亲兵捆了送去宁古塔了,太太今年瞧瞧,送来的红禀贴上,必比往年多两倍不止。”
王夫人笑道:“那如今也是琮儿的亲兵在管着?”
贾琮点头道:“对,所以老爷不必担忧送往黑辽的族人会无法无天。虽然都是些残缺了肢体的,但也不是他们能翻天的……不过这边送去的族人,都会被送到原宁府的田庄上做事,让他们知道生存之艰难,不再混来。荣府这边的田庄,还需老爷太太费心,派些可靠的人去管着。”
王夫人闻言,对贾政笑道:“这孩子……我不过一问,他倒是多心了。老爷和我又能让哪个去管?到头来不过又是一个乌进孝。”
贾政闻言亦颔首笑道:“太太说的是,还是琮儿让人管着吧,论起识人来,呵呵……不想琮儿于诗词文墨一道惊艳,连管家也这般得心应手,想是祖宗保佑,合该我贾家兴旺。”
贾琮谦逊了两句,见贾政夫妇黑眼圈都起来了,便起身告辞。
待王夫人让彩霞送了贾琮出门后,一边服侍着贾政上了炕卧下,一边到底还是忍不住,担心道:“老爷,若是那些产业一直都让琮儿管着,你我在时还好,若不在了……”
贾政靠在锦枕上,疲惫的摆摆手道:“琮儿非是那样的人,再者,他真若有那样的心思,你以为宝玉那个孽障能守得住家业?好好待琮儿吧,他是个知恩义的。再者……”
贾政轻轻一叹,目光有些茫然和无奈,道:“谁能想到,他才这点大,就到了这个地步。你昨儿没见到,琮儿当着老太太和我的面……唉,也不必多说了。好在他是个心里存善的,只要咱们一如既往的好生待他就是了。”
王夫人闻言,心里虽多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贾政虽未告诉她昨夜荣庆堂发生了什么,可如何又能瞒得过她?
所以她能理解贾母和贾政缘何一夜难眠,就是她,心中也多有惊悸。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个躲在东路院假山后,被嬷嬷打的遍体鳞伤,还要自己缝补破烂衣裳的孩子,竟到了无人能治的地步。
贾母、贾政都没法子,她又能如何?
让王家想法子么?
心中轻轻一叹,王夫人让彩霞吹灭了灯,躺在炕上安歇了……
……
从荣府出来,贾琮又与亲兵一起锻炼了身体,舞刀弄枪了番。
而后又去书房读了起子书,直到巳时初刻,方回到宁安堂东厢。
洗漱一番后,与平儿等人一起用了饭。
贾环许是担心贾琮捉他一起晨读,早早就带着小吉祥,主仆二人从角门溜回了荣府……
到了巳时三刻,镇抚司镇抚使韩涛带人将昨夜诸案卷宗送来。
另外,还带来一人一车。
人为南镇抚司镇抚使姚元。
锦衣亲军麾下南北两大镇抚司,北对外,南对内。
南北相对,所以韩涛与姚元看起来,并不怎么对付。
不过在贾琮面前,二人都十分谦卑。
昨日一役,已经在神京都中的锦衣亲军系统中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也无人不为之振奋。
如泥猪癞狗般苟活了十来年,眼看着又能恢复荣光了,韩涛、姚远吃饱了撑的,才会和贾琮阴奉阳违。
再加上明眼人都看得出,贾琮非真正心慈手软的文弱书生,昨日西城南厢锁子胡同,几被血湖淹没……
车则为前锦衣指挥使骆成之座驾,通体精钢所制,可防强弩!
是姚元带来的见面礼……
“大人身份贵重,锦衣之职虽权重,但敌人也多,难免有人心存歹念,设计加害。有了这架马车,再辅以大人之亲兵护随,至少行路之上,大人可无忧矣!”
看着姚元那张谄媚的臭脸,韩涛恨不能捶个稀巴烂。
心里后悔不已,自己怎么没早一步想到这架马车……
贾琮则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架“防弹”马车,他之前就有想过此事,日后仇家不少,不能大意。
却不想今日就得了一架。
姚元见贾琮感兴趣,登时大喜过望,他原还怕贾琮是九边归来的勇士,淡漠生死呢……
见贾琮喜欢,他越发来了精神,躬身为贾琮介绍道:“大人,这架马车是前指挥使骆大人精心打造的,四面皆用三寸厚的精铁包裹,寻常弓弩箭矢,绝无可能穿透。而且,这里还另有玄机!”
说着,姚元将车马打开,从里面将前车壁上的一把手转动了一周,就见车门正上方,缓缓露出一排闪着森然光泽的利箭。
姚元笑道:“此车攻守兼备,必不会让大人失望。”
一旁韩涛酸溜溜道:“真到了让大人一个人在车内放箭杀敌的地步,哼哼,就算箭矢再多一倍,精铁再厚三尺,又有何用?”
“你……”
见韩涛当面拆台,姚元大怒,瞪眼过去。
正准备书什么,就听贾琮笑道:“如今都中锦衣亲军里,就你们这几个顶用的了,若是还无故内斗,呵呵,换谁来当这个指挥使也没用。”
“卑职不敢!”
韩涛、姚元忙躬身请罪。
贾琮一边打量着马车,一边随意的摆手道:“敢不敢随你们自己,我虽是锦衣指挥使,却也是荣国府承袭二等伯的勋贵,真觉得扶不起你们,大不了向陛下请辞,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能再拉你们一把。到那时,陛下说不得会下狠手,清洗一遍,从起炉灶,其实陛下原有此意……”
韩涛和姚元二人闻言,唬的纷纷变了脸色,跪地誓道:“卑职绝不敢再让大人失望!”
