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归来神京巨变,但一夜平息,贞元帝退位,武王自囚,怕都是为了刘氏江山思虑。
那个时候真真是破家灭门者不计其数,江山动荡,险之又险啊。
也是那个时候,朝野上下才想起王知宁之谏言,方知其一腔忠义!
虽然因为给王知宁惩罚定罪的是太上皇和武王,无法翻案。但江南士林还是想尽办法,善待王知宁遗留幼女,将起从都中教坊司接回了江南,只因难除贱籍,所以养在望江阁,取名青兮。”
贾琮似乎明白了,苦笑道:“太上皇和武王尚在,贞元勋贵依旧执掌军机,没人敢收留青兮,哪怕她自赎己身,也没人能承得住为王知宁翻案的压力,所以就寻到了弟子?也罢,弟子虱子多了不怕咬!”
宋岩呵呵一笑,道:“王知宁曾经的门生,现在是应天府同知贺祝,早在你要南下的消息传来时,他就上门央过我此事……”
说着,宋岩老眼看着贾琮。
贾琮闻言一怔,看向宋岩,道:“先生,此事非先生所提?”
宋岩缓缓摇头,就见贾琮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宋岩问道:“你怎么想?”
贾琮皱了皱眉心,摇头道:“此事若为先生提议,弟子自然不会多想什么。可是……”
宋岩看着贾琮小小年纪,遇事却如此敏感小心,以他的心境都有些心疼,顿了顿,提醒道:“琮儿再想想,可曾疏漏了什么?”
贾琮闻言,心中自然便认定了此事必有问题。至于疏漏……
他仔细的从开始回忆,一路下来,也没发现哪里有漏洞。
再看看宋岩,忽地眼睛一亮,道:“先生,是何人将青兮姑娘从都中接来江南的?”
宋岩老怀甚慰的哈哈一笑,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赞罢言道:“是贺祝等人,托扬州府白家家主白世杰所为,望江阁,便是白家产业。”
贾琮:“……”
宋岩又面色肃穆道:“白世杰此人,堪称枭雄。白家数代家主,都是英杰。
极有魄力,也极有手段。
数次几乎倾家荡产为皇家出力,接济救助同行,在江南名声极佳。
从天家至宗室至勋贵再到江南官场,白家都能勾连上。”
贾琮点点头,看着宋岩,眨了眨眼后忽地嘿嘿一笑,道:“先生知道弟子的心思了?”
宋岩见他难得狡黠顽皮,宽容笑道:“破局点还是极好的,白家虽然底蕴深厚,看似无懈可击,但毕竟白家无人在官场。朝廷不允许盐商子弟科举入仕,所以终归到底,也只是一介商贾。相比于江南巨室士族,的确好下手。只是也不可掉以轻心……”
贾琮点点头,又疑惑道:“那青兮?”
宋岩叹息一声,道:“琮儿未曾见过王知宁,不知其风采。不要以为他是只知迂腐刚硬之辈,若是如此,他也不会想到让喀尔喀蒙古和厄罗斯罗刹鬼内斗的计谋。当年的榜眼啊,风头却不逊于状元谢琼,堪称风华绝代!
他是为了大乾的江山社稷而死,其行可敬,其心……更是可贵!
为师不愿让他最后一丝血脉,沦为权利斗争中的牺牲品。”
贾琮见宋岩面色悲然,甚至带有自责,便忙劝道:“先生放心,弟子就算不知这桩公案,也断不会对一个可怜女子如何。
只要她安分守己,不要做逾矩之事,等弟子解决完江南之事,会为她寻条好出路的。
弟子受先生教诲,亦敬重忠义之人。”
宋岩点点头,道:“我见过那个丫头,是个知礼的,也极有灵性。帧甫若还在……罢了,不说这些了。为师真的老了,往后的路,你要走稳,走正,要不负本心。”
贾琮起身,理了理衣襟后,躬身道:“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抬起头又道:“先生,弟子大后日要往扬州去,就不来告辞了。”
宋岩世之大家,自然明白贾琮苦衷,点点头,道:“原该以大事为重。”想了想又道:“你三位师兄,资质并不高,心性修为也……往后,他们若有不正之求,你当明白怎么做。为师素来都教你,委曲求全于人于己都非善事,为师也不会高兴,你明白为师的意思么?”
