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贾政,请太子殿下安!”
“草民贾宝玉,请……请太子殿下安……”
“……”
高台软榻上,贾琮看向黛玉,挤了挤眼。
黛玉忍笑嗔怪了眼后,贾琮干咳了声,叫起道:“平身罢。”
贾母、贾政这才在凤姐儿、李纨、宝玉、贾环等人的搀扶下起了身,贾母心里说不出的窘迫和尴尬,抬眼正好见贾琮正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不由一滞,贾琮却呵呵一笑,问道:“太夫人,今日可知孤之贵重否?”
贾母老脸登时涨红,嘴巴张合了几下,到底没说出话来。
便在这间荣庆堂上,她曾无数次骂过贾琮,“该死的孽障”、“下流种子”,背后甚至还骂过“窑姐儿生的讨命鬼”,命硬克父克母克兄的“扫把星”……
是,人家是命硬!
真命天子的命,能不硬么?
寻常人家,谁又有资格当其父母兄长?
念及此,贾母长叹息一声,又缓缓跪地道:“昔日皆老身之罪过,只求不牵连家人。”
她这一跪,贾政等人又纷纷跪伏下去。
贾琮轻笑了声,道:“倒不是没有人上折子,请治贾家苛虐之罪。只孤与太后、父皇言:无论当年事究竟如何,非贾家抚育之恩,孤不能存也。虽有贾赦、刑氏等人凌辱苛虐,几不能活。却亦是政公慈爱,姊妹友善之德。太夫人虽不曾降慈爱于孤,还时常啐骂,但也无迫害之举。总得来说,贾家有功无过,功在政公。平身罢。”
贾母等人心中一块巨石松开后,再次起身,于客位落座。
贾琮也不愿逼迫过甚,直言道:“孤此次前来,是送林妹妹归来备嫁。待父皇登时大典之后,七月十八,便为孤与林妹妹大婚之日。一应礼数准备,会有宗人府并礼部前来指教。林妹妹在贾家时,可与姊妹们入住大观楼正殿、偏殿内。平日里倒不必拘束,可在园内游顽。”
说完正事,他便起身,道:“便是此事,贾家行好送嫁之事,莫要耽搁了。林妹妹自与太夫人说话罢,太夫人当初虽未降慈恩与孤,但待林妹妹还算不差。政公陪孤重游一回贾府即可,孤还想再去东路院逛逛。”
黛玉自无不可,只是有些留恋的看着贾琮,毕竟这一分别,要分开十日之久。
贾琮则宠爱的握了握她的手,这点时日的分开,还是要忍的。
黛玉用目光回应:我知道……
堂下,宝玉痴痴的望着眉眼间皆是浓情却非向他的黛玉,心都碎了。
只他这番模样,立刻引起了慈宁宫教养嬷嬷的注意,面无表情的脸上,目光登时锋利如刀,狠狠看向宝玉。
“放肆!”
宫中嬷嬷的怒视,立刻引起了贾政的注意,他朝宝玉低声一喝,唬的宝玉身子一颤,煞白了面色,低下头去。
贾母见之心中不满,可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贾琮只当没瞧见,走下高台,微笑着对贾政道:“政公,请。”
贾政心情复杂,虽还想再听贾琮唤他“老爷”,却也知道君臣大义已明,怎能再乱了纲常?
躬身谢恩后,道:“殿下先请。”
贾琮呵呵一笑,道:“老爷为先。”
贾政闻言,大为感动,瞬时红了眼圈,贾琮对贾环、贾兰道:“搀扶好了。”
贾环、贾兰二小高兴一应,搀扶着贾政往外去。
就听黛玉身后一白发老嬷嬷对宝玉寒声道:“外男一并出去,再敢直视太子妃,抠出你的眼珠!”