贾琮见好就收,叫起后,吩咐道:“你二人回去,整理一下外省各卫的锦衣名单,专挑出一批资历在十三年以上的精干老人,我会签发调令,调其入京。如今都中人手太过单薄,底层多是些混事的。也就能在贾家这样的良善人家里充当个耳目,没多少用处。”
说着,看了韩涛一眼。
韩涛闻言面色悻悻,忙担保道:“都中各府的人事分布,卑职稍候派人给大人送来。”
贾琮摇头道:“按规矩来吧,另外……”他看向姚元,沉声道:“南镇抚司的作用要尽快发挥出来,锦衣亲军就要重竖威严,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容出混帐事。盯着咱们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不用我再多说吧?”
姚元闻言神色一震,心中对贾琮的看法又上了一层,他万没想到,贾琮会有这等居安思危的念头,忙保证道:“大人放心,卑职省得。”
贾琮点点头,又看向面色不大自然的韩涛,正色道:“下面的力士是什么成色你自己心里清楚,比南厢那些青皮强不了多少。所以,更要趁现在还未尾大不掉时,早早淘洗干净,不给朝堂上那些人发难的机会。
你们务必要明白一点,锦衣亲军不是文官,更不是勋贵。文官若犯错,了不得贬官流外,武勋犯些错,朝廷甚至都不会计较。可若锦衣亲军犯了错,丢了陛下的体面……
锦衣家法,你二人比我熟。”
此番言论一出,韩涛和姚元二人,更是如看鬼神般看着贾琮,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贾琮能想的如此深远,如此……滴水不漏!
二人再度跪下参拜,沉声道:“卑职愿遵大人之命!”
贾琮几番敲打,至此为止,道:“那就去做事罢,记住,想要让锦衣亲军真的重新站起来,甚至比原先站的更稳,那就一定不要让对手发现破绽。对于锦衣亲军而言,越是低级的,越致命。”
韩涛、姚元二人正要领命,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贾琮亲兵队正郭郧领着两个黄门太监急急入内,为首一黄门看到贾琮后,明显舒了口气,而后大声道:“陛下有旨:传二等忠勇伯,锦衣亲军指挥使贾琮,入文华殿自辩!”
……
PS:出了点事,这会儿才写完一章,脑子疼,实在写不动了,明天还要上班,捂脸请假:我有罪……
第二百七十一章 悲意
皇极门西,文华殿。
大乾十日一朝,除月初于大明宫皇极殿内大朝外,其余皆在文华殿内小朝。
贾琮乘坐那架特制马车,在四匹马的牵引下,行至皇城顺义门,步行而入。
至文华殿,待黄门入内通秉,未几,得诏宣入。
除却一众着仙鹤、锦鸡、孔雀的朱紫大员外,就属着鸂鶒补子的七品菜鸟官最多。
其他官员却是少见,可见这等小朝会,并非是每个京官都会参加。
朱紫大员多面色平静,气度渊渟岳峙。
而七品菜鸟官,却多义愤填膺,似恨不能用目光,将进入殿内那白衣书生,千刀万剐!
“吾皇万岁。”
贾琮虽比那些鸂鶒补子的科道御史还年轻,可气度却似和那些着仙鹤补子的朱紫一般镇定,按礼数觐见。
见他如此,龙椅上面色淡漠的崇康帝微微颔首,叫起道:“平身。”
又道:“贾琮,科道御史弹劾你猖獗残虐,视律法为儿戏,暴戾如禽兽,论罪当诛,你怎么说?”
贾琮起身后,摇摇头道:“臣依律而行,无话可说。”
一年轻御史忍不住,站出列大声呵斥道:“依律而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都未定罪,你依何处律法行事?”
又有一年轻御史出列,厉声道:“南厢百姓皆当年开国武卒血裔,汝亦为武勋出身,竟能下此辣手,二十八条性命,今年陛下亲笔勾决的处斩人头都没这么多。残暴至斯,你还敢不认?”
又有一御史出列,眼含热泪,声音悲悯道:“南厢百姓何其无辜也?竟惨遭禽兽之手……”
又有一御史出列,似对生死仇寇般,怒声道:“御史者,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也,何等清贵?汝一浊吏,怎敢枉拿巡城御史?汝欲反耶?”
……
半个时辰后,贾琮似成了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满朝皆言当杀。
只这等气势,换个人来,也当战战兢兢,汗如浆下。
贾琮却还是一脸漠然,垂着眼帘纹丝不动。
这做派,让不少人暗中侧目……
“贾琮,你有何说法?你认为,言官之弹劾,对还是错?”
崇康帝再度问道。
这一回,贾琮没有再说什么无话可说,他躬身道:“陛下,言官风闻言事,无对错之分。”
崇康帝眼中闪过一抹冷笑,道:“那你是准备认罪伏法了?”
贾琮摇头道:“陛下,臣之意,是御史只管言事,不论事情之对错。听到了,就说说。”
崇康帝:“……”
连一直放空养神的几个内阁和军机阁大佬,都被贾琮之言震惊了。
这是不怕死呢,还是故意作死呢?
就连内阁几位一手遮天的新党大佬,当初都被一众御史咬的恨不能一个个捏死了账,偏又动不得。
那会儿他们在明面上也只能以笑脸相对,唯恐担上权奸的骂名。
御史,本就是为了对付权臣的,尤其是权相!
当然,前提是帝王要英明,不然只能是以卵击石……
贾琮如今,多少也算得上一个小权臣了,他敢这般说话?
果不其然,科道言官们没有让他们失望,一个个化身斗战胜佛,朝着大放厥词的小儿阵阵咆哮。
诛心之言层出不穷!
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崇康帝点头,贾琮顷刻间就会被打入天牢。
至于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