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风道:“六爷真是好手段。这才几个时辰功夫,便找出价值十七八万两的金银财宝来了!”
贺六笑道:“这才哪到哪儿?天色不早了,让弟兄们生火造饭。咱们吃了饭,先好好歇息一夜,明日再继续搜寻。”
傍晚时分,两个兵士给贺六和李伯风抬来了晚饭。这顿海岛晚饭颇为丰盛。几条烤海鱼、一碟炒火腿、七八只海里现抓的大螃蟹、还有半条烤羊腿。
贺六边吃边对李伯风说:“岛上的房子除了议事厅外,多为竹楼。竹楼是无法设置密室暗格的。议事厅则不然,是砖石所砌,可设密室暗格。明日咱们主要搜寻议事厅。”
第234章 抄他个干干净净(一更敬书友我心懂)
第二天早晨,贺六将两千兵士分成十队,其中九队在岛上过筛子一样的搜索倭寇们居住的竹屋。
贺六高声道:“弟兄们!这岛上的一针一线皆是东南百姓的民脂民膏!记住,不管是刀剑还是锅碗瓢盆,只要能值个几钱银子的,统统给我搬到福船上!”
九队人马分头去搜倭寇们居住的竹屋,贺六则和李伯风亲自带领一队,到议事厅搜寻财宝。
按照抄家的老规矩,贺六先在议事厅里转了一圈。这座议事厅其实并不大,长约十五丈,宽十丈。
上回在议事厅初见许海,许海一扳动太师椅的扶手,便出现了一间密室。
贺六走到那张太师椅跟前。只见这椅子的扶手精巧无比,是两个木楔子楔上去的,可以活动。
贺六用力一扳扶手,只听“轰隆”一声,议事厅的东面墙壁出现了一道门。
这道门似是铁门。贺六用力一推,铁门开了。他和李伯风进到密室内。
密室内的墙壁上,挂满了倭刀、火铳。却不见有什么金银财宝。
贺六取出地听、壁上虎,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听了地皮、刮了墙皮。一寸一寸的搜索这间密室,却是一无所获。这密室地上和墙壁上,并无什么藏银的暗格。
贺六道:“看来这密室之中,的确没有金银。”
李伯风问:“六爷,那咱们去密室外面搜寻?”
贺六笑了笑:“别着急啊!这墙壁上挂着的三十多口上品倭刀,都是精钢所制,刀鞘精美。京城之中的不少武将都喜爱收藏倭刀。这些劳什子,能卖个三五千两银子。还有这二十几柄弗朗机火铳,全都是铳膛裹着油的新铳,亦值个一两千银子。这两样加起来,不就是五千银子了么?来啊!统统搬走!”
五六个兵士进到密室,将倭刀、火铳搬出议事厅。
贺六对李伯风说:“抄家便要抄的干干净净,就像是农人秋收,既要把成捆的麦子搬回粮仓里,亦要捡拾遗落的麦穗。金银要全部抄走,锅碗瓢盆、笔墨纸砚,所有能卖银子的东西,亦不能放过。”
李伯风拱手道:“受教了,六爷。这间密室已经搜完了。咱们现在该去密室外搜寻了吧。”
贺六点点头:“嗯,出去吧。”
贺六双脚刚踏出密室门,便转回头:“等等。似乎哪儿不对,我好像闻到了。。。金银的味道。”
李伯风一头雾水:“六爷,这金银还有味道,能闻出来么?”
贺六笑道:“咱们锦衣卫内有个老前辈,胡三爷。他常说我找银子的时候,鼻子比狗还灵!”
李伯风陪笑:“六爷真是风趣。可您不是说,这密室里没有任何暗格么?倭刀和火铳也已经搬出去了,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贺六又在密室里转了一圈。他环顾四周,边走边说:“抄家要有耐心。有时候,你觉着你抄干净了,其实并不干净。”
贺六的目光猛然停留在了门口!
他快步走到门口,仔细的打量着那扇大铁门。
李伯风诧异:“六爷,您不会是想把这扇铁门拆下来一并带走吧?也对,这一扇大铁门,总有数百斤,要是生铁,熔了能制不少的菜刀、农具,总能值个十几两银子。”
贺六却是一笑:“不,这扇铁门可绝不是十几两银子那么简单!来啊!拿一柄镐头来!”
一名兵士拿来一柄镐头。贺六接过镐头,朝着铁门用力一刨!
“当啷!”
这铁门并不是浑然一体的。外面附的竟然是一层铁皮。镐头在铁皮上抛出一个小洞。小洞里金黄一片!
贺六指了指那小洞:“看见了没有?这是一扇名副其实的金门!门的外面裹着铁皮,里面却是实打实的金砖砌成!”
贺六将镐头递给李伯风,说了一个字:“刨!”