见宋岩老目盯着自己,贾琮眼眶一热,赶紧低下头来,再抬起时,已恢复正常,他笑着安抚道:“先生放心,弟子承您教诲良多,难道连这点都不知?不过弟子相信自己,一定能寻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先生春秋已高,实不必再为这等小事耗费心力神思,当相信弟子的能为!”
宋岩呵呵笑着点头,道:“好,好……相信你。走罢,去里面看看,你师娘也常念叨你。”
……
申时二刻,一场丰盛但不华贵的大宴后,贾琮携诸丫鬟告辞宋门众人,折返千户所。
对于宋先、宋元、宋冶三兄弟用官场做派的拉拢,以及三人妻子对其待遇的“不忿”又顺便为她们孩儿讨公道半认真的顽笑,贾琮都淡然处之。
看着一直都恍若未闻,其实也有些无可奈何的宋岩,贾琮心中感慨,怪道那么多雄才大略的帝王都处理不好家事,以宋岩的智慧,也对这一地鸡毛无处下手。
却不知,他自己未来会怎样?
马车过了二门,看着正房廊下迎出来的宝钗、平儿等人,贾琮忽地灿然一笑。
古人教诲:娶妻娶贤。
贾琮以为,他必能做到这一点!
……
第三百四十七章 薄情
“琮兄弟回来了!”
宝钗面带浅笑问道,不过看到贾琮忽然灿烂一笑,面上微笑也加深了。
平儿在一旁好笑道:“怎么高兴成这般?”
贾琮不言,但眼神温润。
晴雯、春燕几个从后面车上跳下来,帮忙答道:“宝姑娘、平儿姐姐你们不知道,那位宋老大人和老太太多心疼三爷!他们三个儿子都一把花白胡子了,儿媳也都可当祖母了,还都在吃醋,真真能笑坏人!”
宝钗没好气道:“尽胡说!旁人那是彩衣娱亲,是难得的孝行,你们怎敢笑?”
晴雯撇嘴道:“我看不像,那三位夫人有些话说的酸里酸气的,好像我们三爷亏欠了他们一样,口口声声让三爷以后不能忘了宋家的好,要多提携她们儿子……”
见宝钗、平儿看向自己,贾琮微笑道:“好了,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是顽笑话。”
晴雯、春燕几人不信是顽笑,不过也不敢再说什么,宝钗却微笑劝道:“纵然是真的也不值当奇怪,世情如此,换做其她人也会如此。连我妈当初都说,琮兄弟必是天生富贵,才会有那么多非亲非故的大人物厚爱庇佑。衍圣公和大司空都是当世大儒,却能待琮兄弟胜过自家子孙,岂非奇事……咱们都觉得稀奇,所以更要理解别人,多记旁人的好。”
晴雯等人面色悻悻,平儿却高兴笑道:“到底是读过那么些书的,真真明事理!宝姑娘不说,连我也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宝钗闻言白皙的俏脸上浮起一抹胭脂红,对平儿没好气道:“好姐姐,你也拿我取笑?”
贾琮笑道:“平儿姐姐你们不也开始读书了?往后都一样的。”
平儿摇头笑道:“宝姑娘是天生的大气大方,这样的人儿哪里能学的像?”
春燕附和道:“就是就是,都是读过书的,林姑娘可不像这样……”
宝钗忙打断道:“越说越不像了,颦儿也是极好的,比我还好,只是口舌伶俐些罢,不然宝玉……”说至此,岔开话题道:“平儿姐姐给舅舅家的礼都备好了,太太和凤丫头让捎的土产也都装好了车,你们是现在去,还是用了晚饭再去?我哥哥早先已经去了,才醉醺醺的回来……”
贾琮看看平儿,道:“我无所谓早晚,看平儿姐姐的。”
平儿道:“你先歇息一会儿,吃盏茶吧?”
