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眼前这阵势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萤火之光同皓月之辉的差距。
只是,这是不是忒过了些……
平儿同她们解释道:“林姑娘已是太后和皇上钦定下的太子妃,身边人也都是太后亲自点下的,规矩该如此。林姑娘原也受不得这个,觉得忒轻狂了,后来便有宫中嬷嬷来教了规矩。这些本是天家的体面,规矩这般节省不得,便是觉得受苦也得忍着……”
“受苦?!”
迎春等人面色古怪起来,这叫什么受苦?
平儿解释道:“好多事看起来体面,其实里面有许多规矩呢。天家对太子妃的仪容要求极严,必须要时刻坐的板正,不能有一点弯靠,为了这般,便要在背后扎一跟长针,卡在背后曲弓处,若腰松一点,针立刻就扎进肉里。林姑娘也是实诚人,若非我们爷无意间察觉出不对,发现了此事,动了真怒,抄起椅子直接砸破了管教嬷嬷的脑袋,还要杀人,最后闹到了太后处,才算废了此事,林姑娘不知还要受多少苦呢。”
迎春探春等人听了骇然,往身子上扎针,竟这般恐怖?
平儿摇头道:“好多事也只面上看着光鲜,也得亏我们爷护着,太后和皇上又宠着他,这才罢了好多规矩。不然,天家的媳妇也不好当呢。说起来,姑娘们才是好运道。受苦的规矩都让前面林姑娘帮你们破了……”
迎春等人闻言无不面色大红,探春面红耳赤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平儿,还是当姐姐的,就拿我们说嘴打趣?今儿再饶不得你!”
探春、湘云一起去“袭击”平儿,晴雯自然不许,带着香菱、春燕去拦。
探春何等厉害,招唤了侍书、翠墨等人来助拳,晴雯则叫来了小角儿、方方元元……
不过晴雯到底还知道分寸,只拼命阻拦探春等人欺负平儿,却不敢还手。
吱哇鬼叫了半天后,一群人笑成了一团。
等贾琮晨练完走来,一伙女孩子才算收敛些。
迎春、探春、湘云等人如今看贾琮都不似从前那般了,总带有些羞意。
贾琮对平儿道:“平儿姐姐这两日带姊妹们到处逛逛,御花园大的很,若是逛够了,还可以去重华宫后漱芳斋听戏。”
这些闺阁女孩子就没有不爱看戏的,听闻宫里居然还有看戏的地方,不由又奇怪又惊喜。
探春问道:“这里还能看戏?”
贾琮笑道:“以前宫里人多,太后、太妃、皇妃都喜欢看戏,所以宫里自有戏班子,就在漱芳斋那边。你们想听什么戏,打发人去说一声,过去听便是。”
探春闻言,高兴的抿嘴一笑。
还挺好!
……
大明宫,养心殿。
西暖阁。
新任大乾首辅赵青山首次亮相,贾琮自然要出面,为他站场子……
不过赵青山根本没有发表什么就职感言,只将内阁和六部尚书召集来,说了句“一切照旧”,就开始处理起公务来,颇为雷厉风行。
原本他还要分心为贾琮讲解为何如此处政,贾琮见他急的头上冒汗,便笑道:“太傅可将批改过的公文和折子交给孤,孤慢慢过目学习,待有不明白之处,再请教太傅。”
赵青山大喜,然后便又沉浸在无边无尽的政务中。
每处置完一件公务,则由中书舍人呈给贾琮过目。
起初赵青山还要留意贾琮会不会问他,等发现贾琮只是认真的在看折子,有时还会拿笔记录些什么时,赵青山愈发满意,也就不再分心,全力理政。
他会不时的将六部官员叫来问话,对于答不清的官员,会严厉训斥。
对于答不上来的官员,则会破口大骂。
对于答不上来还胡扯瞎说的官员,则会直接命大汉将军摘了他的官帽,打将出去。
连贾琮都能感觉到,各部衙门今日陡然紧张起来的办公气氛。
就这般,一直到了午时三刻,贾琮见赵青山依旧忘我的忙于公务,便悄声吩咐王春,让他回后宫告知太后、武王,今日不能回去一起用膳了,又让他命御膳房将午膳送至养心殿来,多备几个饭菜。
王春悄然退下后,过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有内侍提了十几个食盒,要进来摆饭菜。
这时才惊动了赵青山,赵青山见之一惊,然后忙对贾琮道:“殿下何不回宫用膳?”
