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登阁道：“可是他跟我们也不是一路的，齐王还曾经派人刺杀他，就算是他起兵举事，那也没有我们什么好处，反而让我们担了一个贰臣的名声。”
“难道尤大学士觉得会比我们现在的处境要差吗？”郑绪问道。
尤登阁沉吟了起来。
他们现在的处境确实都非常的糟糕，皇帝做的那些事情，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羞辱，甚至还想早一点结束生命。
他不认为会有比现在处境更差的事情发生。
可是作为一个文人，忠君爱国的思想已经深入到骨髓之中，让他做一个逆臣，他又觉得难以接受，那可是千年以后都要受到唾骂的角色。
“现在的皇帝，所作所为已经无异于禽兽，等到他的权力越来越稳固，我们的遭遇就会越来越悲惨。如果一死可以解决问题，我倒宁愿引颈受戮，我们现在活着，都是生不如死，但是我们却要为了我们的家族承受着这些屈辱而活下去。”
说到这里，郑绪表情已经变得很悲愤了，说道：
“我们都是大尧国的臣子，我们何尝不愿意忠君爱国，可是我们的君王值得我们那么做吗？”
“郑侯爷你准备怎么做？”尤登阁问道。
“我们可以派人秘密的联系方浩，”郑绪说道，“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里应外合，协助他得到天下。”
“我们有什么力量帮他做这件事情呢？”尤登阁苦笑道，“我们要兵没兵，要权没权，我们自己都不是自由之人，就算是方浩要造反，在他眼中，我们也只是废物，没有任何的价值。”
“大学士你错了，我们有我们的价值。”郑绪说道，“我们有齐王。”
尤登阁愣了一下。
郑绪说道：“方浩早就拥有了起兵造反的能力，他现在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应该就是没有一个造反的借口，怕遭到天下的反对，增加他造反的难度。”
“可是如果能够借着声讨天子无道，拥立齐王之名起兵举事，那样反对的力量就会变得很小。”
“但是他愿意为了齐王而起兵吗？”尤登阁道，“齐王当年可是派人行刺过他的。”
“齐王那个时候也只是受人蛊惑，方浩他也知道这件事情。”郑绪道，“而且这个并不重要，他只需要借着齐王的名声来起兵就可以了，在那么大的利益之下，那点小事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他起兵造反，然后将齐王捧上帝位？”尤登阁无奈的说道，“郑侯爷，你觉得他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为什么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呢？”郑绪道，“只要到时候齐王将帝位禅让给他，他还不用背负乱臣贼子的名声，又不会遭到天下太大的反对，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禅让？”
尤登阁这才明白郑绪的意思。
禅让只是忽悠人的东西，但是毫无疑问，这样比直接夺取帝位更能够让天下人接受，可以少流很多的血。
从这方面来看，齐王确实有着很大的价值。
毕竟他也是先帝的儿子，曾经还一度威胁到正统的储君之位。
如果方浩打着拥立齐王的名目来造反，那只不过是皇家自己的帝位之争，反对也不会那么厉害。
等到打下了天下，再让齐王演一出禅让的戏，那就没事了。
“是的，是禅让。”郑绪说道，“我们唯一的生路就在那里。”
“可是这样我们岂不就是方浩谋朝篡位的帮凶？”尤登阁犹豫着说道。
“那又如何呢？”郑绪冷笑着说道，“难道尤大学士你还认为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值得我们来效忠吗？”
尤登阁沉吟不语。
郑绪情绪有一些激动的说道：“就这个昏君对待我们的态度，这一年多的时间来你也知道了。他现在是掌握的权力还不够稳固，否则我们早就已经被他给收拾了。他要对付我们，只是杀了我们两个人吗？他难道会放过我们家族的任何一个人吗？为了对付我们，他不知道会给我们栽上什么样的罪名，我并不认为会比当一个贰臣的名声要好。”
“而且现在，方浩大势已成，拥有那样的武力，迟早都会起兵造反。而且以他的武力，不管我们有没有帮他，他都能够很快的成功。不是我们要倾覆姜家的天下，姜家的天下倾覆已成定势，我们只是顺势而为，在这一场大势之中，将我们的家族解救出来。”
“纵然我们背上了千秋万代之骂名，那又如何？背着骂名的，只是我们两个人而已。我们的子孙后代却可以延续下去。我们不背这样的骂名，在这潮流之中什么都不做，可能我们两个的家族都要因此夷灭。尤大学士，这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吗？”
尤登阁被他说得心动起来。
但还是有一点担心：“那个方浩，以前跟我们是敌对的，会不会接受我们的投诚？”
“只要我们的投诚对他而言是有利的，可以少死很多人，他为什么不接受？”郑绪说道。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他连先帝将昭宁托付给他都能够接受，为什么不能够接受我们的投诚？”
尤登阁吃了一惊：“昭宁公主在他那里？”
“是的，”郑绪说道，“先帝怕姜闻升级之后对昭宁不利，所以托方浩照顾昭宁，这件事情就是我来办的。现在昭宁就是他那两位夫人之一，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嫡长子。”
第三十四章 生路（三）
郑绪的说法让尤登阁很是震惊。
他没有想到老皇帝对正统那么的不信任，竟然会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托付给方浩。
既然老皇帝那么的不信任正统，为什么又将皇位传给他？
将最宠爱的女儿托付出去，又为什么选择的是当时属于正统那一派的方浩？难道不是应该选择一个跟正统那一派不对付的人来托付吗？
但他毕竟是做过内阁大学士的人，仔细想了一下，就想明白了。
如果他是皇帝，让他来选择一个继承在江山的人，容易受人蛊惑的齐王，明显的不如心机深沉得到更多大臣支持的正统。
而将昭宁托付给人，托付给人在边关又有着很强实力的方浩，显然比托付给别的将领要好。
同是一个派系也不要紧，这样反而不会被怀疑到，更加的安全。
敌对派系的，太子登基之后肯定会算旧账，那反而会更加的危险。
