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庶子风流 第56节

  说此言时,张元面色隐隐有些不自然。

  喊他相公和喊他老爷,是有分别的。

  若是举监监生,会试不第,那是有资格被称为老爷的。

  因为举人便是老爷。

  可荫监,只有参加乡试的资格,也就相当于秀才身份,只能被称为相公。

  虽然荫监并不大瞧得起落第的举人,可对于他们的身份,还是羡慕的。

  那小伙计对这些好似都不大懂,只懵懂的点头,道:“哦哦,是,相公大老爷明鉴:

  我世翰堂,绝不是嫌贫爱富,或是心黑贪婪之辈。

  虽然碍于苦衷,不得卖一套十三经与这位大娘,可我们东家却自己出银钱,从别处买了套十三经,一文不要的送给这位大娘。

  只是这位大娘不愿要,我们也真真没法子啊!”

  众人闻言愕然,愈发糊涂,多半不大相信。

  不过看到小伙计手上的书箱,也不得不信。

  张元也是一怔后,看向那老妇,道:“老人家,这伙计说的可是实话?”

  那老妇人还在落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实话。”

  “咦!”

  众人又一片哗然,闹不清搞什么名堂。

  张元也蹙起眉头来,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伙计,之后对那满身伤感之气的老妇道:“老人家,你为何非要买他家的书?”

  那老妇道:“这位相公不知,老婆子本是城西十五里外二贤庄赵家妇,先夫病故八年,只与一子相依为命。

  因是老来得子,先夫在时,每日教导我儿,要用心读书,日后考取功名做秀才相公,做举人老爷。

  先夫听闻都中有一名为世翰堂的书坊,这家书坊内的书,是大乾顶好的书。

  因而省吃俭用,攒了好些日子,才托庄子里蒙学教谕,从都中带回一套四书五经来。

  只恨命苦,在此之后没几日,先夫就病逝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度日。

  好在我那儿子争气,不贪顽不淘气,日日苦读不辍,连学里的先生都赞他读书好,必能进学。

  正打算过了今年,就下场赶考。

  可谁知,我那苦命的儿,竟得了咯血之症,一病不起,命不久矣……”

  “唉!”

  众人多有怜悯之心,听闻此等惨事,无不大起同情。

  就听那老妇再道:“请了多少郎中,都说只能熬日子了,不行了,老婆子眼睛快哭瞎了,也没用。

  倒是我那儿,心地广阔,只说命该如此,不需太过费心,还整日劝老婆子莫要哭。”

  愈说愈惨,周围人都红了眼圈。

  有出主意请名医的,有贡献偏方儿的,还有愿意捐点银钱,帮一把的。

  可那老妇竟拒绝了:“家里有三亩薄田,老婆子还能做得动农事,有饭吃,有衣穿,如何能要诸位好心人的银钱?断然使不得。

  唯一难过之事,便是我那苦命儿还有一桩心愿……”

  张元原本还觉得事有蹊跷,今日之事太过巧了些,不过在看到老妇如此悲伤,而且连周遭百姓的捐银都舍弃不要时,心里就再没怀疑了,他道:“老人家,令郎心愿,可是想再买一套世翰堂的书?”

  说着,张元抬头看了眼门面不显的世翰堂朱楼。

  他其实是知道这里有家书坊的,只是他的书籍多是家里管家买办购买,极少需要他亲自去买。

  国子监的监生,多半都是这等情形。

  所以虽然世翰堂距离国子监极近,可这些监生们竟极少进去看看……

  老妇闻言,又落下泪来,满面苍凉道:“先夫给我那儿买的书,已经被他翻破翻烂了,他极孝顺,又极想念他父亲,所以,所以……”

  说至此,老妇哽咽难言。

  不过众人终于明白过来,老妇为何非要买世翰堂的书了。

  事关即将去世的儿子,又涉及孝道,这无话可说。

  想明白后,张元看向那一脸为难的小伙计,道:“既然这老人家有此苦衷,非要买你们的书,你们书坊该成全才是。

  还不快去拿一套书来给她?”

  小伙计模样看起来快哭了,道:“相公老爷,真真不能卖她啊!”

  “什么?”

  “岂有此理!”

  “混帐东西!”

  周遭人群又大怒起来,纷纷斥骂道。

  张元也面色一沉,喝道:“开店做生意,焉有不卖之理?你若说不出个道理来,吾必送你见官!”

  那小伙计闻言,唬的面色惨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哭腔道:“相公大老爷明鉴啊,非小的黑了心了,不知怜贫惜弱,非要拿捏生事。

  实在是,小的东家有组训,这世翰堂的书,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能卖啊!”

  “嗯?”