贾琮微笑道:“今日孤与太傅一同用膳罢……”见赵青山要劝,他道:“正好趁这个功夫,和太傅聊聊政事。”
赵青山随即肃然下来,不再劝了,由内侍们摆起了饭菜。
一共二十四盘菜,因为在国丧期,自然不会见到荤腥。
皆是青蔬或麦麸面筋做成的宫廷菜肴,已经不怎么热了,但看起来还算可口。
如今御膳房大概是宫廷内监管最森严的地方。
先帝三大皇子便是由于中毒方暴毙身亡的,二皇子甚至就在宫中被毒毙。
所以御膳房内的每一人每一步每一处,都有专人监视。
煮饭菜的师傅们,更是查清了祖宗十八代。
若是这般还能出事,贾琮也只能认了。
请赵青山落座后,贾琮对王春道:“以后不要上那么多菜了,孤又吃不完,白白扔掉了可惜。”
王春闻言满面为难道:“主子,宫里规矩原是如此,若是少了……奴婢担当不起啊!如今其实已经减了许多,圣祖朝时,皇上一膳要摆一百二十道菜。到了贞元朝时,一膳是六十四道。直到先帝时,才减到了二十四菜。若再少……”
赵青山也劝道:“虽殿下勤俭,但祖制如此,也不好太少。殿下国之储君,代表国体,且还要太后和皇上慈爱。若是再减,未免让太后、皇上挂念担心……”
正说着,就见慈宁宫总管太监领了十数人,又提了若干食盒进来。
慈宁宫总管太监白士凡先给贾琮行了礼,道明了来意,让宫人摆好饭菜后,又躬身对赵青山道:“元辅,太后娘娘让奴婢传话:虽国事要紧,但再要紧有没有国本要紧?太子勤奋好学,不以身子为重情有可原,但太傅当明白这个道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赵青山只能跪地磕头,领旨请罪。
白士凡也不等贾琮解释,赔笑再次见礼后,领着宫人们离去了。
贾琮无奈对赵青山道:“委屈太傅了,皆孤的不是。”
赵青山正色道:“太后之言不无道理,如今国事,再重者也无殿下身体安康重要。事关国本,无论再怎样小心都不为过!”
贾琮不愿在这事上多纠缠,点头应下后,请赵青山落座快吃。
自然不可能君臣同席,虽赵青山有太傅之名,但君臣有别,所以他只有一张小桌子摆了些饭菜,贾琮一个人看着好大一张饭桌上摆满了足足几时道饭菜,有些挠头。
不过也不纠结这些了,放开饭量吃了起来。
一时间让赵青山侧目不已,心道太子果然天生富贵,看起来清瘦,但竟有如此食量,真乃社稷之福也!
一膳用罢,贾琮也不过动了七八个菜,让王春将剩余的菜送去给当值的官员后,见赵青山刚硬的面上忽然出现了犹豫之色,知他有话要说,便先按下他的事,问道:“太傅可有事说?”
赵青山道:“殿下,如今京中盛传,殿下昨夜入夜后紧急出宫,前往贾家,接了众多贾家闺秀入宫,臣敢问此事真否?”
贾琮点点头道:“是有此事。”
赵青山闻言,皱起眉间山纹,沉声道:“殿下,还未出国丧。”
贾琮将以元春名义去接的那套说辞说出罢,又道:“不过太傅教诲的是,孤知道了,下不为例。”
赵青山自然知道这套说辞是在哄鬼,却也没再纠缠。
太子如今的表现,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期待。
圣明远迈古之贤明储君。
若是连一点瑕疵都无,反而不真实……
赵青山干咳了声,又谏言道:“臣知道太子归宗前曾长于贾家,必和贾家人颇为亲厚。但殿下如今毕竟为国之储君,当化家为国。可施恩于贾家,但不可偏爱于贾家,尤其是在后宫,独宠一家,非社稷之福。”
外戚之患且不说,若日后天家血脉皆出自贾家女,那才叫可怕呢。
贾琮自也明白这个道理,解释道:“并非都姓贾。”
赵青山正色道:“无论如何,诸女出自贾家,自贾家被接入宫,是必朝野非议。荣宠太盛,于贾家亦非幸事。不过,也非没有解决之道。”
贾琮面色隐隐古怪起来,问赵青山道:“太傅有何高见?”