贾琮见贾母面色震怒,却不敢多言,只死死盯着他,嗤笑了声,道:“太夫人莫要如此瞧孤,此嬷嬷为慈宁宫太后身边第一得用昭容,专门打发来服侍林妹妹的,也教贾家人一些规矩。”
又看向宝玉,道:“你也大了,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心里也该有数了。”
最后同贾政道:“政公,溺子如杀子。宝玉本性不坏,只是被无知妇人娇惯,一味恣意享受,不知上进,于家于国无用。孤知政公几番想要管教而不得,非政公之谬也。”
贾政闻言,满面惭愧,连连摇头哀叹。
贾琮之言,真真说到了他心坎里。
若果真让他好生管教宝玉,贾政自信,再怎样不济,也不会养成现在这般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就知在脂粉堆里厮混的浪荡子。
只是孝道当前,他又能拿贾母如何?
贾琮见之,微笑劝道:“事已至此,政公也莫多想其他。既然太夫人想他如此,他生性也被养成了这般,再强求也无用。好在宝玉本性依旧不坏,不会行欺男霸女胡作非为之事,就由他当一世富贵闲人罢。政公尚有一子一孙,环哥儿的前程自有定数,孤已有安排。兰儿生性稳重,知上进好读书,将来同样不可限量。贾家有一武一文,兴复可望。只是孤归宗认祖后,贾家大房绝嗣,到底一场缘分,孤不忍见之。不知政公可愿将环儿过继至大房?也不用分宝玉什么资费,东府尽归其有。”
饶是此刻不当笑,毕竟过继之后,便不再为父子,而成了叔侄。
可听闻贾琮之言,贾环还是忍不住一瞬间扯大了一张惊喜的嘴脸!
贾政见之气个半死,不过念及大房连个人也没了,若果真从族里过继,承嗣爵位,他再清高,也不至于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再者贾琮为储君,言出法随,也没有贾家拒绝的道理,便躬身道:“殿下所言,实金玉良言也。”
贾琮轻笑了声,不再赘言,道:“政公请。”
……
待连宝玉在内的外男都出去后,黛玉并诸姊妹忙从高台上走下,同贾母见礼。
贾母在宫中嬷嬷的注视下,只受了半礼。
黛玉还未成为太子妃,倒不用她这个一等荣国太夫人现下就磕头见礼。
虽今日贾母自觉受尽了憋屈,可外孙女儿就要成太子妃,依旧是件值得她当成头等大事对待的喜事。
按下伤痕累累的老心,贾母握着黛玉的手回到软榻上,笑问道:“这几日在宫里可好?”
黛玉笑道:“好呢,老太太身子大安否?”
贾母也笑道:“好,好……”说着,就忍不住问起一件心头事来:“我怎听说,如今是三丫头在管宫闱事?”
黛玉笑着解释道:“原是我觉得管不动,也没那心性。太后体谅,就准我寻几个帮手。我就请了三妹妹、宝姐姐、平儿姐姐,还有紫鹃一道,去管后宫。”
贾母也知黛玉的身子骨和心性,都受不得太重的操持,便笑道:“原来是这样,这样也好,我在家里也不怎么管事,只让你大嫂子和凤姐姐去管。不过大事上,还是要做到心里有数。你能让紫鹃去听着,知道有何事,就足够了。”
黛玉笑道:“原是没让她去的,是宝姐姐商议了三妹妹,说规矩就是规矩,按规矩来,日后也能少些麻烦,才非要让紫鹃也一并去。”
贾母闻言,微微颔首道:“宝丫头是个好的,可惜了,也幸好……”
提及此事,贾母就想到原先她还一直撮合宝钗跟了贾琮,那会儿王夫人和薛姨妈还都不愿意,以为贾琮必死无疑,怕受牵累……
也幸好如此,不然,那会儿就成了亲,今日哪还有黛玉太子妃之位?