  张元面色一滞,惊疑了声。

  不过面色,却稍稍缓和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世翰堂竟这般敬重读书人……

  人群最后,街道对面,贾琮目光没有落在张元身上,而是始终打量着那小伙计,轻声道:“那个小伙计,就是邱三?”

  倪二压着声音,有些兴奋道:“正是那小子,公子瞧着怎么样?”

  贾琮呵呵一笑,吐出两个字来:

  “戏精。”

  ……

  

第五十章 世翰堂 (下)

  

  “非着儒衫戴青衿者不卖……”

  虽然心里隐隐自得,可张元还是奇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小伙计哭丧着脸道:“这是小的东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小的也不明白,为何放着好好的地段,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非要……”

  似开了口子,小伙计再忍不住,对着张元并周围人群抱怨道:“相公大老爷,诸位乡老们,你们可万莫说我们世翰堂黑心贪婪了,你们瞧瞧,这整条鼓楼大街,哪家不是客满如云,银子赚了海了去?

  独独我们世翰堂,根本没什么客。

  这不是一天两天,是几十年都这般!

  我们每月都在亏空,每年都在亏空,我都给我们东家跪下了,哪怕开个茶楼酒馆儿,也比这书坊强一百倍啊!

  可是东家祖训在此,孝道比天大,只能开书坊,没法子啊!”

  “那总有个说法吧?”

  张元和周围百姓都心奇万分道。

  小伙计道:“说法倒是有,就在那联对上。”

  说着,他手指向了世翰堂门楼两边的柱子上。

  众人随之看过去,只见柱子上有两排寻日里谁也不会注意的斑驳字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看到这幅联对,其他百姓心里或没太多感觉,可聚集的越来越多的监生们,心中那叫一个酸爽……

  一个个与有荣焉的挺直了胸膛。

  看向小伙计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友善起来。

  就听那小伙计又道:“碍于祖训,我们东家才不能卖书给这大娘。

  可我们绝非不知同情之辈,纵然世翰堂都快开不下去了,我们东家还是自己出银钱,去了旁的书坊,给这位大娘买了套极好的十三经。”

  说着,将手里书箱搁前,对那老妇道:“大娘,您快拿了家去吧!”

  老妇却又嚎啕道:“可我那儿,只想要你们世翰堂的书本。我实不忍,他抱着憾事走哇!”

  生死之事最大,周围百姓本已经倾向伙计的心,立刻又歪向了老妇这边。

  只是见周围监生的态度都变了,百姓们就不敢再随意开口了。

  张元见此,心中起了两全其美之法,对小伙计道:“这件事你做不得主,你们东家呢?”

  小伙计闻言,面色有些作难,道:“相公老爷,我们东家年轻,前些日子又被歹人所陷害,有些……有些……”

  张元一怔道:“你们东家今年贵庚?”

  小伙计道:“二十有二。”

  张元闻言皱眉,道:“二十二还年轻什么?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国子监张子奋请他出来一见。”

  小伙计为难不已,不过见周围人迟迟不肯散去,只能一咬牙进了朱楼。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方引着一个年轻的白胖男子出来。

  那白胖男子见周遭数不清的人,面上露出明显的畏色,有些踌躇不前。

  还是那小伙计,一个劲儿在旁边劝说着,最终才走到了跟前。

  张元并诸多监生见之,都心生轻蔑之意。

  而周遭的百姓看他白白净净的老实模样,却觉得不像是坏人。

  唯有街对面站着的倪二,几乎压抑不住笑声的对贾琮道:“公子,瞧瞧,瞧瞧!这都是演练了好多回的,诚哥儿这脸色,是邱三那王八小子专门教的!哈哈哈!瞧瞧,多像啊!”

  贾琮回头看了倪二一眼,道:“是挺好的,不过,这件事不要多说,尤其是不要在外面说。记着,机事不密祸先行。

  富发赌档之祸,你要吸取教训。”

  倪二闻言一滞,看着贾琮清冷的目光,觉得自己额头冷汗都快出来了,他忙应道:“公子放心,我必管好嘴巴。”

  说是要管好嘴巴,可转眼倪二又着实忍不住,问道:“公子,世翰堂以后,当真只卖着儒衫戴青衿的相公老爷?他们没多少人吧……”

  贾琮淡淡道:“人要有自知之明,做经济生意,也要有明确的客户定位。能抓住最肥美的一块肉吃,比空抱一口锅强。”

  倪二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我听不懂,反正听公子的就对!”

  贾琮点点头,继续看向前面。

  倪二则顾不上前面,悄悄打量着贾琮心里纳罕不已。

  他想不明白,纵然贾琮是公候子弟,出身不凡,可到底也不过十来岁,还没经过什么事,只一个半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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