李伯风往手上吐了口吐沫,挥动镐头狠狠砸向铁门。
一柱香功夫后,“铁门”外裹着的铁皮被刨出了一个大洞。
只见两层铁皮之间,严严实实的码放着层层叠叠的金砖。
李伯风通过那个大洞,将金砖一块又一块的掏出,码放在地上。他累的满头大汗,终于掏空了铁皮夹层中的金砖。
这些金砖俱是一百两一块。一清点,共有六十块,共计六千两黄金,折银六万两!
贺六笑骂道:“特娘的,这人啊,生来就会藏东西!许海这个海贼巨盗藏金银的手段,不亚于那些大贪官!”
李伯风搬了六十块金砖,累得气喘吁吁:“六爷,今天我算是见识了您老抄家的高明手段!”
贺六道:“我这个北镇抚使,现在还兼着查检千户的职位呢。抄家是我祖传的手艺。伯风,我暂且把话放在这儿。我如今只有一个女儿。你嫂子已然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若这回生的还是女儿,这锦衣卫抄家官儿的手艺未免要失传。你要愿意,今后我可以把抄家的手艺传授给你!”
贺六说这话,其实是在笼络李伯风。
寻常店铺里的老板,总爱对伙计说:“我儿女不孝,这盘生意交给他们,未免要败落。你是能干事的人,我死之后,我这盘生意迟早要交给你打理。”
其实,这只是老板诱使伙计拼命干活的一个诡计。伙计再亲,能亲的过人家老板的亲生儿女么?
这就好比在一头驴的脑袋顶上挂一只萝卜,驴为了吃到萝卜,只能拼命拉车往前走。
贺六这个锦衣卫北镇抚使,现在耍的是跟寻常店铺老板同样的手段。他要对李伯风显示出器重之意。这样,李伯风今后才能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贺六认识李伯风才多少天?怎么可能将自己吃饭的手艺教给他?猫儿把上树的本事教给老虎,说不定哪天就会被老虎吃掉!这些年,贺六饱经风雨,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对一个人再信任,也要有个限度。
李伯风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拱手:“多谢六爷栽培!”
贺六笑了笑:“错,不是我栽培你,而是朝廷栽培你!”
贺六命人将六十块金砖搬到议事厅外。他又拿出地听,开始在大厅里听地皮。
第235 买椟还珠(二更敬书友七色2af4)
“向前移五步,跺脚!向左移五步,跺脚!”
贺六将耳朵放在地听上,指挥着李伯风跺脚,听地上的回音。
“咚隆”。
贺六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他将地听收起,抽出了绣春刀。
李伯风道:“六爷,发现暗格了?您的耳朵可真灵啊!”
贺六道:“锦衣抄家官,必须有狗一样的鼻子,兔子一样的耳朵。这算不得什么。”
说完,他将绣春刀的刀尖放在地面的青砖缝隙上,用力一撬。
青砖撬起,下面是一层土。拨开土层,再下面是一层木板。
贺六抬起木板,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内藏着一只木盒。这木盒没有刷漆,保持着原本的木色。
贺六刮了刮鼻子:“嗯?怎么恁香呢?”
他双手将木盒捧出,打开了木盒。
顷刻间,木盒中散发出一阵炫目的光,晃得贺六和李伯风一阵眼晕。
贺六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木盒内,放着一枚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贺六伸手拿起这枚夜明珠,仔细观瞧,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琉球是大明的藩属国。每年都会派遣使者,带着贡品乘船北上,去京城朝见大明皇帝。
嘉靖三十九年春,琉球使者带着一颗举世罕见的夜明珠北上,在海途之中,遭遇了倭寇袭击。夜明珠被劫。。。
李伯风那时已经潜伏在了许海身边,他知道这件事。他说道:“六爷,这是许海抢劫琉球国的贡物!这东西我也仅仅见过一次。抢到手后,过了几个月,许海对影佐平成说,这枚夜明珠被他卖到倭国萨摩藩去了,卖了一万两银子。想必是许海在哄骗影佐平成。这珠子根本没卖,而是埋在了议事厅里。”
贺六把玩着那颗夜明珠:“没想到,琉球国还有这等异宝!呵,一万两银子?许海可真会扯蛋!告诉你吧,这颗夜明珠是无价之物!因为在咱们大明,民间买卖这等异宝是死罪。不过,洪武爷开国,曾从安南商人手里买过一颗夜明珠,镶在帝冠上。洪武爷帝冠上的那颗,比这颗小上三圈,都花了二十万两银子!”
李伯风问:“六爷,这样的宝物,按照规矩,是要归入皇上的内承运库中吧?”
贺六点点头:“抄家的规矩。金银归国库;古玩、奇宝归皇上的私库。”
李伯风道:“我去找一块红布,将它好好包裹起来,再派十名戚家军袍泽,日夜守卫。”
贺六摆手:“慢着!伯风啊,你听没听说过买椟还珠的故事?”
