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又走了一天的海路,于二月初八,毛珏是终于踏上了江南的第一站。
松江!
这个名称可能让许多人很陌生,不过提到它在后世的名字,所有人就耳熟能详了,魔都上海!
都说明末是华夏资本主义萌芽最兴盛的时代,还有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之说,可这儿带给毛珏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人多!
人口稠密,从海港边上下船,不到几里就是一个庄子,走在狭窄的江南小道上,如今才是初春,水田里就已经有层层叠叠的农人在弯腰劳作了,左右环视,绵延不绝,偶尔一片树林,也尽是高大的桑树,底下就是桑园。
至于黄道婆带回来,高大的织布织机,到处都是。
真是和北方大地截然不同,就算毛珏拼命的搬人,铁义镇境内十里不见人烟,依旧是个常态,这么个人口稠密程度,毛珏估计,仅仅就这么一小片上海县,不到三分之一个铁山,人口数量估计就赶上整个东江镇人口那么多了。
上天还真是不公平,北方不是大旱就是洪灾,此时山陕河南已经是赤地千里了,这儿的土地肥沃的却是还能产出飘着米脂的大米,让人饱暖,看的令人羡慕。
这个时代,繁华就是景色,走到这儿,素衣的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双手拽着马缰绳,小脑瓜不住的左顾右盼着,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哇,这么一副图案,看的毛珏亦是有种仿佛会到后世那般感觉,出神的张望个不停,然而自海边走了二十里,眼看着青灰色的松江古城隐约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候,路边上的村寨里,忽然传开来了一阵阵的喧哗。
十几个壮汉在桑树下挖着大坑,一大群人在那儿围观着,而人群中,时不时还传出来凄厉的女人哭声,看热闹是人类天性,鲁迅曾经批判过国人看热闹的习性,然而不止中国,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英国人也会看热闹,毛珏自然也不例外,忍不住就勒住马缰绳眺望起来。
本来还以为是办什么丧事,谁知道看着看着,坑挖的差不多,人群中居然是推出来个穿着白色襦裙,黑发披肩的年轻女人,离着太远看不清楚相貌,光能看到女人一双纤细的小手被绳子五花大绑捆在背后,捆的如此之紧,远远的都能看到勒进肉里,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这些穿着青衣的壮汉扛起那女子,把她狠狠扔到坑里,接着在女人的哭声中,一铁锹一铁锹土扬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活埋大活人!
穿越前看过新闻,印度有死了丈夫的妇女直接被村里人扔到火里烧死殉夫,也有听说古代有把不守妇道的女人装进猪笼里扔到河中活活淹死的,可这些都让毛珏感觉到很遥远,就像是故事中的传说那样,可今个,这一幕却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发生在眼前,震撼的毛珏瞪圆了眼睛。
这头,素衣可怜巴巴的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张望过来,不过没等她求情,毛珏已经双脚夹马肚子,右手把左轮掏了出来,跟着他,几十个骑士整齐的调转了马头。
就在土已经埋了人一半的时候,激烈的枪声猛地在人群背后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第一百六十九章.富庶下的黑暗
毛爷爷曰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几枪打在身后,围的密密麻麻的人群简直跟蚂蚁炸了锅那样,呼啦的一下全往后面跑了去,紧跟着,端着明晃晃刺刀的枪骑兵又是督着战马追了上来,直接把坑边给占领了几个脆衣的直接被逼得跳进了坑了,和那个倒霉的女人站在了一起。
然而,眼看着漆黑的刺刀倒映着一股子杀意,这几个青衣家伙居然还是那么嚣张,为首一个家伙应该是北方人,个子高的很,一身的肌肉亦是鼓鼓的,虽然狼狈了点,可依旧是昂首大声叫喊着。
“范家在此办事!哪儿来的蛮子捣乱,想死是不?”
“呵!光天化日,乾坤浪浪,你们在这儿欺负个弱女子,草菅人命!还敢在这儿大言不惭!”
拽着马缰绳走到前面,毛珏是头一次如此正面形象,拎着冒烟的左轮,恼火的讥讽着,虽然今个他没有披甲,不过一身上等的纶巾长衫,身上还绣着松鹤,看上去也不是一般人物,这一声叫嚷,倒是让几个青衣家奴都畏缩了下。
可他们居然是还不让,那个家伙依旧跟疯狗那样,龇牙咧嘴的叫嚷着。
“这是我们松江吴家的家事,我家老爷吴大人可是京师的京官,吴家处置家奴,用得着你个蛮子指手画脚?识相点快滚,否则的话抓你去见官!”
