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心机智慧,我虽然自忖不差,但比起先生来,真的差的太远,还要多多学习。
若不是先生品性高洁,又以社稷黎民为重,不愿真与新党放对,再加上旧党又是一群……嘿!
那新党能不能坐稳朝堂还真是两回事呢。
如今先生退出政堂,愈发风轻云淡,这世上能瞒得过他的计谋勾当,怕是没多少。
他开口放进来的人,初衷好坏不好说,但必然不可能下毒。
当然,你们若有心情,平日里多睁一只眼留心也好。”
晴雯闻言,白了贾琮一眼,扬了扬雪腻的下巴,傲娇道:“盯着就盯着!我倒想看看她怎么使坏!”
贾琮还未说什么,宝钗就对晴雯摇头道:“不可无礼,大司空送进府的人,要客气些。当初你们随琮兄弟住在尚书府,人家是怎么待你们的?”
晴雯闻言,嘴巴张了张,可饶是她伶牙俐齿,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老实应了声:“知道了。”
宝钗又对贾琮微笑道:“你外面公事繁忙,内宅的事就不用操劳了,如今我和平儿姐姐在,能帮你分担一点是一点。虽不值当什么,但总能帮衬点。”
贾琮笑道:“怎能说不值当什么?宝姐姐许是不知,早在我南下前,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央先生和师母为我培养一批信得过的人手。前面的管家薛故、杜江,后面的池玉她们都是。没有一个安稳的家,没有一个可靠可信的后宅,纵是天下英雄,也难顶天立地。所以宝姐姐、平儿姐姐你们帮我的可不只是一丁点……”
宝钗、平儿闻言,又娇羞了……
……
翌日清晨,天尚未明。
太平里千户所后宅正房暖阁中,拔步床上悬着葱绿色绣花卉的纱帐。
原本应该平静无澜的纱帐,此刻却似水面落入石子,荡起千层浪。
一阵呜咽声从纱帐中传出,又传出一阵坏笑和娇嗔。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一人从纱帐中走下床,满面神清气爽。
然后纱帐被撩起一面,一上身只着锦绣肚.兜的美貌女子,俏脸晕红的坐在那里盘着满头青丝,准备穿衣系扣。
只见她如雪般白皙的肩膀白的耀眼,双手绕在脑后绾着秀发,却不想这般动作会使得侧面春光大露。
从腋下看去,可看到一抹露于外的惊心动魄的圆弧。
唯一不美的,是那雪白的侧面弧丘上,也能看到某人种下的“草莓”……
“哎呀!琮儿……”
平儿绾好发髻,正觉得旁边怎么那样安静,好奇看过去,却见贾琮正双手抱于胸前,津津有味的看着她春光乍泄的侧面,登时羞恼嗔怪道。
贾琮呵呵一笑,并不解释。
平儿似恼非恼道:“以前怎就看不出,琮儿这般……有色心!”
贾琮坦然道:“男人……除了太监外,不管何时都会有色心,这是人族繁衍延续的本能。只是当初我连自身安危都做不得主,更没有保护你们的能力,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压制住自己的本能和本性,以免牵累无辜。
现在嘛,虽然前途依旧艰难,仍需要不懈的努力。但是……却不必再委屈自己忍着了。
我来这世上一遭,是希望领略这世间美好的,却不是为了做苦行僧的。
尤其不愿在自己女人面前装腔作势……”
平儿现在对这些话似乎都有些耐性了,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瞄着贾琮,似笑非笑道:“如今这张嘴愈发会哄女孩子了,宝姑娘这样连老太太都赞端方大气的好姑娘,如今都被你哄的……还没进门就开始替你操心了。赶明儿薛姨妈知道了,才有你的好呢!”
贾琮抱着双臂看着平儿忽然乐了起来,而且笑的还很剧烈。
可平儿却不自在了起来,侧脸羞嗔道:“你笑什么?”
贾琮哈哈大笑了几声后,又晃着坐回了拔步床,看着面色警惕的平儿道:“我原以为姐姐不会吃醋呢,谁曾想,我心目中最贤惠最温柔的平儿姐姐原来也会吃醋,哈哈哈!”
平儿气的差点跳起来,道:“我何曾吃什么醋?歪讲!”