贾琮摇头笑道:“在先生家酒足饭饱矣……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去吧,早去早回。”
平儿笑道:“也好,就是去瞧瞧。奶奶家在鼓楼大街后巷内,离这倒不远。”
贾琮道:“那就速去速回!”
宝钗却没好气的拦道:“琮兄弟没所谓,可平儿姐姐还要好生装扮一番呢!如今姐姐的身份不同了,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贾琮忽然惊醒道:“我是不是忘了给你们多买些头面首饰?”
平儿忙说不用,宝钗也好笑道:“你是做大事的,再劳烦你做这些,那我们成什么了?况且也不必再买,我那里多的都快盛不下了,我又不爱戴那些,分姐姐一些去戴戴就是,空压在箱底有什么意思……哎呀,你看我做什么?”
其实宝钗对这些也并不熟练,只是学着曾经见过的、书里见过的大妇应有的姿态去做。
若非心里真真爱煞一人,再加上贾琮曾与她说过希望家里永远和和睦睦,友善亲爱,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断断不会这样做的。
可恨贾琮不识好人心,还满脸“嘲笑”的看她!
宝钗转身拉过平儿的手,满面羞红的折身往闺房里快步而去。
……
金陵城鼓楼大街,后巷王府。
王熙凤生父虽行大,却是个不大成器的,再加上又不是嫡长,所以在王家这家的大家子里,很不显眼。
所以分家时,只在鼓楼街后分了一套二进宅院。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在这样的繁华富贵地有一套二进大宅是极奢侈的事。
可对贾家、王家这样的门第,极体面的一些奴才,怕都要比这住的强,譬如当初的赖家,一个奴才家,修的园子都有贾家大观园的一半大。
要知道,大观园可是贵妃的省亲别墅啊!
八十缇骑如虎狼般忽然降临在一条小巷内,这般动静着实唬了不少人一跳。
不过好在早先贾琮就让人往王家送了拜帖,所以等车马停稳当后,王家人已经迎了出来。
平儿在马车内悄声介绍,迎接之人,名唤王仁。
对于此人,贾琮虽未曾谋过面,但却久仰其大名。
巧儿判词中: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
“狠舅”,便是此人。
身为巧儿的血亲舅舅,竟想着要卖巧儿去青楼……
这等人道他是衣冠禽兽都侮辱了禽兽。
但从表面来看,除却眼神有些飘忽外,王仁相貌周正的根本让人想不到他的本性到底是怎样的。
“在下王仁,恭候贾世兄多时矣!”
贾琮从锦衣卫指挥使的特制马车上下来,久候在门楼下的王仁满面热情的迎出道。
贾琮自然不能以今世还未发生的事给王仁以冷脸,却也没有多热情,只清冷的面上少了些凌厉,点点头道:“原来是二嫂的兄长,世伯可在?”
王仁对贾琮的冷淡不以为意,贾琮对外的形象素来也是以清冷见人。
昨日在上元码头,他敢直接与一省布政森然对峙且居于上风,王仁自忖也没地位让少年得意的贾琮另眼相待。
贾琮见他一副攀附权贵的做派,再想想王熙凤的高傲,心中不由暗自摇头。
不过据平儿说,王熙凤的做派,其实学的是王夫人年轻时的样子。
王夫人当年在王家,也是极能干爽利的。
这一点,前世读红楼时,贾琮曾见刘姥姥这般说过,因此并不见疑。
只是连平儿都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让王夫人忽然收敛了性子,交出管家权开始礼佛……
“打开大门!铺门板!”
说明父母都在后,王仁忙大声招呼着门楼后的小厮开门,再在台阶上铺上马车可过的木板。
贾琮今日前来共带了三驾马车,除却自身乘坐的外,还有两驾马车。
一车为王夫人所带礼物,一车为王熙凤所捎带。
只不过王夫人是带给王家几个体面老人的,王熙凤却是带给她老子娘的。
进了正门后,贾琮简单交代了两句后,王仁似有些失望的安排小厮去卸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