赵青山干咳了声,道:“天家血脉单薄,待新皇登基大典之后,太子也当成亲。适时,合该宫廷选秀,充实后宫。此事事关国本和江山稳定,不是小事。”
贾琮点点头,道:“太傅言之有理,孤明白了,太后昨儿还在同父皇和孤说此事。再议吧,再议……”
赵青山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既然太后定下了要为太子宫廷选秀,那他也不必再急于一时,反而露了痕迹。
想来有元辅之女的身份在,他那侄女儿,断不会被亏待了去。
撂开此事,赵青山又与贾琮说起政务来……
……
PS:昏昏沉沉间,仿佛听到有人劝我选秀,唉,为难……
第七百一十章 孤臣
“银子的事太傅不必担心,政务一道孤不如太傅,但银财一道,孤还算有些所得。内务府大臣董殿邦一直在张罗着雪沙洋糖的拍卖事宜,如今江南诸地还有北边的晋商、徽商、鲁商等,皆闻讯而至。孤估算,至少能入账千万两银子。太傅只管拿去使,若是不够,还有沁香苑香皂的方子,也可以拿出来卖。这些都是百姓民生的东西,掌在内务府手里不合适,不如由他们,造福天下。”
听赵青山说起银匮之忧,贾琮笑言安抚道。
赵青山其实很难想象一张方子就能卖出千万两白银,这超出了内阁所有大臣的想象力。
但见贾琮如此笃定,他也不好再说怀疑,还赞了贾琮两句……
毕竟,这是拍卖太子的私人财产,以填补国用。
左右内务府拍卖就这几天的事了,如果不行,赵青山其实还有别的想法,他有些难以启齿的问贾琮道:“殿下,据臣所知,先帝在时,着实抄了不少家业。皇宫内库里多只是现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古董宝物和房产商铺。此次可是一并拍卖?”
贾琮闻言笑道:“太傅,总要给天家留点家底儿啊。虽然新法已经初步大行天下,但变法终究还是伤了些元气。孤是宫外长大的,知道如今百姓口袋里并未有多少银子。这会儿拍卖古董家俬和房产门铺,拍不出好价钱的。另外孤留着那些房产,以后可作为官房,赏赐从外调进京的大臣们住。左中奇、岳宗昌他们还在租赁房屋,京城大居不易,总不能只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吧?”
素来不苟言笑的赵青山也被贾琮之言逗的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难看,不过他还是被贾琮说服了。
贾琮知道他担忧何事,便道:“至于那些宝物……再看看罢,若是果真还缺银子,卖了也可以。父皇和孤都不好这些……”
这话反而让赵青山感到汗颜,道:“臣无能,竟让殿下典卖天家家当,臣有罪……”
贾琮摆手道:“新法事业刚起步,这会儿朝廷若是已经国库充盈,那反倒是坏事了。因为除却搜刮民脂民膏外,孤想不出朝廷何以爆富。不过,可一不可二,偌大一个帝国,只凭天家那点家底,能挡一回,绝不可能挡第二回。太傅,朝廷还是要开辟新财源。”
赵青山闻言,面色严肃起来,看着贾琮问道:“殿下以为朝廷还能从何处开辟财源?”
贾琮轻声道:“古人云:无商不富,无农不稳。”
赵青山闻言面色微微一变,轻声道:“殿下,朝廷在收商税啊……”目光担忧。
现在可不是再有大动作的好时候,薅羊毛也得等春日之时……
贾琮摆手道:“太傅不必如此,孤不会现在就征收商税的。新法大行,已经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几乎逼急了一些人,快要狗急跳墙。先帝三位皇子之死,背后就有这些人的影子。义忠亲王造反,聚集起这般大的阵势,没有江南那些大家族支持,根本不可能成事。若此刻再严格执行商税法,那恐怕真要官逼民反了……所以,孤识时务,孤能等。等朝廷再积蓄些实力,足够强大后,孤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威王法!”
赵青山闻言,心中一凛,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尊师重道的太子,之前是做什么的……
太子绝非这两天让他沉浸在幸福中的仁人圣君……
赵青山沉吟了稍许,问道:“既然商税要延滞再收,那殿下方才之言说的是……”
贾琮道:“太傅可知票号?”
赵青山闻言,想了想道:“殿下说的是……日升昌票号?”
贾琮点点头,道:“不止,还有广泰兴、合盛元等票号,他们大行其道,大发其财。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钱庄、典当铺,皆是披着钱号的高利贷。大些的还好,可越是小钱庄,越是戕害百姓严重。甚至还有的和赌档、青楼联合做局,坑害百姓者,逼的人家破人亡,卖妻卖女。这些,还只是民生方面。除此之外,就孤所知,日升昌已经在长安、大同、苏扬、粤州等十八处大城设立了分号。日升昌的银票,甚至能够直接当金银来使……”
赵青山闻言有些茫然,他见贾琮面色十分凝重,不解问道:“殿下,此乃利国利民之好事,减少路途损耗,难道有何不妥之处么?”
贾琮心中苦笑,道:“太傅,这种货币大权,只能掌于中央朝廷手中!旁的不说,太傅你想,就算现在,朝廷要动日升昌,会有多大的阻力?会有多少人为之说情?若是再给他十年的顺畅时间扩展,等日升昌的银票等同于金银,普天之下大部分百姓都用的是日升昌的纸票当金银,朝廷还敢动它么?这一动,顷刻间便会天下大乱!那些商贾,便会拥金自重!到了后面,他们甚至可以无本银就可随意的发行银票,再用这些银票,可以收买无数民心,甚至军心!”
“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