“呵,京中的大官就可以草菅人命,活埋人了?这事儿老子还管定了,马上给老子滚蛋!”
“你他娘的疯了吧?抄家伙!”
真叫不怕死的!一歪脑袋,这货拎着铁锹居然还要来打毛珏,禁不住冷笑起来,毛珏甚至都没开口,几个亲兵直接就搂火了,噼里啪啦的子弹打在脚底下,直接把几个青衣豪奴给吓瘫了,铁锹一扔,转身是撒腿就跑,一面跑,那货居然一面还回头叫骂着。
“蛮子你等着,我们吴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咣的一火铳,毛槊直接崩他脚底下了,快到一米八的大个子直接摔了个狗啃屎,这次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了,爬起来踉跄就跑,狼狈的跟个王八似得,惹得毛槊不屑的一哼哼。
“就这胆儿,建奴来了全他娘的得被抓成包衣了,还敢和咱家将爷叫板!”
“行了,赶紧把人拽出来!”
别说,这女孩长得还是真漂亮,江南美女标准的瓜子脸,白皙的皮肤,水波流离的大眼睛,精巧的琼鼻,一张小嘴儿小巧的很,只不过脸颊上泪痕拌着灰土,弄得脏兮兮的,似乎是吓傻了那样,到现在她还目光呆滞半截埋在土里哆嗦着。
“大妹子,起来吧!我家将爷给你做主,没事儿了!”
几个亲兵是眼热的一起下去,拽着她被绑的结实的小手,从土坑里拔出来,看着这妞这小脸,毛珏又是心头禁不住担忧起来,她不会是个潘金莲吧?要是救了个容易劈腿的某蓉,可就真悲催了。
早知道应该先问清楚再说。
然而,就在毛珏胡思乱想的时候,这小姑娘却仿佛回过神来一样,也不待几个亲兵给她松绑,尖叫一声,猛地就朝向附近的村子跑了去,跑的太急,毛槊也没防备,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差点没趴地下去。
“跟上去!”
无奈的看了几个没用的一眼,毛珏也是翻身跳下了马。
一个被绑着的姑娘倒是丢不了,刚进村,靠着村口的绿柳小院里就穿出了凄厉的哭喊声。
“娘!!!”
跟着闯进去,毛珏几个就见到土堂中央,一个老太太趴道在地上,嘴边上吐了一汪血,趴在她身上,那个姑娘挣着已经被麻绳绑的发紫的小手,哭的昏天黑地的,素衣最是心软,快步上前赶紧把她拽起来,然后搬着那老妇坐起,毛珏没好气的给身边亲兵后脑勺一巴掌。
“还不他娘的帮忙!”
两个亲兵从发愣中醒过神来,也是赶紧帮忙,把那老太太给搬了起来,不过此时老太太那张脸已经青紫的可怕,身体都僵了,明显是气绝多时,探了下鼻息,毛槊是无奈的回头对着毛珏摇了摇头。
“娘!都是琴娘不好!娘你醒醒啊!”
哭的梨花带雨,那姑娘还在用头拱着老太太的肩膀,看的素衣更是心如刀割,无奈的拉着她的衣袖。
“姑娘,节哀!你娘她,她已经去了!”
“不!”
真没想到这个江南弱女子居然如此烈,说话间,这姑娘居然猛地站起脑袋狠狠撞向了旁边的柱子,只听咣一声,这个茅草小屋都跟着颤了颤,吓了毛珏一大跳,赶紧一个健步上去,把人给捞了起来,幸好被抓被活埋一系列耗费了这姑娘不少体力,这一下子,脑袋上撞了个青肿的大包,她仅仅是把自己撞晕了而已。
不过事情到了现在,可是真叫个够麻烦了,一个死了,一个晕了,就算毛珏都有点麻爪,好一会,他这才无奈的拽起素衣,对着毛槊赶苍蝇那样挥了挥手。
“拿几两银子,出去找一付棺材,顺便给老子打听打听,到底他娘的怎么回事!”
“标下领命!”
这周围倒是有不少看热闹的,看来这姑娘在村里人缘还算是不错,再加上毛珏出手也不小气,二两银子一摆,村里一个老头是屁颠屁颠把他的寿材给贡献出来,江南地狭人稠,村子里的公墓就在边上,在一个孤坟旁边,几个村里汉子是帮忙挖了个坑,把那老太太给埋了进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毛珏也是终于打听清楚了,那坟前,十几个村里老汉都是跟着一起摇头。
“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