李伯风加入锦衣卫之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便有名师指点读书。他在贺六面前丢起了书袋:“买椟还珠的故事出自《韩非子》,讲的是有一个在郑国卖珠宝的楚国人。他用名贵的木兰雕了一只装宝珠的匣子,将盒子用桂椒调制的香料熏制,用珠宝和宝玉点缀,用美玉连结,用翡翠装饰,用翠鸟的羽毛连缀。有个郑国人把匣子买了去,却把匣子里的珠子还给了他。”
贺六点点头:“伯风你果然学贯古今。咱们要是只看见这枚夜明珠,却当装珠子的盒子是便宜物件儿,呵,那可真成了卖椟的楚国傻子了!告诉你罢,这个盒子的价值,远高于这枚夜明珠。”
李伯风惊讶道:“怎么可能?这匣子上又没镶嵌宝石。一块木头而已,虽然闻着挺香的,可绝对不会比这颗异宝夜明珠值钱吧。”
贺六侃侃而谈:“这木头没有刷漆,没有装饰,保持着本来的木色。这是浑然天成的檀香木。檀香木名贵,有寸木寸金的说法。檀香木又分常品,上品,极品,绝品,罕品五种。常、上、极三品咱先不说。单说绝品檀香木,名为‘柔佛巴鲁檀’,上百年的檀树,数百棵里面,才能挑出一棵柔佛巴鲁檀。”
李伯风咋舌:“数百棵百年檀树里才能挑出一棵?”
贺六点点头:“没错!普通檀香木,寸木寸金。绝品柔佛巴鲁檀,却是寸木百金!”
李伯风想了想,道:“六爷,您刚才不是说这颗夜明珠价值二十万两银子以上么?这小木盒十寸见方。一寸百金,十寸也不过值一千两金子。折银一万两而已啊。”
贺六道:“绝品柔佛巴鲁檀一寸百金,咱们手里的这个,却不是绝品,而是罕品龙诞香檀!它自身带有龙诞香的味道。我听端古斋的许老掌柜说过。野史记载,近两千年间,龙诞香檀只现世过一次,落到了北魏孝文帝手里。南齐皇帝萧道成为了得到那块龙诞香檀,不惜用六座城池与敌国北魏交换!”
李伯风惊叹道:“用六座城池换一块龙诞香檀?这可真应了价值连城这四个字。”
贺六道:“异宝夜明珠少见归少见,咱们大明的许多藩属国倒也隔个十年二十年的进贡一颗。龙诞香檀却是千年罕见的!二者孰贵孰贱一想便知。”
李伯风疑惑的问道:“既然这两样东西,一样价值数十万银子,一样价值连城。琉球国主为何不自己享用?却进贡给了皇上?”
贺六道:“你久在海上飘荡,有件事你不知道。嘉靖三十八年,琉球国发生了一场萧蔷兵变。太子囚禁了自己的老子,做了新国主。要知道,琉球是大明属国。没有大明天子的敕封,新国主就不算名正言顺继位,位子便坐不稳。想必是琉球新国主急于得到咱们皇上的敕封,这才献上了这两件宝物。”
李伯风道:“原来如此,这两件东西再金贵,也没有一国之君的大权值钱啊!”
贺六叹了声:“天下人最想得到的东西,无非三样,名、利、权。有了权,名利自然就跟着来了。权力是世间最诱人的东西。可惜啊,琉球国那个囚父夺位的失德之君处心积虑,要用这两样东西换大明朝廷的敕封,马屁还没拍到,就便宜了许海这个大海贼。”
李伯风好奇的问:“那琉球国的新国主,最后得到敕封了么?”
贺六摇摇头:“咱们皇上在他请求敕封的折子上批示:‘国君应以孝治天下。尔囚父夺权,乃世间第一不忠不孝之人。岂能坐拥国主之位?’皇上没给他敕封,他的新国主之位自然坐不稳。没几个月,就被前任国主的心腹战将带兵闯宫杀掉了。”
第236章 烛台里的秘密(三更敬书友陈卓574a)
贺六将夜明珠、檀木盒交给几名兵士,命令他们严加看管。
继续搜寻议事厅,贺六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将整个议事厅的地皮听了个遍,却再无收获。
贺六收起地听,拿出壁上虎,正要去“刮墙皮”,不经意间,他看了一眼吊在议事厅中央的一盏蜡烛吊台。
贺六皱了皱眉头,问李伯风:“许海他们经常半夜在议事厅谈事情么?”
李伯风道:“您不知道,普罗岛有个规矩。白天谈事,是在议事厅。晚上谈事,则是在二当家影佐平成的竹楼里。因为议事厅周围住的都是汉人,影佐害怕汉人趁着夜色在议事厅谋害他,故而定下了这么个规矩。”
贺六转头,问一个提着火铳的戚家军兵士:“你在戚大帅手下吃粮几年了?”
兵士一脸自豪的答道:“回上差的话。属下是戚家军义乌建军时的老兵。已在戚大帅手下吃粮快五年了!”
贺六又问:“哦?这五年,你一直是做火铳手?”
兵士答道:“属下做过两年刀斧手,三年火铳手。”
贺六命兵士展开自己的右手。他的右手食指上,结着厚厚的一层老茧。这是长期扣动火铳扳机留下的痕迹。