贾母又对迎春等人道:“进了宫,你们都要听你林妹妹的,往后她便也是君,你们是臣。没进宫前,她也是你们妹妹,合该你们关照她。”
迎春等人忙道:“原是如此做的。”
黛玉笑道:“姊妹们都极好呢,不必如此。”
贾母连连摇头道:“你当宫里永远只你们几个?等太子大婚后,宫廷选秀,宫里还不知要进多少人。人心复杂,若没几个帮扶你的,你受苦受气的日子还在后头。”
此言连黛玉身后的老嬷嬷都觉得在理,微微颔首。
看了贾母一眼,心道这糊涂老太太,倒还有几分见识。
然而刚这般想了想,就听贾母又道:“好玉儿,备嫁的事不用你担心。你娘是我几个儿女中最偏疼的,她虽不在了,可有我在,就断不会让你委屈了去,必让你风光大嫁。一应嫁妆,我也早为你备好了。我这些年留着的金银宝贝,你和你宝哥哥一人一半。你还有你娘留下的那份,倒比你宝哥哥还体面。我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若我不在了,你记得看护着你哥哥些……”
……
贾府东路院。
除了贾琮、贾政等人外,王熙凤带着十数名丫鬟嬷嬷一同陪行着,好随时侍奉。
又有数十名宫人同在,好大一群人。
来至假山后耳房前,看着只比一人高不了几许的房子,破破烂烂,众人面色各异。
贾家人自然都有些愧然和担心,而宫人们则无不面色低沉,目露愤色。
贾琮却笑道:“非当日之磨难,何以成就孤今日?”
见贾环撇撇嘴,他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脑瓜,道:“你莫要以为,孤今日只因认宗天家。纵然无此因,孤同样不会差了去。”
若没这一节,贾琮现在或许正在南海边的某一个岛上,和家中姊妹们在遮阳伞下喝着椰汁沐浴海风呢。
只是这些话,却不足以对外人道也。
贾政则训斥贾环道:“殿下先前难道就差了?只凭那些诗词和书法,便足以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贾环讷讷不敢多言,贾兰深以为然。
王熙凤趁机在一旁讨好的问道:“殿下,不知平儿如今在宫里可还好?”
贾琮侧脸看去,就见凤姐儿一双丹凤眼巴巴的望着,他微笑了声,道:“好,如今在同三妹妹她们一道管着后宫诸事。只是当初被你压的太狠,不能独当一面,不然,后宫诸事她一人就能办了。”
王熙凤脸上的笑容登时一滞,心里有一句好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琮呵呵一笑,又同她道:“此处院子收拾出来,留给邢岫烟住吧。她这次出宫,就不进宫了。她的事,回头我另有安排。”
王熙凤忙应下,又问道:“殿下今儿可在贾家用膳?”
贾政等人也看了过来,贾琮摇摇头道:“明日要送先帝入皇陵,诸事繁多,没有时间了。”见贾政等面露遗憾之色,贾琮微笑道:“往后机会还多,等忙过这一阵,孤在宫中设宴,宴请政公。”
又见凤姐儿巴巴的望着,便笑道:“过几日,平儿会请你入宫逛逛的。”
王熙凤闻言自然大喜过望,嘴上却道:“哎哟!我这身份,也能进宫去逛?”
贾琮呵呵了声,没再搭理她。
又同贾政等人回荣国府看了看当初的墨竹院后,贾琮与黛玉姊妹等人道了别,告辞贾家诸人,折返回宫。
原本,他以为贾家会有人为王夫人求情的。
然而并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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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多子多福
“太子回来了……”
贾琮回宫就,先去慈宁宫见过太后和武王,见他归来,太后和武王都面露喜色。
贾琮见礼罢,道:“皆已安置妥当。”
太后笑道:“那荣国太夫人,没在刁难你?”
这打趣之言,倒让一旁和叶清在一起的探春俏面泛红。
贾琮呵呵了声,道:“如今安敢?”
武王倒没这份闲心打趣,问道:“殡葬之事前朝都已备妥了么?”
贾琮点头道:“皇陵那边早就妥当了,一年两次国丧,一应准备皆全。”
此言一出,太后悄悄拿目光看向了武王。
如今整个天下,也只太子敢在武王跟前,谈太上皇之事……
武王果然没甚反应,只“嗯”了声,又道:“皇陵在骊山北麓,渭水之滨,距离长安有百余里路。天气炎热,你让王春多备些冰。既然先帝遗诏曰:不忍复有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份约。那你也不必太过辛劳……真要全尽礼数折腾,好人也要舍去半条命,何况你身子不大健壮。”
贾琮笑道:“儿臣身子骨好着呢。”
武王许是自觉说的太直白了,见叶清在嘲笑贾琮,哼了声,道:“不是朕苛待老四,便是朕驾崩后,也一应从简。夫生死常理,修短定数。何苦再折腾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