而且关外那么远，调查不容易，而且很难传到内地来。
还有一点，那就是老皇帝那个时候已经病倒在床很长的时间，能够见到的人就那么几个，除了方浩，还真的找不到别的可以托付的人了。
方浩接受那样的托付，也说明了他和太子那一边并不是那么的齐心。
“我跟方浩有过交流，对他说了一些太子做的事情，他对那个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他会有今天的实力，只觉得将昭宁托付给他，应该是很安全的。事实上，他对昭宁也不错，这一点上，先帝的目光还是挺准的。”
说完这话，郑绪又苦笑了一声：
“只不过先帝怎么也都不会想到，方浩竟然会强大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他当时能够看到这一点，就不会将昭宁托付给他，而是想办法将方浩给杀掉。他不会希望自家的江山落到别姓的手中，哪怕是女婿或者外孙的手中也不行。”
这一点尤登阁同意。
从老皇帝宁愿将皇位传承给他并不喜欢的正统，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姜家江山的感情比对所有的子女感情都要重。
这个天下能不能属于他姜家的，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哪怕牺牲掉自己最宠爱的子女都不要紧。
如果只是从个人感情来讲，他肯定会选择将皇位传给齐王。
从他将昭宁托付给方浩，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太子登基之后齐王的处境已经有了一个了解，但他还是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那就说明，对他而言，齐王承受痛苦，并没有他的江山能不能够稳固的流传下去重要。
不过那只是老皇帝的想法，并不是郑绪的想法。
对郑绪而言，他的家族继续延续下去更加重要。
姜家的天下，跟他又有多大的相关呢？
明白到现在的君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一点忠君的想法都没有。
这样的君王不值得他来效忠。
尤登阁是一个读书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忠君爱国，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个坎。
自古以来，文人造反的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武将。
一方面文人没有掌握军队造不起反来，另外一方面，从小学到的东西，也让他们很难生出造反的念头。
一般文人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治世之能臣。
郑绪看得出来尤登阁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也不想苦苦相逼，只对他说道：
“大学士可以回去好好的想一下，这样的君王值不值得大学士你带上全家老小给他尽忠。”
尤登阁心里乱纷纷的，说道：“我回去后会好好的考虑这个问题的。”
“大学士，你要是想好了要做那样的事情，就通知一下我。”郑绪说道。
停了一停，又说道：“如果大学士想继续效忠于姜家，把我举报了也无所谓，反正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过下去了，迟死几年和早死几年的差别而已，早死早安生。”
尤登阁脸上变色，说道：“郑侯爷这是什么话？我岂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
郑绪心下稍安，连忙赔罪：“是我失言了，请大学士不要见怪。”
两个人并没有一起离开这里，这样目标太大了。
郑绪是到了第二天才离开，尤登阁则是当天就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回到府上之后，就得到通知有十几个门生旧故来找他，一直在门口那边不走。
他是走的偏门回去的，但是没有见到那些人。
以前他是谁都不想见的，可是今天和郑绪见面之后，又改变了想法，让人将那些门生旧故都给请了进来。
那些人现在都已经是朝廷官员，有一些还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可是因为现在是王大学士那一派正当势，他们这些跟着尤登阁的人都受到了冷遇，权力基本上被架空了。
虽然他们还在和王大学士那一派做着斗争，但是取得的成绩微乎其微。
在很多人眼中，他们就是一群失了势的丧家之犬。
这一次十几个人来到尤登阁府上拜访，就是因为上午看了禁军试射大炮，心情激荡，感觉到这朝廷要产生很大的变故，所以才相约过来找尤登阁问计。
他们虽然都是尤登阁的门生旧故，可是尤登阁无意仕途之后，谁都没有见，他们也有一年多时间没有见到尤登阁了。
见到尤登阁之后，看到这位尤大学士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很多人都悲从中来，感伤不已。
有的人甚至内心很失望，觉得尤登阁内心太过脆弱，只不过是仕途失势，竟然会颓废成这个样子，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
他们说起了上午禁军试射大炮的事情，这十几个人都去了现场，每个人说起自己的感受，都是非常的震惊。
都觉得方浩现在已经太强大了，强大到了威胁朝廷的地步。
但是他们认为这正是他们现在的机会。
方浩现在这么强大，皇帝肯定会非常的忌惮。
而他们则可以利用皇帝对方浩强大武力的忌惮之心，罗织方浩想要造反的证据，然后拿来攻击王大学士那一派。
很明显，方浩能够得到这么快速的提升，王大学士那一派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如果方浩要造反，王大学士那一派也难辞其咎。
他们的观点是，利用方浩造反这件事情，将王大学士那一派给扳倒，他们就可以重新把持朝政了。
第三十五章 生路（四）
那十几个人来之前就有了商量，统一了意见。
但是听着他们的意见，尤登阁觉得一阵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