贾琮赶紧握住平儿肩头,温柔揽入怀中,笑道:“你能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我真的很高兴。这说明平儿姐姐已经开始在同我敞开心底说话了……不是说你以前说话不真诚,只是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些谁都不想告诉的秘密,只有对最亲近的人才会说……”
平儿抿嘴一笑,道:“这张好嘴,往后也不知会骗了多少姑娘的心去。好了,快让我起来,服侍你洗漱罢还要去宋府呢。”
贾琮呵呵一笑,不再多言,起身任平儿施为……
……
辰时二刻,贾琮带着晴雯、春燕、香菱等曾住过尚书府的诸丫鬟一道前往宋府。
宋府大门门楼下,宋先、宋元、宋冶并宋华、吴凡等宋家子弟,悉数相候。
尽管贾琮年纪最幼,但他与宋先三兄弟平辈,再加上身上的高官贵爵和如今在文坛士林中的地位,以礼数而言,宋家这般对待虽稍显隆重,却并不为过。
贾琮却并不会托大,相距门楼一箭之地就引着麾下八十骑早早翻身下马,步行至宋府门楼前。
虽然面色清淡,却做足了礼数,与宋先等人见礼。
宋先三兄弟见他如此知礼,之前候在门下的那点不悦便烟消云散了,宋先最长,一步上前搀起贾琮,笑道:“清臣,咱们弟兄之前虽素未蒙面,但彼此都神交已久。
不怕你笑话,当初知道家翁如此厚爱于汝,为兄等还曾吃味过,家翁可从未这般宠爱过我们,连子厚这一直养在身边的长孙都没有。可如今看来,到底是太爷眼光卓绝,慧眼识珠。
如今与清臣你明珠之光相比,为兄等都成了灰泥土瓦,实在自惭形秽矣!”
贾琮面上不改清淡,目光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宋先道:“大兄,这种话你也当着子厚说?一会儿我就和先生师娘说说,大兄嫉妒我这小师弟受宠,让他们二老多关注关注大兄……”
“噗嗤!”
一旁宋元、宋冶喷笑出声,宋华、吴凡虽不敢笑出声,可一张脸也憋成了紫色。
谁也没想到,贾琮真会以平等姿态和语气,不客气的与年岁和贾赦相仿的宋先调侃。
偏生以他现在的地位,他这般调侃并不会引起旁人反感。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将自己的位置摆放在了宋家一门里,以宋岩关门弟子的身份自居。
这个世道,关门弟子的地位绝不低于自家子嗣,甚至比某些子孙地位还高。
贾琮如此说话,摆明了自认为宋门中人。
这般亲近,虽早已在意料之中,但此刻再度确认,还是令众人高兴。
宋先也是做过封疆大吏的大员,气度深沉,自然不会生恼,反而豪气的大笑几声,笑罢,主动引着贾琮往宋岩书房走去。
……
“不孝弟子拜见先生!”
看着满面老年斑的宋岩,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饶是昨日已见过,贾琮依旧心神激荡,跪地请安。
言辞诚诚,令人感动。
宋岩虚抬双手,道:“琮儿起来罢,何必多礼?”
贾琮应道:“弟子遵命!”说罢,却又叩首一拜,方站起身来,走到宋岩身边,握起他干瘦布满黑斑的手,再问候道:“先生身体可还康健?”
宋岩颤巍着手,反过来拍了拍贾琮的手,慈爱道:“好,都好,这几日尤为之好。这二月来,你做的极为出色,为师心中甚慰。”
贾琮有些腆然一笑,道:“都是得自先生教诲,不安自傲。”
宋岩面色肃穆了些,点点头道:“能这样想就是对的,你的路还长,也极难。旁人妄自尊大,不过是固步自封。你却不能,明白吗?”
贾琮点点头,道:“弟子片刻不敢或忘,这是一条有进无退之路。不过先生也不必为弟子担忧,只要弟子一心忠君,忠于皇事,不恣意妄为,总会闯出一条生路来。”
宋岩闻言,深深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却对宋先等人道:“你们去前面看看吧,我与琮儿说些事。”
早多少年就官居封疆的宋先闻言,不由面露苦笑,却不敢对耋耄之年的老父有任何违背,带着宋元等人告退。
他们走后,宋岩看着贾琮道:“你可是想问我关于那个青兮丫头的事?”
贾琮闻言,眼眸中瞳孔微微一缩……
宋岩用的是,“丫头”二字?!
这般亲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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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教诲
“先生所言不差,弟子的确想问问,先生为何让子厚带青兮姑娘进千户所大门?弟子知道先生必是为弟子着想,只是弟子愚笨,实在想不出此举深意。”
贾琮为了不让宋岩仰头难受,便蹲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宋岩诚声道。
见其孝举,宋岩目光愈发慈祥,他颤巍着手,捋了捋白须,眼神似陷入了回忆中,问道:“琮儿可知道王知宁?”
贾琮闻言,想了想道:“先生所言者,可是贞元三年的榜眼,后任江南学政的帧甫先生?”
大乾历届众多,贾琮自然记不全,但每届三鼎甲却还是记得住的。
宋岩点点头,道:“正是此君,琮儿可知其下场?”
宋岩先用一“此君”来敬称王知宁,又用“下场”来描述其结局,可见此人品德高尚,官声极佳,但结局凄惨。
贾琮摇摇头后,宋岩叹息一声,道:“贞元二十四年,大乾北疆喀尔喀蒙古勾结厄罗斯罗刹鬼复叛,围攻驻边汉军。烽火传回神京后,朝野震惊,武王震怒,集结大军,誓要荡平蒙古,绝杀入境罗刹鬼。
这本也是好意,为了国朝尊严和体面。只是……
贞元朝的六次大征,早已耗尽太仓之银。
虽然每一次出征皆为光彩夺目之大胜,战功显赫,可军饷粮草的消耗和战后赏赐之重,却压的天下人都喘息艰难。
可是武王光芒太盛,又有出师之名,故而朝野上下没几人敢反对。
唯有王知宁……”
听闻至此,贾琮似乎明白了青兮的身份,就听宋岩继续道:“王知宁时任江南学政,亲眼目睹了本该是世间第一等繁华胜地的江南都民生凋敝,百姓为每每增收的税负苦不堪言,甚至是卖儿卖女。因此诚然上书,请求朝廷缓征喀尔喀。并且给出了谏言,请朝廷放弃漠北蒙古,准其名义上受朝廷羁縻,实质自立。如此一来,喀尔喀蒙古与厄罗斯罗刹鬼的勾结必会不攻自破,还会反目成仇。因为漠北蒙古要戍卫他们自己的领地……
王知宁还说,漠南之地距离关内有万里之遥,且苦寒之极,除了驻军和流放罪人外,无甚百姓。大军驻守彼处,除了空耗国孥外,别无益处。每年百姓往札萨克图送粮,病死、饿死、冻死在沿途者,不计其数,实为恶政也。
所以……”
贾琮见宋岩似难以续言,便道:“武王当时权倾天下,更难得者,还与贞元皇帝君臣相得,父子相亲,不是储君,胜似储君。帧甫先生以直言相谏,怕是会激怒武王,也会激怒寻求战功的贞元勋贵一脉,连贞元帝,怕是都不会心喜。
贞元帝受用了一世开疆拓土之名,必还想在后世留下圣君之誉,怎容得下割土丧师之辱?”
宋岩再叹息一声,道:“便是如此了,王知宁清名满江南,就是在神京城中,朝野上下也素有褒赞。唯有此次,其言似犯下何等大逆不道的罪过,满朝朱紫皆言当斩……为师当时尚在翰林院,诸多清贵翰林,亦群情激奋,皆言王知宁当诛。
为师所能做者,只能是闭口不言。
结果,王知宁父子三人被腰斩弃尸于菜市口,其妻女悉数关入教坊司发卖。
王知宁发妻、长女、儿媳悬梁自尽,惨烈之极!
唯独留下一三岁幼女……”
“就是青兮?”
贾琮面色凝重的问道。
宋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王知宁死后,武王集结十万大军三十万民夫准备出征,太仓无银,就准许天下富户捐银买官,吏治自此崩坏。但是仍空缺二百万两,最后是由江南八大盐商凑齐。
武王得此军资,方以率十万铁骑,追亡逐北,大胜喀尔喀蒙古和厄罗斯联军,一举抵定了大乾北疆二十年的太平。
但是……大军凯旋后,封功臣、赏大军,发战死兵卒烧埋银子,处处要钱哪!
太仓无银,只能又一次次的加派税赋。
当时若非大乾武功太盛,怕真要处处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